神尊自然没意见,而咋一听这个名,殊元脸上温文的笑僵了一瞬,然后才诚恳请教道:“不知是什么?”
    姜芮扫了扫他,似笑非笑:“仙君不曾听闻么?那是一本颇有趣味的读物,神尊与我都对一位化名‘双鞭郎君’的作者颇为欣赏,想要结交一二呢。”
    “是、是么……”殊元仙君面上的笑挂不住,看姜芮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此话有深意,不敢让她再说,忙道:“既然神尊与仙子都欣赏,想来不错,待我回去仔细了解,好替神尊分忧。”
    姜芮赞赏道:“仙君的能力,神尊再放心不过,有关我二人的事,全权托付这位双鞭郎君书写,若有不熟悉之处,尽管请他来我这儿就是。”
    殊元干巴巴应下,一时不知道她到底猜到多少,一时又怀疑顶头上司是否晓得在《诸天六界》传播他八卦的人就是他。实在是坐如针毡,突然发现这茶也不好喝了,这避风港也不安全了,又说了几句便匆匆起身告辞,宁愿出去面对豺狼似的众仙,也不想冒着随时被扒皮的风险留在这里了。
    眼见得力手下落荒而走,神尊随口问道:“你知道那个作者是谁?”
    姜芮笑笑,替殊元仙君遮好微微颤颤的那层皮,“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想仙君定有法子完成此事。”
    神尊本来心思不在别人身上,也就不再过问,看她回屋,起身跟进去,正好趁没人讨个吻,才离去的殊元仙君去而复返,神色有些凝重,顾不得上神的冷脸,急匆匆道:“方才收到传信,神魔结界似乎有所松动,请神尊过目。”
    这是大事,那结界当初是九渊神尊用全部神力所设,如今出了问题,自然也只有他最清楚如何补救。
    姜芮目送两人极速离去,心里虽然对九渊的能力有信心,到底有点不宁静,怕自己胡思乱想,拿了剪子去修剪院中花草。
    未免引起骚动,结界松动之事天帝并未告知众仙,至少次日姜芮出门,那些熟悉不熟悉的仙人们还是对她满心好奇,虎视眈眈就想来追问,好在碧芳园的小仙女们如今自视为她的娘家人,看神尊不在身边,便嚷着要保护她,出去都把她围在中间,一帮人簇拥着,根本没让人逮到机会。
    这些小仙女当然也很想知道她和神尊的故事,不过在听她说不久后可以在《诸天六界》上看见,还是大名鼎鼎的双鞭郎君执笔之后,一个个就按捺住了,越发主动替她解决麻烦。
    她们这般体贴,倒让姜芮心生感动。
    “芮芮不要感动太早啦,我们可是要回报的,等日后你和神尊大喜,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对呀对呀,我早就好奇玉京仙岛到底什么样子,说不定能借芮芮的光去逛一逛。”
    “逛逛算什么,等以后芮芮成了仙岛女主人,记得介绍我和殊元仙君认识认识,神尊太高冷,我可受不了,仙君那样温柔的最好啦!”
    “咦……你好不要脸!”众仙女异口同声,先前那仙女恼羞成怒,与她们笑闹成一团。
    姜芮在天界这么久,如今才算真正与她们打成一片,只是在外时越热闹,回到仙府便越显冷清了。
    仅仅是少了一个人,而且多数时候神尊以人形出现,几乎没什么话,可是日日黏在一起的人突然两天没来,任谁也觉得不习惯,连她浇水时,小还魂草们都问她五宝宝什么时候回来。
    夜渐深,姜芮独自坐在床边,院里花草都已经安眠,整座仙府静悄悄的。
    当年六界混战,她还只是一颗种子,不知道战况到底如何惨烈,但结果是可以看见的,天界损失了一半仙人,天龙族更是险些灭族,九渊神尊以元神破碎为代价,才将魔界完全压制。如今结界松动,若无事还好,否则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不再想下去,她整理好床铺,看着空荡荡的另一边,自言自语道:“整天想以人形爬上我的床,要是现在能够出现,从此让你如愿又如何。”
    话音才落,便听有什么破空而来,紧接着一个声音兴匆匆道:“芮芮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姜芮立刻转身,只见两日不见的银龙兴致勃勃在她面前游动,爪子上抓着一团黑溜溜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发觉依然生龙活虎,姜芮才把心放下一半,去看他的猎物,“是什么?”
    “这叫魅魔,可以让人看见内心最想见的!”
    既然还有空抓这种小东西,想来结界无碍,姜芮把另外一半心也放下,梳了梳银龙的鬃毛,道:“你看见什么了?”
    本只是随口一问,哪想银龙突然扭捏起来,冰蓝色大眼睛游移,尾巴不自然甩动,姜芮几乎能看见红晕透过厚厚的龙鳞浮到那张龙脸上。
    心下起疑,面上露出微笑,她的手指越发轻柔地挠着银龙下巴,连嗓音里都透着甜,“不能告诉我么?”
    银龙立刻晕晕乎乎,把自己交代了个干干净净:他看见芮芮主动和他……还是龙形的嘿嘿嘿……
    姜芮又笑了:“刚才你进来之前,我才说最近床有点挤,不好睡,你去跟大宝宝他们睡吧,花盆还给你留着呢。”
    银龙简直不敢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银龙:委屈到变形.jpg
    第190章 九渊神尊12
    仙魔结界确实没出大问题,只是年份太久,法阵削弱,让一些魔物误打误撞钻过漏洞,也是这些小魔物魔力太弱,才会被结界力量忽略,真正的大魔反而无法通过。
    九渊神尊花了点功夫加固结界,又顺手抓了个有趣的小东西讨心上人欢心,就兴匆匆回了天界。
    且不提他的礼物换来睡花盆的回报,他的归来总归带来让人安心的好消息。
    从小魅魔口中,他们也得知了魔界如今的状况。
    与天界不同,魔界一向以强者为尊,谁能杀了上一任魔尊,就可以取而代之。而自从数万年前,号称魔界有史以来最强者的重阎魔尊被九渊神尊打得魂飞魄散之后,魔界很长时间没再出现能打的。一直处于各方混战中,甚至出现几方势力为王的状况,直到万余年前,才又出现一名强者,以绝对的力量打败所有人,一统魔界,成为新的魔尊。
    但没过几年他就被手下一名女魔头杀了,女魔头做了几千年魔尊,觉得没意思,又把位置让给下属,这就是现任魔尊。现任魔尊也很强,但他的心思似乎不在称霸六界上,所以仙魔之间的结界几乎已经被人遗忘,有些新生的小魔甚至不知六界混战,这只小魅魔虽然知道,但根本不知其严重性,稀里糊涂在结界边玩耍,不小心从那头滚过来,被神尊逮了个正着。
    那小东西就是黑溜溜一团,分不清身体脑袋,只有被银龙欺负时才会嘤嘤哭泣。到底是魔,无法长时间滞留天界,看他样子又年幼,不能杀了,让几株还魂草们玩了一阵之后,姜芮就让银龙送回去。
    那之后,九渊神尊每隔一段时间就去边境巡视,虽说魔界如今安分,也需防范于未然。
    至于他暗暗惦记的爬床一事,也在送走小魔物第二天,出乎意料的实现了。
    当时已经掌灯,姜芮拿着本书靠在床头,并没有歇下的意思。
    神尊大人磨磨蹭蹭坐在桌边,不想那么快化作银龙,打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主意,忽听姜芮笑道:“你来看看,我们二人的事,倒有人比当事者还清楚。”
    神尊不明所以,上前坐到床边,顺势拦过姜芮的肩,与她一同看那本书。
    原来,先前姜芮曾说要把她和神尊的事公布出去,而殊元仙君动作利索,这一次的《诸天六界》上已然有一篇双鞭郎君所写的长文,竟是从最初始之时开始写的。
    其中有些细节,甚至连姜芮自己也不知,毕竟两人初遇时,她只是一颗神智未开的种子,没有那段记忆,而殊元仙君当时已经是玉京仙岛部属,对此十分清楚。借着他的文字,姜芮才能在脑海里还原出当初的场景。
    彼时六界混战还未开始,天界仙人们最头疼的事,也不过是天龙族的那条小银龙又糟蹋了哪家仙草、欺负了谁的坐骑,或者弄翻了哪座丹炉。
    那一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小银龙也干着他寻常的坏事,他撬开了父王的酒窖,把里头的仙酿当成洗澡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一杯倒的小银龙泡得晕晕乎乎,驾着朵云,晃晃悠悠来到下界一座深山打起了盹。一觉睡了好几年,等他醒来,琢磨着父王已经气消,这才优哉游哉回到仙岛。
    小银龙回去后,才发觉鳞片里不知什么时候,夹带了一颗下界的种子。天界从未出现凡间的草木,银龙觉得有点意思,随手将种子丢进檐下花盆里,此后每当想起来,就给那颗种子浇点仙泉。
    不知是不是天界的水土不符合种子生长条件,许多年过去,一直不见它抽芽。银龙孩子心性,很快有了其他感兴趣的事物,把那颗平凡的种子抛在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战争的阴影逐渐笼罩九重天上下,昔日热闹的玉京仙岛,慢慢也变得人丁凋零。
    某一天,小银龙化作人形,穿上战甲,手中一杆长枪,向来只知嬉闹的脸上一丝神情也无,冰蓝色的眼瞳初初开始席卷着冰霜之气。猛一眼看去,周身气势竟好似其已在战场上陨落的父兄。
    他踏出宫殿,不知为何往旁边看了一眼,廊下花盆里,那颗灰扑扑的种子依旧在,仙道里的宫娥都觉得,那种子准已经死了,只碍于是主人亲自带回的物品,才没有自作主张将其丢弃。
    似是鬼使神差,银龙最后浇灌了种子一次,用自己指尖上的一滴血,而后转身离去,未曾回头。
    姜芮就是在那时第一次有了意识,懵懂的识海中,刻下一个大步离去的身影,银色披风在其身后飘荡,袍角翻滚。
    “所以你看,”灯下,姜芮捧着书笑道,“咱们俩人第一次见面,我未曾看见你的脸,而你甚至不知道有我。”
    银龙神色复杂:“我当初应该回头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那时候没化出人形,就算你回头了,还是只能看见一颗种子。”姜芮不以为意。
    两人继续往下看,书中所写虽然是二人亲身经历,可是如今从第三者角度旁观,又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当读到那株还魂草化出人形,为了报恩,决心入轮回收集元魂碎片时,神尊大人小心眼又犯了。
    “为了报恩?”他故作平静。
    以姜芮如今对他的熟悉,仅是从这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中,就听出了他的别扭。她随手翻着书页,之后发生的事,两人知道的比书中更详细,一面一目十行掠过,一面道:“自然要报恩,如果没有神尊一滴血,又哪会有我今日,如此大恩,怎能不报?”
    神尊不易察觉地抿着唇,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想知道,到了现在,还是为了报恩么?
    姜芮哪里不知他在纠结什么,刚才的回答,也不过是故意刺他。若说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报恩,在经过一世又一世相伴之后,再提那两个字,就是对她所付出的感情的侮辱了,再大的恩情也不是这样报的。
    如果他连这点都想不明白,那她不止要怀疑他是否是个不开窍的冰疙瘩,简直要问问,是不是连他胸膛里那颗心也是冰冻着的?
    好在神尊不曾迟钝到那地步,很快自己也想通了。
    没有什么恩情,值得这样的回报。能让人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两情相悦。
    他想清楚后,才发觉身边人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他,眼神有点凉,里头潜在的意思说得很清楚:再提报恩二字试试看,外头花盆很多。
    神尊大人从未像此时这样机灵过,在潜在的危机面前,身体比脑子更快,自发伸手拿过她手中的书放到一旁,语气带着小心:“是我胡言乱语,夜深了,休息吧。”
    姜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以为神尊还有问题未问完?”
    神尊赶紧摇头,“没有了。”说着揽过她歇下。
    姜芮轻哼一声,这才未曾多说。
    神尊暗地里松了口气,要知道,当年两军对战,他都不曾如此小心翼翼。
    气松完了,才发觉今晚他是以人形上的床,而芮芮竟然没有把他赶出去。怀中抱着温香软热的身体,神尊大人一颗心就跟被放在火上烤过一样,化成了一滩暖融融的水。有心想要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可是高冷了这么多年,一时改不了秉性,哼哧了半天,才巴巴道:“芮芮,我……”
    若不是室内极静,姜芮恐怕要错过那一句爱语,她侧身躺在对方怀里,微弱星光下露出半张熟睡的脸。
    一片宁静中,有人静静看了她许久,连满天星辰都已陷入熟睡之后,对方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枚极轻、极珍惜的吻,而后收紧手臂,也闭上眼。
    姜芮微微弯起唇角。
    九渊神尊与还魂草仙子二人间的故事在天界流传开来,如今终于没有人再对殊元仙君穷追猛打。他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护好双鞭郎君这个化名不要被人扒皮,以及走在路上时,时不时就要听一遍那快要让他耳朵起茧的话:“你们知道么,从前有一条银龙,某天他喝醉了,从凡间带回一颗种子……”
    故事由此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很抱歉让大家等到现在,也谢谢你们看到这里。不知有没有人想看番外,有的话我写几个。
    第191章 番外一
    在沉寂了许多年后,玉京仙岛终于迎来新一任女主人。
    九渊神尊新婚不久,仙岛上各处装饰还未完全卸下,来往下属仆从面上更带着喜悦之情。
    可不是高兴么,虽然还没过多少时日,可众人早已看得真真切切,新入门的女主人脾气好、要求少不说,每每有她在身边,神尊大人整个就从寒风凌冽的冰山,变成冰雪消融的春山,就算偶尔还有一点冷意,也只是春寒料峭,不足为惧。
    所以有什么事务汇报,这些机灵人专挑这种时候,就算神尊脸上总是写着碍眼二字,那也比在他单独一人时去,然后被寒气冻僵的好,况且有神后在,不怕神尊大人跟他们发火。
    到后来,仙岛甚至开始流传一句话,惹神尊不高兴不要紧,惹神后不高兴也不要紧,要是惹了神后不高兴,又让神尊大人知道,那就完蛋了。
    对于这些被岛上众人奉为真理的生存法则,姜芮偶尔听闻,只是当做戏言,一笑置之。
    玉京仙岛历来负责守卫天界安危,天龙一族更可以说是上界的守护神。九渊神尊归位后,每每去找姜芮,把事务推到殊元仙君头上,如今成了亲,被姜芮压着处理正事,不敢不从。
    对此,殊元简直对姜芮感激涕零。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于九渊神尊看来,从前没成亲时,他能整日陪在芮芮身边,如今成了亲,被俗务绊住手脚,一天里有小半天见不着面,差不多就等于一整天没见面了,于是剩下的时间里更加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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