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据说是大年初一经过秦府的人都听到了响动,说秦家这爆竹声好怪啊,不是噼里啪啦的,而是“啪啪”声脆响,像竹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
    不过大过年的,大人就是对上再调皮的孩子都会格外宽容,不会动手教训的。加上都知道秦知县家只有一个独子,都那么大的少年了,怎么都不可能被当成孩子打的。所以谁也没想到那一层。
    姜桃这边也是不知道的,她隐隐地觉得不对就追着黄氏出了卫家。
    但那会儿黄氏已经带着秦子玉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姜杨他们也去了隔壁。
    她就又跟去了苏宅,问姜杨见到黄氏没有,她对秦子玉的态度如何?
    姜杨说:“伯母见我和秦子玉站在一起说话还挺高兴的,问我是不是不怪他了,我说是的,她就更高兴了。”
    姜桃点了点头,想着秦子玉都得到姜杨的谅解了,黄氏那么高兴,应该是不会对他动手了,就也没管了。
    所以隔了几天,姜桃听黄氏喜滋滋地告诉她说“卫夫人教的办法果然管用,我不过打断了三根竹板子,我家子玉现在乖得像只猫儿一样,再也不说你家的坏话了。”的时候,她惊得直接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第118章
    黄氏看姜桃这样,忙伸手给她捋着背顺气,说:“咋的,这茶烫嘴啊?”
    姜桃咳嗽了两声,道:“卫夫人说的不是让你真的打他,而是说……唉,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你真的打他了?那么大个小子任你打,打出毛病来怎么办?”
    黄氏说哪儿能啊,“我又不傻。”
    姜桃这才放心一些,又听她接着道:“他当然不肯让我打,听说我要打他,还想跑呢。刚进门就让我一只手给按倒了,然后我就拿竹板子抽他屁股。屁股肉厚嘛,肯定打不坏的人的。”
    “这……哪来的竹板子?”姜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回去的时候我去买的,我家附近就有个篾匠,家里啥都有。我买了一捆手掌那么宽的,打完三根他就老实了。其他的我也没扔,还在家里呢,下回还能用上。你家孩子都乖,不然我也买一捆送你。”
    姜桃连忙摆手拒绝,“就是不乖我也用不着。”
    黄氏点头说也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是打不动人的。不过你说的卫夫人说的不是让我打他是啥意思?”
    姜桃就把自己理解的意思给她说了。
    黄氏一拍脑袋,哈哈笑道:“原来卫夫人说的是这个意思啊,要不说你聪明呢,我就没想到那么复杂的。不过也算错有错着吧,我家子玉现在真是乖得没话说。”
    她这当娘的都想的这么开了,姜桃也就不劝了。
    送走黄氏之后,姜桃立刻就去了厢房和姜杨说了。
    姜杨一直是个比较克制的人,自打爱说话刺人的毛病被姜桃说好了以后,他话少了,人也看着沉稳了。
    但听到这个事儿他也是忍不住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道:“这顿打他吃的不冤枉。我现在是真的能说一点儿也不怪他了,过去的事就此揭过。”
    姜桃也跟着弯了弯唇,但又道:“我和秦夫人的交情是我们的交情,一码归一码的,你不必看着我的面子委屈自己。”
    姜杨摇了摇头,说:“真没有。他前头都没害到我,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初一那天来给我道歉,还让我刺了一顿,吃了瘪还说不出。如今又挨了他娘一顿好打,我虽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人,但到了这会儿真的是半点气都没有了。”
    姜桃看他没说假话,又看了看他书桌上堆成小山的书,说:“那你先看书,我去给你炖汤。”
    初一的时候姜杨在苏宅和卫家待了大半天,初二他们一家子回槐树村吃了个午饭,然后姜杨就专心看书,一步都没有再出过房间了。
    姜桃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接着炖补汤。
    但是鸡汤骨头汤什么的都炖了月余了,她自己闻着都没胃口,想着姜杨应该比她还反胃,就去找了卫夫人一趟。卫夫人家里都是读书人,说到如何温和地进补,她算是半个行家。
    她给姜桃推荐了几道药膳汤,工序虽然繁琐一点,但效果肯定比单纯地吃一般的汤水好。
    姜桃照着方子,买了食材和药材,炖汤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她去灶房看了看火,估摸着还要一段时间才好就出了来。
    沈时恩正在天井里劈柴。
    从黄氏来找姜桃说话的时候他就在劈,劈了半个多时辰,旁边劈好的柴火都堆成小山了。
    大冷天的,他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姜桃见了就心疼道:“难得过年可以休息几日,这么累做什么?家里的柴就没缺过,你歇着吧。”
    沈时恩放了斧子对他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也没事做。闲着反而难受。”
    他和姜桃同样是闲不住的,姜桃也正觉得过年这几天既没有亲戚要走动,又不能去绣坊开工,觉得怪没劲的。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屋,沈时恩看姜桃百无聊赖地又把绣花册子拿出来看,就问她:“要不要出去玩几天?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小南和阿杨都大了,还有苏师傅照看着,咱们离开两天也没事。”
    姜桃闻言眼睛就亮了。
    她当然想和沈时恩出门玩了。
    两人自打成婚后就是几乎只有晚上能相聚,白天各有各的忙。
    而且一家子住在一起,热闹是热闹,两人的独处空间就被压缩得很小了。
    当然她不是说和弟弟们住在一起不好,但是新婚燕尔,二人世界,还是很让人向往的。
    不过向往归向往,她转头看了姜杨所在的厢房一眼,说:“还是先不要吧。阿杨二月就下场了,我去了外头也不放心。他天天这点灯熬油的,要是病倒了……唉,算了算了,往后有机会再说吧。”
    正好姜杨出屋子添茶,听到他们正在说话便调转了方向,进屋道:“不用有机会再说,后头府试在府城,那里没什么好玩的。但是院试在省城,我听说省城比咱们这儿可热闹多了。到时候你和姐夫一道去,在省城好好玩。”
    姜桃一听就笑起来,姜杨的这想法和她不谋而合了。她本来就不放心姜杨一个人去外地考试的,到时候自然是要跟去的。沈时恩肯定也不放心他们,也得跟着去。
    她正准备接话,却听天井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嗤笑声。
    “没想到杨哥儿进城一年口气都变大了,这县试还没考呢,就已经说到府试、院试了。”
    姜桃认出这是大伯娘赵氏的声音,脸上的笑立刻淡了下去。
    她对着姜杨抬了抬下巴,让他回屋接着看书去,她自己则起身去见赵氏。
    “大伯娘怎么过来了?”
    自打搬进了城,姜桃就没怎么和其他两房糟心的亲戚来往过了。初二那天她虽然回了一趟槐树村,但那也是赵氏和周氏回门的日子,就也没碰上。
    赵氏挎着个篮子,笑盈盈地道:“这不是过年嘛,你们这当晚辈的没来我家拜年。我这当长辈的却不能不念着你们,这不是给你们来送点吃食?”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的,可不算好听。
    不过姜桃早就习惯了,也不恼,只笑道:“大伯娘这话说的有趣,我是外嫁女,按着规矩只要回门去给爷奶问个安。我回去了啊,那不是没见着你和二伯娘嘛。阿杨是特例,去年秋天才临时知道可以下场科考,正在念书的紧要关头,爷奶都让他安心看书的。再说我要是真上门去拜年了,你和二伯娘还得给我们阿杨和小阿霖压岁钱,去年你们两家都过得不容易,我可不舍得让你们破费。”
    赵氏早就知道姜桃从前鹌鹑似的模样是装出来的,也领教过她的伶牙俐齿,但没想到过了一年,她说话越来越刁钻了——听听她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知道你们两家过得不容易”,这是戳她的心窝子啊!
    去年他们大房分家后没多久就搬到了城里,但是卖光了分家得来的田地,家里又有个读书的姜柏,赵氏捏着那小几百两银子可不敢像姜桃这么阔绰,茶壶巷的房子一买就是七八十两。
    她花了五十两买了间县城边缘的老房子。
    本来想着只是过渡的,等姜柏考中个秀才,一家子自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姜柏过了院试之后春风得意,和同窗喝多了酒吹了冷风就病倒了,后头的考试都没能去参加,更别说中什么秀才了。
    后来一直到天热了,姜柏的病才慢慢养好了,结果没多久就地龙翻身了。
    他们家的房子本就老旧,刮风天会漏风,下雨天会漏雨,遇上地龙翻身那是塌得连个能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得了衙门那不顶用的十几两补助,赵氏扣扣索索地又拿出了几十两老本。
    那时候地龙翻身刚结束,到处都是修缮房子、盖房子的人家,会干这些的工人不够用,连带着泥料、砖瓦的价格都上涨了。
    像姜桃这样的当然不在乎,加了银钱加急,半个月不到就住上了新房子。
    赵氏可舍不得那个银钱,厚着脸皮带着一家子回槐树村住了几个月,等到年前盖房子的价格下去了,她才雇人把城里的房子盖好。
    也正是因为离开了县城几个月,乡间消息闭塞,她过完年才知道姜桃办了好大的绣坊——姜桃的绣坊虽然早就成立了,但就那十来个人,如果不是住在县城繁华的地方,又买过芙蓉绣庄的十字绣的,根本不知道她的小绣坊。
    赵氏住的偏远,人又抠搜,之前就一直不知道。
    回了城里,听说姜桃靠到了县官夫人这棵大树,解决了几十家人的生计问题,赵氏心痒得不成了,就等着过年的时候好好拉拢拉拢姜桃,好让她跟着一道发财呢!
    但是她没想到姜桃压根没想过去他们家走动,她在家等的花儿都谢了,眼瞅着都要到上元节了,姜桃人影儿都没有。她就只好打听了姜桃家的位置,亲自寻了过来。
    进门前,赵氏还告诉自己,她此行是来修补关系的,不管姜桃说什么,她都不能对着财神爷生气!
    但是她这人素来是没什么城府的,一进门就听姜杨在说什么府试、院试的,说的好像吃饭穿衣一般简单,想到自家儿子去年那没下场就砸了的考试,脑子一热就开始说瞎话了。
    不过很快赵氏的理智回笼,她忙强笑着描补道:“你这孩子这话说的,好像我这当大伯娘的特地趁着大过年的来找你麻烦一样。我是真好心,想着你们爹娘不在身边,家里也没个长辈,特地来看看你们的。”
    “原来是这样啊。”姜桃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沈时恩看了姜桃一眼,他虽然没怎么和姜家人相处过,但也是知道赵氏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在他眼前,他管不到就算了,他眼下在家,自然不能看着姜桃被人欺负了去。
    但是还不等他开口,姜桃就对他笑道:“二哥不是还要劈柴吗?你先去劈着,我和大伯娘说会儿话。”
    沈时恩一看她狡黠的笑容就明白了,她这是要拿赵氏消遣了!
    第119章
    赵氏一看姜桃把沈时恩支出去了,那就是愿意和她好好说说话了,便觉得此行前来的目的算是成了一半。
    她面上一松,笑着问道:“去年你家过得不错吧?”
    姜桃摸了果盘里一个小橘子在手里慢慢剥着,说:“还成吧。弟弟们念书,沈二哥打些野物,我就还是做些刺绣。”
    赵氏这才想起来姜桃家不止她一个会赚银钱,沈时恩当初下聘的时候就猎了一头野猪,卖了二百两。虽然那样的野物可遇不可求,但是想来有那份打猎的手艺在,收益肯定差不了!
    她的心不觉都跳快了几分,试探着问:“那你家去年一共进项……得有这个数吧?”
    赵氏比划了一个“一”,想着一年要是赚个一百两,岂不是富得都要流油了?!
    姜桃看着她比划的,还以为她问的是一千两。她自己挣得都不止这个数了,别说还有沈时恩打老虎赚的那五百两赏银。
    不过她是找赵氏逗闷子的,可不是和她交底的,所以她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赵氏一看她笑就知道自己没猜错,然后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姜桃手边的果盘里——果盘里不止有橘子,还满满当当地分格放着花生瓜子饴糖等零嘴儿。
    想到自家抠抠搜搜地过个年,别说这样的果盘,连鱼和肉都没舍得买多少,赵氏想跟着姜桃一道赚银钱的心更火热了。
    “听说县官夫人和你一道办了个绣坊,招了好多绣娘做工,你看……”
    姜桃像没听懂似的,小瓣儿小瓣儿地吃着橘子,突然岔开话题道:“去年地龙翻身,大伯娘家如今怎么样了?”
    赵氏虽然急着想加入姜桃的绣坊,不满意她硬生生换了话题,但姜桃关心她家的境况也是好的,正好趁机给她说说自家有多不容易。
    赵氏掏出棉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说:“过得不好啊。柏哥儿去年过了县试没两天就生了病,病到入夏眼看着要好,家里又遇到了那样的大灾,不知道花进去多少银钱……”
    姜桃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点点头表示赞同。
    赵氏一看她愿意听越发觉得有戏,又要把话题转到绣坊上。
    然而姜桃又发问了,“二伯娘家呢?他们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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