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小姑娘怯生生地问,“我是隔壁奶茶店的员工,刚刚听到你们这边有奇怪的声响,所以过来看看。”
    话音还未落,方岚的桃木短剑就已经贴在那女孩的脖子上。
    “说,谁派你来的?”方岚的声音阴狠,刀尖用力,那小姑娘白嫩的脖颈上渗出缕缕血丝。
    女孩被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解释:“没有谁派我…这家店年久失修,已经很多年没有盘出去了。我在旁边工作了半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动静,这才过来看看…”
    那女孩脉搏有力心跳猛烈,桃木短剑入体也测出,是血肉之躯。
    她是人,不是妖。身上穿着工装,还戴着奶茶店的工牌。
    方岚慢慢挪开剑尖,手臂颓然垂下。女孩尖叫一声,踉踉跄跄从她身边逃开。
    空无一人的店铺,半点不曾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次失踪的,是詹台。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在这章最后写:方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做了个梦。陆幼卿睡在身边。全文完结。
    你们是不是会追杀我一辈子?嘿嘿...
    唔,有鬼应该还是挺好看的。
    第111章 长风街
    长风街上一间已有些年头的茶馆, 方岚坐在茶馆正中一张方桌旁, 容颜绝色, 面无表情,满身肃杀之气。
    她一袭黑衣,劲装短打,白皙的耳垂上缀了两只白骨梨埙模样的耳钉。
    茶馆并不冷清,三三两两的客人聚在一起聊天喝茶,看起来像是半点没有注意到中间坐着的方岚。
    方岚冷笑一声。
    她容貌绝盛, 公众场合早习惯了做人群注视的中心, 偏偏到了此处, 坐在如此显眼的位置上, 倒像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似的。
    茶馆的老板见惯了风雨, 见她一言不发, 便也不主动上前招惹她,只偶尔续上两次茶水。
    她从善如流, 举起茶杯小口啜饮,动作舒缓优雅,黑色的衣袖随着她举杯的动作微微滑落, 露出她细瘦白嫩的小臂上一只乌黑澄亮的乾坤圈。
    周遭方才还在喧吵的茶馆, 却在她露出白皙手腕的瞬间,不约而同地静了一秒。
    方岚若无所觉, 举杯继续喝,生生将一壶再普通不过的普洱喝出了佳酿的风姿。
    如此境遇,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方岚在心里苦笑,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还有谁像她一样,自二十二岁之后,就在不停地找人,不停地在得到和失去中遭受磋磨?
    而今她找人找出了经验,还从詹台身上学到了一招鲜。
    他当日如何找她,她如今便如何找他。
    擒贼先擒王,左不过是学了他当初在深圳的办法,招摇过市引人注目,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当初詹台是真有本事,而如今的她底气全无,不过凭着一腔孤勇,唱一出空城计罢了。
    她姿态摆得高傲无比,短发梳开露出圆润的耳朵,那白骨梨埙样的耳钉,随着她仰头低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老板。”方岚轻声开口,“你这茶馆,热闹有余优雅不足。可需要些古乐埙声助兴?”
    她的声音慵懒散漫,茶不醉人,她却仿若微醺,眼波流转风姿绰约,举手投足都是难以抵挡的媚人风情。
    茶馆之中寂静一片。方才上茶的老伙计眉间轻蹙,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
    还是邻桌一个圆肚皮的大汉哈哈笑着打圆场,手里端着一碟子瓜子花生,放在她的桌上。
    那大汉上下打量着她的神色,惊艳的眼光中暗含警惕,冲她咧嘴一笑:“一人独酌有何滋味?姑娘可介意我坐下与你拼桌?”
    方岚凤眸微垂,含笑不语。
    那人心下微松,在她身旁不远不近地坐下,试探性地开口:“不知姑娘芳名,师从何人?”
    方岚半点不掩饰,声音清脆,虽不高亢却恰到好处让整间茶馆的人都听得清楚。
    “姓陆,单名一个诒字。师从,甘肃崆峒,阴山十方。”
    一幕幕如此熟悉,仿若时光倒流,往日依旧。
    只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人,不再是当日她面前的那人。
    方岚这话,说得嚣张无比。
    一个美艳动人的姑娘,孤身出现在当地道派名士江湖中人打探消息的小茶馆,开口就自称邪教妖女,不可一世到了极点,让人半点摸不清底细。
    那大汉哈哈一笑,说:“陆姑娘好胆识。只是不知今天到我龙城一游,是为报恩呢,还是为寻仇?”
    方岚朱唇轻启,轻飘飘地说:“我找人。”
    第112章 摄乐街
    方岚看起来漫不经心, 仿佛连眼角余光都不屑于给面前这大汉。
    可她黑色衣装之下, 根根汗毛都已经竖起, 足足打了十二分精神应对他。
    那人面红长须,玄襟黄袍,黑色额冠,右手虎口处一层厚厚的老茧,身后背了一根红色的法杖。
    方岚心里有了计较。她武不能打,技不如人, 唯有之前两年的潜心苦学, 练就了一眼就能认出法器来源的火眼金睛。
    她的嘴角轻轻翘起, 露出若隐若现两只梨涡, 轻声说道:“山西大同重阳宫的三清道长, 曾与我师尊有旧, 不知近年来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安康?”
    那人被方岚一眼看破师门,眼中惊疑之色更显, 站起身来冲她欠身,谨慎道:“劳阴山老祖记挂,一切都好。”
    “师门不幸, 丢了一样小玩意儿。”方岚生怕露馅, 不敢再恋战,只轻描淡写地说, “一路追踪至此,却没了消息。”
    世人皆知阴山十方贪财不择手段,能让面前的十方妖女大张旗鼓寻找的, 会是何等难得的宝贝?
    那大汉眼睛一亮,眸中贪婪的精光一闪而过,掂量地看着方岚道:“不知陆道长一人在此,可熟悉城中环境?是否需要当地向导带路帮忙?”
    方岚媚眼如丝,含笑勾唇:“道友愿意拔刀相助,我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找此物,无需向导,只需些…药引。”
    “白嫩嫩的,活生生的,水灵灵的,乖乖巧的…”
    她红唇如淬毒,恰到好处地描绘了蛇蝎美人的阴狠怨毒,身体力行“十方妖女”这四字。
    “七八岁的…药引。”
    大汉悚然心惊,看向她的眼神带了难以置信的惊惧。
    她一字一眼说得含糊,可是连在一起,分明是在问他哪里可以寻得到七八岁的小姑娘,生魂活祭助她寻找法器!
    这是什么阴狠的邪教!这是什么邪恶的法器!
    大汉只觉自己背上冷汗直冒,一时竟不知回她什么好,只瞪圆了双眼搪塞道:“...道长所说,我听得不太分明…”
    方岚心里略略松一口气,复又重新将心提到了口边,心跳擂鼓一般咚咚,脸上却还镇定,依旧是妖孽横行的嚣张霸道。
    她自清醒之后思前想后,将老林与她所说的脉络整理得清清楚楚,才终于在这数月的纠缠和混乱之中,勉强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的点。
    中元节当夜万鬼出动,老林抹上了水牛泪,在喧嚣的社火舞里看到了背棍上跳跃舞动的七八岁女童,被前赴后继的饿鬼围绕,也因此推断那背棍上站着的女孩子早已经不是活人,而被塑成了人皮尸蜡。
    联想到赤眼虹鳟百年前也曾经见过类似的场面,背棍上站着已成人皮尸蜡的女孩子。
    一模一样的场景,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
    为什么是七八岁的女孩子?为什么选择社火社这样一个流动性和隐蔽性都很强的地方?接连数个女孩子被制成人皮尸蜡,她们的家属和亲人又在哪里?
    不,比巧合更有可能的,是这早已成为了一个有来有回有供应的产业链。
    方岚闭上眼睛,想到街头衣衫褴褛的青年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终日昏睡从来不醒的婴儿,坐在街边乞讨。她想到曾见过的五六岁的小扒手,每天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学校或是商街的门口偷鸡摸狗,直到傍晚统一被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接回去。
    从来都不是个体的无能和不幸。
    从来都不是什么巧合。
    擒贼先擒王,她要找到詹台和老林,就需要找到是谁用人皮尸蜡制作魂网。
    而制作人皮尸蜡,需要活人生祭。
    那活人的尸源,除了江湖上广泛铺网而杀戮的恶人之外,不是还有老林曾在中元夜遇到的背棍上的七八岁的女童吗?
    这些女童的来源,到底是街头流窜的小乞丐,还是自幼被买回的弃婴?
    无论是哪一种来源,都需要有中人牵线。
    方岚大咧咧装成阴山十方妖女,脱口就去要活人生祭。旁人摸不清阴山十方的底细,只知道阴山十方狠辣之名,也就摸不清她的虚实。
    她以“丢宝”为诱惑,吸引的就是心术不正又贪婪的江湖人。可她面前这大汉虽然对她丢失的“法器”十分感兴趣,却在听到她要买七八岁的小女孩做“药引”的时候吓得退缩了。
    她松一口气,是庆幸这人尚没有坏到这样的地步。
    她又提起心来,是担忧自己抛出的招,没人能接,这一条线索就此断裂。
    面前的大汉明显有退缩之意,方岚心下发急,欠身站起,一把撸下晚上墨黑色的乾坤圈拍在桌上,对那大汉道:“陆诒初来此地,尚不知山头朝南还是朝北。只需阁下牵针引线,旁的,自然无需你操心。”
    大汉看着她,眼角余光在桌上的乾坤圈来回打量,方岚的心仿若悬在一根细线之上。她知道老林给出的礼物绝非凡品,否则詹台也不会一见到就赞叹她讨了老林喜欢。可是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眼前这人能受了她的诱惑。
    钱帛美色,总有一样打动人心。她身无长物,万分不愿走到出卖美色的那一步。
    好在那人并没有犹豫太久,眼睛像是黏在乾坤圈上不愿挪开,只是忌惮方岚阴山十方的身份才没有伸手抢夺,片刻之后便咬牙道:“我不知你药引是为何用,也不知哪里替你去找。只是你若想找些年幼机灵的小童替你打探消息,我倒可以替你引荐这长风街上的掌市,人善心美,手下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童。”
    人善心美?收养?方岚冷笑一声,这种说法不过就是骗骗三岁小孩子。
    自来所谓打着慈善幌子的权力集中地都是私/权/贪/腐的重灾区,真要是对孩子有爱,为何还会让他们“替人打探消息”?
    她心里鄙视愤恨尽显,可脸上却露出欢喜的神色,攥过墨黑色的乾坤圈在那人眼前一闪而过,诱惑之态尽显。
    那人抿了唇角垂下眼睛,略略侧身让开路:“请。”
    正值傍晚,如血残阳将天边的白色云海尽染成一片橘红,与天边的太阳相对,一轮浅白色圆月挂在空中,半隐半现。
    “今晚的月亮很圆…”她轻声说。
    自幼卿别后,方岚过了三次中秋,月圆人不圆。
    原本以为与詹台在一起,今年的中秋夜便是血战一场,总归两人团圆。
    哪知兜兜转转,昨晚的中秋夜,终究是他在血战,而她在睡觉。
    那大汉颇为古怪看了她一眼,附和道:“中秋嘛,月亮当然是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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