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嘉泽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绑着黑线的稻草人,“这些稻草人呢?”
    长情拿过他手中的小稻草人:“这是我们冥府的吉祥物,冥府的人不喜欢绑晴天娃娃, 他们喜欢在稻草人上写上讨厌的人的名字,然后把它们吊在屋檐下, 基本上每个人的家里都吊在一个贴着写了‘判官’两字纸条的稻草人。”
    “有用吗?”禾嘉泽问。
    长情:“作用不是太大, 但也有点点用, 有段时间挂他的人比较多,他得了哑嗓……类似于阳间的咽喉炎。听说用在活人身上效果显著,你有兴趣可以试一试。”说话间,他伸出手把禾嘉泽手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一接过来, 拿过保温瓶时,举在手上道:“不过没有这个效果好, 拿去给人喝一口,他就可以直接去投胎了。”
    禾嘉泽默然,他还以为那桶汤是送给他品尝的。
    既然两人已经说开了,禾嘉泽没必要装瞎,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岛上,长情直接带他回了之前的住所。
    得知禾嘉泽康复,禾致修上门探望,见到长情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愧是医生,挺长寿的。”第二句话则是问禾嘉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禾嘉泽与长情并排坐在沙发上,各捧着一杯水,听闻禾致修的问话,禾嘉泽的一只手落在了长情的大腿上,先是掐了他一把,然后对禾致修道:“我还有一点不舒服,纪医生说我再休息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长情很不配合的喝了口水,道:“我没说过这话。”
    禾致修:“你知道一个月之后就是暑假了吗?”
    禾嘉泽故作不知,讶然道:“是吗?”接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小声的只有他和长情能听到的话,“快帮我。”
    长情笑道:“明天我送他去学校。”
    禾致修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没久留,干脆利落的离开。
    听到房门落上的声音,禾嘉泽接连抓起沙发上的靠枕往长情身上丢:“我说的是帮我,不是害我。”
    长情将弹落在地的抱枕一一捡起来放回原处,道:“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禾嘉泽冷漠道:“商量什么,你的后事吗?”
    长情:“还……真猜对了,我想用自己真实的面貌和你生活在一起,所以我打算把这个身份处理一下,下个月病逝,赶在放暑假那天,不耽误你上课。”
    曾经在两人没有坦白之前,大概长情是处于欺骗禾嘉泽的愧疚心理中,十有八九都会在这种情况下顺着禾嘉泽的意思去做,现在禾嘉泽还真有点怀念起以前的日子了。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假期前一天,李东硕问禾嘉泽:“你还去岛上吗?我和白羽想去你的岛上住断时间。”
    禾嘉泽道:“行啊。”
    白羽:“今晚就走?”
    禾嘉泽细想片刻,摇头道:“今晚大概不行,明天我男朋友就要挂了,我得着手准备迎新,晚几天吧。”
    早在一周前,长情就将自己安排进医院了,禾嘉泽离开学校后直接去了医院,等过了十二点,‘纪川辽’准时断气,禾嘉泽通知了医生,接着乐呵呵的坐在病房里等接力选手来接自己回家,无法停下对长情真实面貌的浮想联翩。
    结果没等到长情出现,禾父禾母倒是先出现在了病房中,进门就看到了那张空荡荡的病床,以及坐在病床边面带微笑的禾嘉泽。
    禾家禾母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傻了,精神再次出现了异常,说什么都要把禾嘉泽带回家,叫来了几个壮汉,直接把禾嘉泽给强行绑回了老宅,又让几个人在前后门蹲点守着,防止禾嘉泽偷偷摸摸溜走。
    直到被摁坐在沙发上,禾嘉泽还是有些懵的,不明所以的看着禾父,惊诧道:“你们干嘛啊?”
    禾父:“咱爷俩坐着说说话,你也这么大了,别再找男朋友了。”
    禾嘉泽心说:找个男人谈恋爱都要反对,要是知道了他的对象不仅是个男的,还不是人,可不得气疯。
    最终以四个字回话:“迂腐伤身。”他说罢,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禾父:“回哪儿去?你给我老实呆家里。”
    禾嘉泽难以理解其用意,问道:“为什么啊?”
    禾父:“充楞装傻,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禾嘉泽道:“又不是我叫人把我自己给绑回来的,我能有什么数?”他抬手阻止准备开口说话的禾父,一边说:“让我猜猜看,是因为你的思想陈旧吗?”
    本次谈话以失败收场,话题逐渐偏离主题,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禾嘉泽出不去,干脆上了楼,回了自己在老宅的房间,留被气得黑了一张脸的禾父独自一人坐在楼下厅堂。
    先是关上了卧室房门,禾嘉泽才将灯打开,房间内的黑暗被驱逐的瞬间,他首先看到的是地板上盘成一坨的长情,顿时间欣喜的扑了上去。
    高兴片刻,禾嘉泽问道:“你说以真实的样子来面对我,意思是以后就这样跟我在一起了?”虽然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可以后要出门约会什么的就麻烦了,带着这么大一条不明生物出去,肯定得被举报。
    长情用尾巴将禾嘉泽从身上卷起,安稳的放到一旁,紧接着,房间内一阵金光乍现,盘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坐在床沿边上的人。
    那张脸与严霁如出一撤,但眼尾多了一笔红痕勾勒,长发如海藻微微曲卷,眼角下一颗泪痣徒增妖艳诡秘,却仍旧保留着禾嘉泽记忆中那份清爽干净的气息。
    人生只若初见。
    长情站起身,走到久久未能回过神的禾嘉泽面前,他环顾四周,眯起双眼,惬意的笑道:“那个时候就是在这里,我睁开眼,看到了你。”
    ·
    家里忽然多出了个人,禾嘉泽下意识的想要将长情藏在自己房间里,不让其他人察觉,他也的真的这么做了,偷偷摸摸的把长情养在,整天躲在卧室里,和他黏糊在一起,顶多一天开几次门把放在房门前的饭给端进来。
    禾母越发的担心起禾嘉泽来:“我看小泽是误会你的意思,伤心了,在和我们闹脾气,这些误会得早点说开才行。”
    “说什么说开。”禾父没好气的说道:“开个门都难。”
    禾母:“那总不能让小泽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吧?”
    禾父无奈道:“这臭小子记仇,从他小时候那件事发生起,就已经在心里认定我是个坏人了,我说什么他都能往歪处想,还是你去和他谈吧。”
    闻言,禾母叹了口气,起身朝厨房走去,片刻后,又端着一小碟点心折了回来。
    她将禾父从沙发上拉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如果觉得自己以前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那就跟孩子道个歉吧,不论是多久以前的事。”
    ·
    在禾嘉泽的记忆中,他与长情的首次相遇是在学校,而长情说的初会,他却是一丁点儿也记不得了。
    长情:“那个时候你也是这么做的,最开始你把我藏在床下,每天带着你藏起来的点心钻到床底下和我一起吃,其实我尝不出味道,吃下去也很难受,但是每次我把你给我的点心吃干净时,你都很高兴。”痛苦的是第二天份量会更多一点。
    禾嘉泽踢了踢他的小腿:“你和现在的我在一起,不准说以前的事。”
    长情不由得笑道:“又不高兴了?”
    禾嘉泽闷声道:“没有不高兴,只是你总在说那些只有你记得的事情,就好像是你一个人的经历一样,而我记不得了,又显得我很差劲。”
    “那不怨你。”长情低声道。
    说罢,他倾身缓缓凑近,两人的唇瓣即将触碰时,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禾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嘉泽,我和你爸有话想对你说。”
    禾嘉泽一把将毫无防备的长情给推开,喊话回道:“你们等一下!”他手慌脚乱的把长情往衣柜前拽,打开柜门,把长情往里推:“委屈你在这里藏一会儿。”
    长情:“……”衣柜的门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光线,这场景似曾相识。
    藏好了房间里的小妖精,禾嘉泽转身走去给禾父禾母开门。
    房门打开,禾母见禾嘉泽气色与精神头都还不错,多少是放心了不少。
    禾父跟在她身后走进禾嘉泽的卧室,干巴巴的问了句:“这几天在家里住的还习惯吧?”
    “都坐下来说。”禾母把茶盘放到了墙边桌上,等他们两人都在桌边坐下来后,又对禾嘉泽道:“你耐下心来听你爸把话说完。”语落,她朝禾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进入正题。
    禾父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双膝上,抿了抿嘴,才开口道:“你小时候那次,我在询问你的情况下,仅凭任允明的一面之词,就把你房间里的东西给扔了,是我处理的不妥当。”
    静静的听着禾父的话,禾嘉泽没有要插话的打算,虽对那件事并没有印象,可在听到禾父的道歉时,心里却莫名出现了释然的情绪。
    见他停了下来,禾母催促道:“继续啊。”
    禾父:“这次匆忙带你回来,是见你在医院的样子有些奇怪,我和……”
    禾嘉泽打断他道:“不是带回来,是绑回来。”
    禾父:“……”他拍了把自己的大腿,下决心甩锅:“那都是你妈出的主意。”
    毫不意外的被禾母的眼刀狠剐了一下。
    禾嘉泽道:“好,我原谅你们了。”
    得到这个答案,禾父反而极其不悦:“怎么换成你妈,你就这么好说话了?”
    “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大部分是妈在带我,你在家里也就是看看电视,吃吃饭,扔扔我的东西。”禾嘉泽给出极其诚恳的回答。
    禾父又怒的起身:“就扔你的东西这件事,我已经道过歉了。”
    禾母压低嗓音提醒道:“老禾,坐下,还有什么没说的?”
    “好。”还没站直的禾父,闻言又坐了回去,干咳一声道:“我让你不要交男朋友,不是阻止你和男人在一起,这件事我也早就想开了,我就是单纯的觉得,你不该再祸害别人了,我是在阻止你和人谈恋爱。”
    他话音刚落,禾嘉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房间里的两扇衣橱门突兀的打开,将卧室里几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长情钻出衣柜:“我不是人,可以把我和小泽安排在一起吗?”
    房间里陡然间多出了这么一个人,容颜气宇皆叫人惊艳,还有点儿眼熟。
    ‘严霁’二字刚要从禾母口中脱口而出时,就见那人一眨眼消失不见。
    地板上多出了那条曾经被禾父称作‘小鲶鱼精’的奇怪生物,四个爪子在地上爬,摇摇晃晃的扭着身体朝他们走近,吆喝着:“选我,选我,我不是人。”把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趁着禾父禾母没反应过来,禾嘉泽飞快的一个跨步上前,俯身一把将小蛟龙从地上抄起来,揣到了兜里。
    禾母站起身来,讶然问道:“嘉泽,这是怎么回事?”
    禾嘉泽试图将禾父与禾母送出卧室,推着他们向外走,一边道:“我们谈完了,谈话很愉快,我原谅你们了,再见。”
    一个人推两个人还是有些困难,禾父首先挣脱开来,转身道:“这次该换你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emmmm……”禾嘉泽双手十指交叉,又松开,在那之后又搓了搓手,道:“忘记和你们介绍了,刚刚那是出现的是我死去的前男友兼十几年前被你丢掉的东西,来头有点大,而且都是一个人。”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禾父禾母双双陷入沉默许久,禾嘉泽站在原地扭头看向别处,手伸进了口袋中,把长情抓在手里捏着泄愤。
    不知过了多久,禾父先开口道:“那它是……?”
    禾嘉泽:“杂……混血烛龙,他爹是纯种的,前几天我刚和他一起回了趟家见他爹。”
    禾母多嘴问了句:“它妈呢?”
    禾嘉泽道:“单亲家庭,从小没见过妈,他们家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他爹的岁数不小啊,很老很老,这都同意了,就很开明,你们看……”疯狂暗示。
    要说空口无凭,若没有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听到禾嘉泽说这些话,只会觉得他是真的疯了,可见识过之后,就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的可信度都极高。
    禾父:“那……那有空一起吃个饭见上一面吧。”
    “不行,你们活着的时候不行。”禾嘉泽摇头道:“烛龙就是烛九阴,搁阴间管事的,特别忙,走不开。”
    禾母:“阴间的?到时候你们两个想结婚怎么办?是要办冥婚吗?他到咱们这儿,家里人不想他吗?”
    禾嘉泽道:“他老家的人都不待见他。”
    被捂在衣兜里的长情憋不住了,顺着禾嘉泽的袖管一路爬上去,从他的衣领中爬出,动作敏捷,迅速落地,又在禾父禾母面前上演了一把大变活人。
    长情:“只要小泽愿意,我随时都可以请兔儿神来主持我们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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