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舟明白,夏桑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那么他就会努力为她守着。
    他感受到夏桑子情绪稍稍平复一点,压低声音,轻轻缓缓告诉她,三句话来来回回重复,直到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桑桑,你回头看。”
    “我在门口,你慢慢走过来,把手给我。”
    “我们回家,不害怕,都过去了。”
    夏桑子浑身难掩颤抖,她不敢哭出声,眼泪顺着孟行舟的掌心流下来。
    泪水是温热的,却刺痛孟行舟的心,冷得彻骨。
    夏桑子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收紧,像是抓住了在那个黑屋子里,唯一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不怕,妈妈抱,呜呜呜我可怜滴儿,以后奖励你在上面好不好,咱们要崛起,冲鸭宝贝!!!!!!
    三岁:……???
    ——
    好像要破产了,咬咬牙,今天五十个吧。orz
    请接受我贫穷的爱,不要嫌弃。
    ☆、二十四个泡泡
    讲座结束后, 各班学生依次离场。
    夏桑子脸色不对,临床一班不少人看见, 纷纷投去奇怪的目光。
    钟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联想这几天夏桑子的反常,心里大概猜到应该是除了什么大问题。
    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走上去,用身体挡在夏桑子面前,把那些打量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夏桑子眼眶红红,也不愿见其他人,钟穗是瞒不过, 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折中之下,只说:“穗穗你先回去吧, 晚上我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钟穗不放心她这个样子一个人待着, 关心道:“那你呢?”
    夏桑子神情恍惚,垂着头, 视线没有焦点:“我想一个人静静, 没事的, 别担心。”
    钟穗还想说什么,这时,孟行舟过来,看她一眼,淡淡说一句:“你先回,这有我。”
    “……好吧。”
    钟穗不再多问, 握握夏桑子的手,满脸担忧,跟着人群离开了大礼堂。
    大礼堂里留了十来个学生打扫卫生,空空旷旷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孟行舟带着夏桑子走出礼堂,到后面林荫道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夏桑子一个人闷着,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她这个模样,孟行舟看着既陌生又熟悉,心里也不是滋味。
    四年前,夏桑子刚出事那会儿,也是这样,一个人闷一天,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等过段时间平复下来,情绪也会好起来。
    可是这种状态整整维持了半个多月也没有好转。
    直到有一天,孟老太进夏桑子房间,给她换床单被套。夏桑子在浴室洗澡,老太太换完床单,发现枕头下面藏着一封信。
    孩子的隐私,老人从来不过问。
    只是信封上面,写着两个字。
    遗书。
    老太太偷偷看完了那封信,信中内容,令老太太非常痛心。
    夏桑子在信中写,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同学。她太懦弱,也不够勇敢,如果车冲过来的那一刻,她没有被恐惧打败,她能够反应再快一点拉她一把,她就不会死。
    如果她当时会急救措施,那么那个同学,会不会存在一线生机,可以抢救过来。
    她说自己想要努力活下去,可是她不明白,这算不算一种苟活。
    她在医院看见那个同学的父母,抱着遗体痛哭流涕,想到了自己。
    如果去世的是她自己,会不会对谁都比较轻松。她的父母,应该不会那样伤心,或者,他们根本不会回国。
    她还说对不起爷爷奶奶。
    她自己偷偷生了病,每天躲在房间不愿意出去,轻生念头一次又一次从脑子里涌出来。
    尽管她一直努力与它们作斗争,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撑不下去,被黑暗击溃。
    她还害怕,真到了最后一步,甚至无法跟老人好好说一声再见,以及感谢。
    感谢给她一个家,感谢让她觉得自己有人爱。
    信中最后一句话,被眼泪晕开,有些模糊,老太太勉强认出内容——
    “此生遇家中二老,幸得纯良温厚关怀。我一生信佛一次,愿佛保佑二老,百岁无忧,安康终年。”
    老太太强忍住情绪,将信原封不动放了回去,装作一切没发生。
    她跟往常一样,和夏桑子聊了一会儿天,然后离开房间。
    晚上老爷子从部队回来,发现老太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问其缘由,当年军中老将,戎马一生,却因孙女此遭劫难,红了眼眶。
    事后,家里人商量,带夏桑子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
    夏桑子治疗态度积极,配合医生,按时吃药,几个月后,情况基本好转。
    那时候心理医生说,她正常生活没有问题,抑郁状态基本改善。
    但创伤后应激障碍留下的怕血恐惧症,这么多年,也没好过。
    这些年,大家有意识地不让她去接触刺激源。接触少了,夏桑子性子恢复到之前,大家渐渐也忘记这回事。
    直到高二,夏桑子突然说,要去学医,这个怕血症,又被放在台面上来。
    当时没多少人支持,没人想看见夏桑子重蹈覆辙,只是她态度强硬,最后还是老爷子先松口,顺了她的意思。
    孟行舟见过夏桑子最崩溃的时期,也听孟家人提过,夏桑子心理状态最黑暗的样子。
    他见证她一步一步努力好起来,看她又变成一个小太阳,整日挂着笑积极生活。
    正因为如此,孟行舟绝不能眼睁睁看她,再一次步入泥潭。
    夏桑子一直不说话,孟行舟沉默许久,突然伸手,拉她起来,面色严肃:“你跟我来。”
    “我哪里都不想去……放开我……”夏桑子非常抗拒,使劲甩他的手,可孟行舟力道却更重,她脸上染上怒意,“孟行舟你少管我的事,你听见没有?”
    孟行舟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可辩驳的魄力:“老子偏要管。”
    “……”
    夏桑子凶不过他,本来心情就差,现在有脾气还发作不出来,脸色一点都不比孟行舟好看。
    两个人就这么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夏桑子被孟行舟拉着,上了教学楼的楼顶。
    孟行舟长腿往后一踢,楼顶的小门被重重砸上。
    夏桑子不知道孟行舟想干嘛,他拉着她,一路走到尽头。
    站在这里,国防大和军医大的一景一物尽收眼底。今天她才发现,原来两个学校的升旗台,从高处看,正好一南一北,处于同一条直线上。
    五星红旗在风中飘扬,往同一个地方吹。
    “夏桑子。”
    孟行舟很久没有叫过她的全名,这么一声,夏桑子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抬头看着他,楼顶的风很大,几乎要把帽子吹掉。
    孟行舟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看着她,面无表情,沉声问:“你是不是非学医不可?”
    夏桑子取下帽子,拿在手里,没有片刻犹豫:“非学不可。”
    “可是你怕血。”孟行舟上前一步,逼近她,“你拿不了手术刀,上不了手术台,因为你怕血。你看见血就会晕厥,你凭什么认为你这样的人,可以做医生?”
    夏桑子被他吓到,有点语无伦次:“三岁你……你怎么了……”
    “夏桑子你回答我!”
    孟行舟声音猛地一抬,不止是气势,就连音量都压她一头。
    “你拿着手术刀,不是救人是害人,你有几条命可以拿去偿还?”
    “你回答我,夏桑子,你要怎么办?”
    “这样一无是处,怯懦胆小的你,今后要如何做一名医生?”
    夏桑子被孟行舟逼到角落里,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往她心上最痛的地方戳。
    正因为这些话,是从孟行舟嘴巴里说出来的,才更让她难以接受。
    夏桑子眼睛里含着泪,直到听见他说自己“一无是处”、“自私怯懦”,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几乎从心底嘶吼出来。
    “我不会!”
    “我不会害死人,我不会再怕血,我,夏桑子,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
    “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随随便便就能给我判生死,我不是这样的废物——!”
    夏桑子的泪顺着眼睛流下,她情绪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睛里带着决绝以及孤注一掷的宿命感。
    孟行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他低头,从夏桑子手心里,抽出帽子,用双手给她重新戴上。
    “记住你刚才的情绪,你不需要事事隐忍。”
    孟行舟给她整理仪容,拍掉军装上面的褶皱:“不爽就骂,不开心就哭,人生在世图个痛快,才不算枉活。”
    “不过十六岁,活得像个老太婆干嘛,嗯?”
    这一秒,夏桑子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击垮,连渣都不剩,她说不上是茫然还是难过,竟放声大哭。
    她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任何人都不需要为她操心,她活得就像家长眼中乖小孩的范本。
    她不敢犯错也不敢任性,她想得到家人朋友的喜欢,她想做一个优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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