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沂叹了一声,不再避讳,伸长手把楚锦瑶完全圈在怀里:“别哭了。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然而秦沂嘴里说的好听,心里却在想,不拒绝就是默许,所以他大大方方把手放在楚锦瑶肩背上,更甚者还体验了一下手感。
    楚锦瑶抱着膝盖哭了很久,直把这段时间的压抑委屈都哭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只有一个人,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人注视着她,保护着她。她就说在齐泽离开后,有一段时间她做什么都特别顺利,她以为是上天保佑,可是老天爷那么忙,哪会保佑什么人呢?
    哪里有那么多幸运顺遂,只是有人刻意挑选过,然后才放到她身边罢了。
    楚锦瑶少有地情绪失控,等她心情慢慢平复了,脑子也恢复了工作,这才僵硬地意识到现在他们之间的动作。
    他什么时候坐过来的?这要怎么办,动还是不动?
    楚锦瑶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躲在膝盖里装哭,秦沂又等过了一会,实在忍无可忍,强行把她的脸从膝盖里抬起来:“我问你,今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初八。”
    “外面烧着的是什么?”
    楚锦瑶顺着秦沂的指示看去,脸不知不觉红了:“喜烛。”
    “那好。”秦沂抬起楚锦瑶的下巴,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我陪你闹了半个晚上,你又哭又笑,现在应该尽兴了吧?接下来是不是该你听我的了?”
    “其实我还有些地方不懂。”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相抵,楚锦瑶看着秦沂的眼睛,异常诚实地说,“如果是你一个人,那当初你不是在边关吗,为何会出现在我的玉佩里?你一个人为什么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秦沂强行按住楚锦瑶的头,手臂上稍稍用力,就压着她朝后倒去。楚锦瑶不受控地往后仰,心里惊讶,反射性地想抓着什么东西:“等一下……我还没问完……”
    “以后再说。”
    “不行,我得洗一下脸……”
    当天夜里,他们俩都闹到很晚才睡。侯在外面等着送水的公公下人,轻轻在心里啧了一声。
    太子大婚是全朝的大事,寻常人家的新妇婚礼上忙一天,等第二天去拜见公婆后就能歇歇了,而楚锦瑶却不行。她都觉得自己刚刚睡下,外面马上就传来敲门声。
    “太子,太子妃,时候到了,该起了。”
    楚锦瑶睡得迷迷糊糊,她想,今日玲珑为什么这么早叫她起床,似乎天还没亮。楚锦瑶朦胧间感觉到身边的被褥微微一陷,她心里一惊,撑着睡意挣开眼睛,便看到满目的大红。
    入眼是大红的帐顶,上门绣着精致的龙凤花纹,楚锦瑶慢慢想起来,她昨日已经嫁人,这里不是她的闺房,而是慈庆宫。
    秦沂也被声音惊醒,他已经坐起身,去床外披了中衣回来。他本来打算进来唤楚锦瑶起床,没想到掀开帘子,楚锦瑶已经半支着身体坐起来了。
    “醒了?我还打算让你多睡一会。”
    楚锦瑶低低嗯了一声,声音中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虽然已经坐起来,但是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她用冰凉的指尖抵着眉心醒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经过一晚上的睡眠,她的里衣微微散开,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和半截若隐若现的香肩。因为她一手还撑着床铺,露出来的那半边锁骨凹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而美人云鬓散乱,衣领松散,正柔弱无力地陷在大红锦被中,眼角还带着没睡醒的慵懒惺忪。
    秦沂忍不住又坐回床上,自从他十岁被册封太子后,他便再也没有赖床、睡回笼觉等习惯了。可是如今,他坐回床沿,给楚锦瑶拢了拢衾被,眼睛越朝楚锦瑶若隐若现的锁骨看去,那眼神不知道是想替她拉上衣领还是彻底拉开。
    “要是困得话,要不再睡一会?他们多等一会没什么。”
    楚锦瑶还没有说话,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作势要起身:“不行,必须得起了,今日要朝见皇上皇后,万万不能迟了。”
    楚锦瑶半跪着起身,艰难让自己从温暖的锦被里出来。然而随着她的动作,衣领散的更开,几乎能隐约看到其间沟壑了。楚锦瑶本来迟钝的脑子被外面的空气一激,突然清醒过来,她发现秦沂的眼神不太对劲,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顿时又羞又恼,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衣领,红着脸低喝:“你干嘛?”
    秦沂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从床沿站起,说道:“快更衣吧,翟衣不好穿,一会还有的折腾呢。”
    “好。”
    楚锦瑶依旧捂住领口,秦沂看了一会,问:“你怎么不动?”
    楚锦瑶真是无话可说:“你站在这里,我怎么换衣服?”
    昨日睡得晚,她沐浴完已经眼睛都睁不开了,胡乱穿了里衣就睡了。也就是说,楚锦瑶除了外面这件白色的宽松细绸衣,里面并没有穿其他。
    太子的婚床极大,放着新衣服的箱笼就在床上。可是,秦沂站在这里,这让楚锦瑶怎么换?
    “为什么不能?”秦沂说,“外面女官已经等了许久了,你快点。”
    仿佛是为了印证秦沂的话,他话音刚落,门外的宫女加大了声音又喊:“太子殿下,太子妃,该起了。”
    宫嬷嬷也跟着焦急地说:“太子妃,您起了吗?”
    秦沂一脸“你看果然如此”的模样,继续站在床边,语气淡然地说:“外面已经等了很多人了,你总不想以这个样子去见那些女官吧。”
    楚锦瑶红着脸,气恼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他当然知道昨日的情况,可是现在竟然还说这种话!楚锦瑶因为小时候什么都是自己做,并不习惯被人伺候,即便逼着自己适应长兴侯府的生活,也是自己穿好贴身小衣,套上中衣后,才由玲珑等人侍奉着穿外面的衬裙、袄裙。
    因着她是半路才回来的,所以楚锦瑶一直要求自己端庄守礼,处处注意,哪能干当着丫鬟的面穿小衣这等事呢?更何况外面还有严肃周正的女官……楚锦瑶气得不轻,可是时间耽误不得,她换衣服后还有上妆,已经没时间了。楚锦瑶只能脸红欲滴,咬牙切齿又低低地说:“殿下,我里面还没有穿衣服。劳烦你先出去,我要换小衣。”
    秦沂听着这番话,脸上还好,耳尖却立刻红了。他偏头咳了一声,这次就先算了。秦沂转身去了外面,而心里却在想,呵,本太子想干的事情,什么时候落空过。
    楚锦瑶见秦沂出去,立刻拉下最里面的床帐,飞快地从床上的箱笼中取出全新的小衣,手指如飞地系上扣带。她本来还防备着身后,结果发现秦沂在这方面还算君子,要么不出去,要是出去了就不会回头。
    等楚锦瑶系好小衣,又换上干净的白稠里衣后,屋外的宫婢女官已经进来了。一大波人去伺候秦沂,而女官和玲珑几个丫鬟则捧着梳洗用具,停到楚锦瑶跟前。
    楚锦瑶赶紧下床更衣。今日要朝见皇帝皇后,以及众多皇室宗亲,要穿最郑重的皇太子妃翟衣。因为和秦沂耽误了太多功夫,楚锦瑶更衣梳洗时一直匆匆忙忙的,险险在预计的时辰前打点好一切。
    楚锦瑶顾不上吃东西,带着满身环佩朝外走去。秦沂已经等在外面了,等楚锦瑶转过帘帐,猝不及防地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
    昨日她盖着盖头,绝大部分只能看到自己的裙角。她只知道秦沂穿着红色的礼服,但是礼服具体是什么样,其实她都记不清的。
    然而今日,秦沂换上了皇太子冕服,全天下仅次于帝王冕服的尊贵服饰。冕服用色崇古礼,是庄重的黑色,肩膀上绣着精张牙舞爪的龙,背后、袖口都绣着古老的纹饰。他腰间还系着朱红色的蔽膝,靴子亦是红色,身周挂着繁复琐碎的玉佩、绶带。秦沂本就颀长,眉眼亦是那种有攻击性的漂亮,换上这身黑红搭配的盛大冕服,凌厉和艳色搭配适宜,竟然意外地契合他的气质。
    秦沂眼前垂着九道珠旒,看到楚锦瑶的视线,他转过头来,冕上的垂旒也跟着晃动。
    “怎么了?”
    楚锦瑶看着秦沂身上的衣服,由衷道:“殿下龙章凤姿,威仪自成,让人不敢逼视。”
    这是真的,自从秦沂出来,整个宫殿的人都低下头,双眼畏惧地看着地面,身体亦微微颤抖。
    见了这套冕服,才能直观感知皇权之不容侵犯。
    秦沂每次祭祀、冬至、元日就要穿一遍,他自己早已不觉得有什么,自然不能理解楚锦瑶此刻的震撼。穿着一整套冕服不好有太大动作,秦沂缓缓朝楚锦瑶伸出手,道:“走吧,他们已经在乾清宫等着了。”
    皇宫里如今没有皇太后,于是楚锦瑶免去了这一截礼仪,只需去乾清宫朝见皇帝皇后,然后见皇室其他宗亲就可以了。但是要紧的只有拜见皇帝皇后,因为楚锦瑶是太子妃,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人,即便见了皇室宗亲也是接受他们的朝拜,相对好些。
    婚后朝见虽然庄严,但是说白了,和民间新人夫妻拜见父母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他们的父母身份特殊了一点。今日没有礼官处处盯着,规矩上要稍稍自由一些,楚锦瑶也能站在秦沂身侧,以妻子的身份陪着他一同登场。
    要知道昨天大婚,即使是入东宫行合卺礼,也是秦沂这个皇太子先行,楚锦瑶被女官拥护着缀后。
    走近乾清宫后,果然宫门外已经等候了许多人。楚锦瑶和秦沂在太监的引导下从左门入,在正殿朝见皇上和小齐后。这是楚锦瑶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面见圣上。面圣在礼法上是极其神圣的事情,听说科考殿试的时候时常要备着急速救心丸,以防考生看到圣颜太过激动,当场昏死过去。楚锦瑶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然而等真正见了皇上,她一想到面前这位顶顶尊贵的人是秦沂的父亲,心里的敬畏就不知不觉就被冲淡了。
    在秦沂的世界里,皇帝可不是一位好父亲,更甚者,他都不是一位好君王。
    楚锦瑶跟着秦沂给皇帝行四次拜礼,然后接过身旁宫人的枣栗盘,微垂着头递给圣上。皇帝自然不会亲手接,他动了动手,自有身边的宦官代劳。
    之后,对小齐后也是一样的礼仪,只不过上呈的果盘变了。民间媳妇给公婆敬茶,到了皇家职责不同,上供的也是枣栗等物。
    他们俩行礼后,按理便是皇帝和小齐后训话。因着皇帝在民间口碑不太好,楚锦瑶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眼神浑浊、标准昏君模样的皇帝。可是意外的是,皇帝年过四十依然身材适中,并不像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一样发福,而且他面容白皙,脸庞微圆,看着很是和蔼。他似有感慨地看着下面的新婚夫妇,说道:“成婚了就好。以后,你们夫妻两人要好好过日子。”
    说完了之后皇帝看向秦沂:“你脾气不好,因着你的身份这么多年以来无人说你,可是如今你也成家了,不可对太子妃发脾气,要好好待她。”
    然后皇上看向楚锦瑶,说:“他若是做的过分,你尽管来和朕说。”
    楚锦瑶受宠若惊,寻常人家第一天都会煞一煞新妇的锐气,没想到堂堂皇家,皇帝竟然对她这样和蔼?楚锦瑶连忙低头,应道:“谢陛下。”
    秦沂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虽然声音很轻,可是楚锦瑶站这么近自然听到了。她见秦沂没有动作,忍不住悄悄碰秦沂的胳膊。
    以今日的场合,秦沂当然不会蠢到顶撞皇帝,可是他也没打算应皇帝的话。皇帝身为一个丈夫,生生气死了原配发妻,有什么资格教育秦沂夫妻之道?然而他感觉到楚锦瑶的袖子轻轻动了动,触碰到他的袖摆,似乎怕他和皇帝杠上。看在楚锦瑶的面子上,秦沂难得给皇帝面子,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隔着宽大的衣摆,楚锦瑶的动作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然而饶是如此,还是被坐在上首的小齐后看出端倪。
    小齐后心里记下,然后笑着对秦沂和楚锦瑶说:“一眨眼太子都成亲了,看着真是舒心。你们两才貌匹配,天作之合,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万不能辜负了皇上对你们的期望。”
    楚锦瑶再次深深福身,应下小齐后的话。
    皇上在国事上没有作为,对女子倒意外地好说话,有皇帝在,皇后也不好多说什么,笑盈盈地宽慰了几句,就让这对新婚夫妇回去了。楚锦瑶意外之余,竟然也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皇上对女子这样宽容,于后宫、于底下的儿媳是好事,只是对于整个国家,就有些头痛了。
    接下来楚锦瑶跟着秦沂,去另外一个宫殿见了宗室里的其他长辈,宫里的三位公主、另两位皇子也在,依次上前给楚锦瑶见礼。认亲冗长又无趣,楚锦瑶顶着重重的冠服,昨日又没有休息好,实在累的够呛。
    等她回到慈庆宫,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卸下自己脖子上的凤冠。楚锦瑶揉着几乎要折断的脖子,随口和玲珑抱怨:“从前我看着别人戴冠特别漂亮,今日自己试了,才知真不是人干的事。”
    然而这次楚锦瑶没有等来玲珑的安慰,反而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温暖有力地按到楚锦瑶后颈上:“累了?”
    第73章 初识往事
    楚锦瑶惊讶,慌忙回头,想顺势站起身:“她们人呢,竟然殿下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声,实在太失礼了。”
    楚锦瑶转身转的急,加上连着两天没有休息好,猛地站起来时竟然晕了晕,秦沂眼疾手快把她揽住,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怎么了?”
    还不等楚锦瑶反应,他一把将楚锦瑶打横抱起,一边往内殿走,一边说:“宣太医来。”
    楚锦瑶头晕刚刚缓过来,身体猛然失重,她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攀住身前可以支撑她的东西。她惊魂甫定,听到秦沂的话,楚锦瑶连忙说:“不要!殿下,我没事,只是没休息好,所以有些晕罢了。”
    “真的?”
    “真的!”楚锦瑶说完之后,发现自己双手正攀着秦沂肩膀。秦沂看着清瘦,没想到身上的肌肉却修长结实,肩膀紧实,托着她的手臂也颇为有力,一路急行,竟然晃都不曾晃过一下。
    楚锦瑶赶紧收回自己的手,可是没有攀附的东西,楚锦瑶总觉得自己要掉下来,她只好说:“殿下,我真的没事,你先把我放下来。”
    “真的没事?”秦沂很是怀疑,“你方才脸都白了。”
    楚锦瑶尴尬地捂住眼睛,低声说:“我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肯定就没事了。”她只是早上没吃东西,饿得有些头晕而已!
    秦沂还是将信将疑,他将楚锦瑶俯身放到榻上,楚锦瑶立刻就要自己坐起,然而秦沂没有起身,就着这个姿势把她压了回去:“好好躺着,不要动。”
    然后他才回头去吩咐屋里的宫人:“传令下去,摆饭。”
    玲珑几人看到太子进来后,还没等说话,就被太子示意退下。她们不敢违抗,只好乖乖退到一边,亲眼看着太子给楚锦瑶捏后颈,还抱着太子妃坐到榻上。
    殿里的几个宫人看的都脸红,长兴侯府的几个陪嫁丫鬟既羞又喜,笑着退下,到外面给楚锦瑶摆饭去了。
    楚锦瑶直等所有人都退去后,才有脸从榻上坐起来。她不太习惯地往后挪了挪,然而一张榻只有这么大,楚锦瑶再挪,还是避不开秦沂。
    内室里没人了,楚锦瑶才敢低低地问:“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秦沂看着楚锦瑶,片刻后挑眉:“你还是没有接受我的身份?”
    “不是没有接受……”楚锦瑶看着秦沂,微微叹气道,“只是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罢了。”
    她从前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皇太子至高无上,楚锦瑶只要升起太子和齐泽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念头,都觉得自己在亵渎皇室。然而昨天秦沂不容拒绝把这个爆炸性消息摊在她眼前,齐泽和太子,从来就是一个人。
    这太有冲击力了。昨天晚上过于混乱,楚锦瑶被摆布到半夜,没力气想这件事。等今天看到秦沂,真是哪哪儿都别扭。
    “说起来怪我,是我最开始瞒了你。”秦沂长这么大,竟然破天荒地主动认错,“其实,那会儿我没打算暴露身份,我甚至都不打算管你。”
    楚锦瑶可以理解秦沂的顾忌,人心是最经不得考验的,若是她但是知道了秦沂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她能忍住不和秦沂求些什么吗?即便她能忍住,其他人呢?
    楚锦瑶很是理解地点头:“我明白,殿下这样做是对的。我当时刚刚回来,什么也不懂,若是知道了殿下的身份,难免会贪心不足,和殿下要东要西的。”
    秦沂听了之后简直失笑,楚锦瑶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太子,竟然只是想着要东西财物?真是……天真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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