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来时,天色昏暮,街上行人如织,越发热闹了起来,阿福要回家去,怕离家太久,凤氏知晓了。
    身后那年轻男人头戴毡帽,穿了一身杏黄女服,身姿清瘦,盈盈跟在她身后,二人正要分道扬镳,一个白胡子吊眉梢的算命半仙拦下他们,口中直道有缘有缘,阿福不信这些摸骨邪书,扭头要走。
    算命半仙独自拦住张狐,忽而低声道:“这位公子生的头角峥嵘,紫衣金带,真真是一位杀人无数,也一生富贵的大丈夫。”
    此话惹来张狐侧目,眉梢扬了下,随即将阿福手腕一扣,按到摊子前,丢了一粒碎银,“请先生摸她骨,算算她的命格。”
    他不再是女子般细声细气,已恢复了原来的嗓音,带着一丝冷硬,仿佛算命先生说错,下一瞬,就如拈花一般,轻轻折掉他脑袋。
    阿福听在耳中,真浮现那一种脖颈折断的咔嚓声。
    此时昏暗天色里看他,帷帽里的碧眼隐绿,像恶鬼勾魂,阿福越看越心惊,打这一刻起,心里就对他存了惧怕。
    半仙摸着阿福的手骨,手捻胡须,吊梢两眼直看向张狐,“你俩有缘,她的命格生死皆由你来定,你富贵,她也富贵,你轻贱,她更轻贱。你俩一个是恶鬼投胎,一个命里不寿,三离三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是命里有一死劫,避不开了。”
    阿福只觉荒唐,含羞打住道:“先生,您看错了,我与这位公子只见过一面,并不相熟。”
    半仙笑眯眯道:“小姐可晓得,人之际遇巧妙得很,有时对面相逢不相识,有时一眼抵万年,端要看上辈子的造化,前尘纠葛太深,到了这一世照样分不开,就连死劫也要一起渡。”
    阿福知道说不过他,打心底并未相信,所以无从恼怒。
    倒是张狐忽然开口,“从前也有个算命的,跟你一般说辞,道我是命里不寿,三世杀妻,众叛亲离,孤家寡人一个,”他朝半仙说这话,丝毫不避讳,锐利如炬的目光穿透帷帽,也一直落在阿福身上,“是这命数又如何,生死不由天定,由我定。”
    最后一句话儿力透耳廓,听得阿福心尖一颤,仿佛轻荡了一下,错开张狐如炬清亮的双目,张狐幽幽一转目,“不过先生说的有几分在理,这劫如何破?”
    “……”
    半仙道好说,伸出一只手,张狐扔了两粒碎银,半仙两手一拢,笑眯眯收住银子,“你俩是三世分不开的夫妻,这已定了,想要破劫,就要戒男女之欢,不可交媾。”
    “但你俩破戒了,这劫不应也得应……”
    半仙抹着半把胡子,打量二人,“老夫这里倒有一法子,能……”
    张狐一个人听得起劲,阿福忽然站起来,满面羞红,再也听不下去,急急往外走,却鬼使神差停下来,华灯初上,乞巧节的烟火绚烂,阿福摊开手心,低头只瞧见了一枝细细的红绒花。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想什么?”
    阿福一惊,张狐如鬼魅一般,神不知鬼不觉来了她身畔。
    阿福忙藏起手心里的花,张狐佯作没瞧见,目光掠她身后,看到一只灯盏上描摹兔儿图案,灯火里他双目温柔似水,往摊上扔了一粒碎银,取了这两盏灯,挑一盏搁她手上,“去祈个愿。”
    阿福迟疑不动,张狐回过身,“最后一件事。”
    阿福默默跟上去了。
    半仙还不肯放过他俩,急忙追来,仿佛他们不听是他们极大损失,会错过了一样,最后半仙身影消失在人群。乞巧节,成群的人挑灯往古刹里涌去,将灯置于塔中,祈愿求福,祈盼能得佛祖聆听。
    几百盏灯里射出火,满目烈红,火树银花一样,堆满人间的愿景。
    阿福也许了一愿,置在架上,灯火晃晃,这时她发现不见了张狐身影,想来先走了。
    阿福走出去,却见张狐立在一树下,将灯挑在枝垭间,夜风徐徐,灯打转了一圈儿,阿福就见灯面上写了温温柔柔俩字。
    兔儿。
    ……
    愿兔儿平安。
    愿兔儿幸福美满。
    阿虎不由地想,他自称张狐,竟跟漠北大将军齐名,够有胆色,他名中带一个狐,至于这位兔儿姑娘,该是他心上人吧。
    想起刚才他看到灯上兔儿图案时的眼神,阿福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
    有了心上人,还与其他女子夜行游玩,勾勾搭搭,阿福蹙眉,趁张狐挂灯时,悄悄隐入人烟。
    等张狐回身,殿内已无了一抹芳影,他眼里却无一丝惊讶,显然早知道阿福要逃。
    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的家在平阳,逃不出他股掌之间。
    计獾出现在身后,又一遍催道:“时辰,王爷该回了。”
    张狐敛起目中神色。
    回去晚了,乳母会起疑心。
    ――题外话――
    破劫的法儿不是没有,第二世的阿福阿狐错过了。
    解释一下:前世是第一世,现在阿福阿狐正经历第二世。
    待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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