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脚不能占地,这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规矩。
    六少爷背着云浅从屋里出来,走到前厅的那一刻,热闹就达到了顶峰,四周宾客大多数都围了起来,凑凑热闹,这会儿云浅看不到任何事物,也不知道宾客中哪些是认识的,哪些是不认识的。
    她看不见,但别人却看得见她。
    卫疆,侯夫人今日也在宾客之中。
    云府虽然不待见侯府,但无论如何,侯府与云府还有一门未完婚的亲事在,如今云府嫁女,侯府不得不来。
    原本定的只是侯夫人一个人来,可侯夫人临到关头的时候,却说心口痛,估计又是听多了下人们所听来的关于云府的传言。
    说云府办个婚宴如何如何的铺张,那铺在地上给背新娘子的人踩脚的红毯料子,都是极品,随便撕一块儿都能抵上她置办一件衣裳的钱,算一算那么长的距离,得花多少钱啊。
    还有宴请宾客所用的食材,桌椅,样样都是奢华的,侯夫人想起自己过个寿宴,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铺张浪费了,恐怕比起人家云府的这些排场,都是提不上台面的。
    侯夫人越想越觉得心里堵,想不去吧,又觉得没有亲眼看到云府的宴席,到底有多奢华,自己不过个眼一定会有遗憾,这才临时想着多找个人来,陪着自己一块儿去。
    卫侯爷是不可能去的,近几年,他已经很少出去凑热闹,就怕看到昔日原本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如今个个都比自己混的好,那他的颜面何存,是该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横竖都会很尴尬,还不如一直呆在家里,谁都不见。
    侯爷不去,侯夫人就找了卫世子卫疆陪着一起去。
    虽说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有点尴尬,但好在侯府和云府还有一门亲事在,如今云浅也嫁人了,也没有谁那么多事,再去翻出陈年旧事来说。
    卫疆和侯夫人到了云府之后,侯夫人去了女眷的那一边,与卫疆暂时分开了走。
    侯夫人自踏进云府的门口,那摆在跟前的东西她不想看到都难,但一看到心口就闷得慌,还好素素一路都搀扶着她。
    为侯夫人领路的是刘嬷嬷,刘嬷嬷一张脸平日里看着就很严肃了,这会儿接待了一个不招人喜欢的,脸色更是看不出一点和悦,当初大小姐退亲那会儿,侯夫人是什么态度,又说的那些不要脸的话,刘嬷嬷可是清楚的很。
    今儿是大小姐的喜事,她碍于情面,才忍住了眼里的嫌弃,客客气气的将侯夫人带进了女眷的地方。
    “新娘子就在那屋里吧?老身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侯夫人屁股刚沾凳子,就忍不住起身,想去云浅的院子里瞧瞧,瞧瞧她云府嫁个女儿,到底有多大的阵势,除了院门口堆的那几口大箱子以外,屋里头到底还有多少嫁妆。
    “侯夫人还是坐着吧,不劳您费心,您就是去了,这会儿大小姐也顾不过来,只能与门口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们凑凑热闹。”刘嬷嬷立马就拒绝了她,一句话堵到侯夫人不得不坐了回去。
    刘嬷嬷转个头就翻了一个白眼,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掂量掂量,大小姐还需要她去看的么?
    侯夫人讨了个没趣,本想在一众妇女中显出自己的特殊,突出她与云府是亲家,可被刘嬷嬷那么一说,谁还听不出来,云府明摆着不待见她这个侯夫人。
    心里本来就不爽的侯夫人被刘嬷嬷说了过后,即便是坐了回去,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了,与其他说说笑笑的妇人比,情绪很是低落。
    “靖王府的那些聘礼你们都瞧见了么?”侯夫人正黯然伤神的时候,旁边一大臣的家眷说了一句,众人都开始了议论。
    “瞧见了,这回真是让我们这些人涨见识了。”
    “是啊,玄,纁,束帛,大璋,虎皮.....从车百乘,长街十里一片红妆,当真是气派了。”
    “靖王府娶亲,能不气派吗?”
    几人越说,侯夫人越是难受,当听到有人又说,云府跟过去的嫁妆也有几十辆马车的时候,侯夫人就彻底的受不了了,叫了素素,挪到了一个清静的地方,独自一人任由嫉妒在心中不断的滋生。
    “我就要看看,大小姐这么风光的嫁了,等到六小姐嫁进我侯府时,云府还会不会这么大方,简直就是铺张浪费,正大光明的显摆。”侯夫人一口气发泄了出来,心口舒服了一些。
    只是没平静一会儿,就看到了从新人屋里抬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箱子,顿时眼皮子都跟着跳动了。
    “俗气,那阿堵物又何了不起的,弄的跟个商户一样,俗不可耐。”
    侯夫人说了两句,就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眼睛往另一边瞧去,想看看她的卫世子现在在哪里。
    此时的卫疆也没比侯夫人好到哪里去,与她此时的情景倒是一样的,宴席上独自一人霸守一方,身边没有其他人靠近。
    云府上一辈的几位大人,还有几位少爷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招待他的只有张总管,张总管也是碍于情面,今日是大喜,不易计较的份上,才将他客客气气的领到了宴席上。
    领过去的时候,卫疆那一块儿还没有人来,只有卫□□自一人坐着,之后进来的当朝文武官员,大多数都是京官,即便品级不高,可手头都是有实权的,不像卫疆,空空的一个名头,手里没有半点实权不说,整日闲的发慌,久而久之,在外人眼里,也就是个十足的游手好闲之人。
    是以,也没有什么人搭理他。
    他倒是有一些愿意搭理他读书友人,可这会儿他的那些友人,还没有哪个够格来云府,如此他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着。
    坐着坐着,脸色就发黑。
    心头将不远处谈笑风生的官员们,挨个的骂了一个遍。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个个都是势力眼,如今云府得势,巴不得将自己的嘴脸往上凑,之前他侯府得势的时候,一个个的也是这副德行,转个眼,现在自己站在他们眼前,就都装作不认识了。
    卫疆这会儿只顾着心里暗自揣摩别人,却是忘记了在灯会上被王爷身边的六总管扇了两个耳光的。
    是何原因?有点背景的人谁不知道?
    那些个清楚内情的人进来一看到卫疆,当时就想着,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云府也着实大度,大小姐成亲能将他放进来,云府已经是给了他侯府的面子了。
    只是进来是进来了,谁都不愿意去招惹一身的麻烦。
    平时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去招惹了靖王爷,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想往上爬了,还是彻底的不想让侯府翻身了?
    卫疆那边骂着众人,众人心中也在骂着他。
    在卫疆的眼里,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三年前的人,他们想干什么,要干什么,自己都清楚,这会儿个个都不愿意搭理他,等他那一天得了皇上的青眼,他们再来巴结可就迟了。
    是以,如今他受点冷落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翻身的。靖王不待见他,还有皇上,皇上不待见他......还可以去投靠安王,总会择到一个懂得用他的明主。
    卫疆尴尬的坐了一会儿,门口那边就是一阵轰动,隐隐听到有人说靖王府的迎亲队伍来了。
    直到太监六总管长长地一声:“接新娘......”卫疆才猛的站起来,心口咚咚咚的直跳,他伸直了脑袋想瞧个清楚,但是前方窜动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一时让他心急如焚,躁动难耐,起初还碍于情面,屁股不离板凳的抬着脑袋,可后来窜动的人越来越多,呼声越来越高,终于几番挣扎之下,还是没有忍住,提起脚步跟着人群往前去了。
    红火的嫁衣,扑天盖地的喜气。
    卫疆觉得喉咙处有些干涩,那红色刺的他眼睛发花,急忙伸出手拉了一下衣襟,又揉了揉眼眶,可不管他如何揉,怎么捏,全身都还是不舒服。
    她不过就一个女人而己,卫疆默念了一遍。有了上次靖王的事情之后,卫疆已经决定了,不会再去想云浅,那样一个女人,前世毁了他,这一世断不能再被她毁了。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强迫自己忘了她,就像前世那样,她眼巴巴的往他身上凑,盼着自己看她一眼,他也懒得理她。
    可这会儿,看到那人盖着红盖头,一身华丽的嫁妆,被风流倜傥的六少爷背在背上,再跨过一个门槛,她就彻彻底底属于另外一个人了,心中突然一阵空荡荡的,他又控制不住的开始妄想。
    她本该是他的啊。
    重活了一回,自己的仕途一片飘渺,如今他怎么连自己的妻子都给丢了。
    卫疆脑袋一阵嗡嗡的响,周围的声音他完全听不到了,只知道很吵很吵,他的一双眼睛一只盯着六少爷背上的人,前世她出了这一道门,去的是他侯府,可这一世……
    “你能不能站稳点?”
    卫疆身后的人,被他前后几个踉跄踩到了鞋面,原本避开了几回,可卫疆还是没有察觉,身体依然站不稳似得不停的摇摆,那人也不再顾及,一把将他推开,没好气的说道。
    卫疆转过头,连一句道歉都忘记了,只是发懵的看了那人一眼,胸口闷的厉害,当下一手捂着心脏,找了最近的一张凳子坐下。
    坐下不久,突然从他身边就递过来了一个茶杯。
    “世子爷,这里人太多,一挤就容易发闷,先喝杯茶清清神吧。”卫疆诧异的转过头去,就看到了面带羞涩,神色紧张的云府六小姐云倾。
    卫疆往四周望了望,个个都在看六少爷背新娘子上花轿,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一块儿的失常。
    卫疆看了一眼云倾,此时也正是需要喝杯茶,压住心头火气的时候。
    “嗯。”卫疆握住茶杯就往喉咙里灌,灌完了云倾又给他满上,一连喝了四五杯,心口那股慌乱才缓和了一些。
    “多谢。”
    卫疆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才对跟前的云倾说道。
    “世子不用客气,都是云倾应该做的。”云倾收过茶杯,站在卫疆的身边,双手握住,不自觉的就捏着指关节。
    云倾经不住的想,这人生果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想想几月前,自己与世子见面,还是为了替云浅出来偷偷的见他,那时候的自己巴不得云浅早些与世子成亲,那样的话,左府就能给留给她,可如今岁月如梭,短短数月,云浅就嫁了靖王爷,左府给了三小姐云嫣,而卫世子却是自己的未婚夫。
    都是命。
    云倾想的入神,卫疆转过头不经意的一瞧,就看到了一脸羞涩,微微发着呆的云倾,心口猛的一震,盯着云倾的脸就移不开眼。
    就是这个表情,这种神色,前世的云浅坐在侯府东屋的门口,晒着太阳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模样。
    自己每次一过去,她的脸上总会蒙着一丝羞涩,重活一世,云浅对自己从来都是一张冷颜,如今再从云倾的脸上看到,卫疆才从记忆中找回了云浅当初的模样。
    自己拥有过的。
    卫疆的眼神带着一种炙热,紧紧的盯着云倾,云倾眼睛一转,无意中与他视线相对之后,脸色“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世子那目光,让她的心止不住的跳。
    “这个送给世子。”云倾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那荷包是她自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绣了好几个,才从中挑出来了一个最满意的。
    卫疆看着云倾入神,直到云倾将香囊递到了他跟前,他才反应过来。
    云倾与云浅有三分像,刚才的神色又相同,卫疆一时陷入其中,总以为跟前站着与自己说话的人就是云浅,此时见到云倾递过来的香囊才清醒过来。
    云浅自来不会绣花。
    而云倾给他的香囊,那朵山茶花绣的惟妙惟肖。
    “里面放了一些草药,夜里能安眠养神。”云倾见卫世子发愣,又羞涩的说了一句。
    “多谢。”卫疆接过云倾的香囊,这会儿神智清醒了,看着门口慢慢散开的人群,心口又开始堵,但是又能如何,云浅已经嫁了,彻彻底底的嫁给了靖王,送亲队伍的吵闹声越来越远,卫疆的心就越来越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一股想抓又抓不住的无力感袭上心头,他再也没有心情呆在这里了。
    云倾看到卫疆突然的站起来,毫不犹豫的向门口走去,忍不住叫了一声:“卫世子……”
    可卫疆并没有回头,他胸口难受得很,踹不过气,他只想赶紧离开云府,离开这个会要了他命的地方。
    出云府之前,心中又默念了一遍,一个女人而已……
    侯夫人这边一直坚持到了宴席结束,每看到一样东西,胸口堵着的气就越来越高,红妆十里,奢华热闹,这些靖王爷当然能给得起。
    侯夫人从起初的嫉妒云府,到后来就说到了云浅高攀的事上。
    “人家有那个高攀的心,还真就如愿了,也不知道云府的老夫人传了她什么绝招,竟然让靖王府当成宝贝疙瘩一样的宠。”侯夫人没有人说话,只能与身边的素素说说。
    “夫人,此处人多眼杂的,还是回去再说的好,免得被人听见,生了坏心,说给了云夫人,以后见面就尴尬了。”素素一直听侯夫人叨叨,没有人的时候还好,可有时候有人她还在说,生怕人家云府的人不知道似的,现在侯府还和云府有一门亲事,是亲家,云府这时候嫁人,按理说,侯夫人不该在人家的婚礼上说这些不好听的话。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侯夫人虽然回答了这么一句,但还是听了素素的,往周围瞧了瞧,免不得能看到几个与云府关系好的女眷,一时也闭紧了嘴巴,打算回府之后,再慢慢数数她云府的不妥之处。
    “走吧,去看看世子那边结束了没有,结束了我们一道回去。”侯夫人站起来,也不想再呆了,送亲的都走了,横竖看着云府,越看越不顺心,早些走了好。
    素素前去瞧了瞧,刚好遇到了张总管,也就问了一句看到卫世子了没有,张总管说世子已经先走了,素素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声:“这么早。”怎的就没有等等老夫人。
    张总管很想说,你家世子爷午食都没用就已经回去了,但想想懒得在意这些人,也就没说什么去忙别的了。
    素素回去告诉侯夫人世子已经走了之后,侯夫人也是一愣一愣的,说好了的一起来一起回去,他怎么就先回去了,将她一个人丢在后面。
    “你们那个世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成何体统,招呼不打一声就自己一个人走了,那她今日拉上他一块儿来还有什么意思。
    本来还想与他一起议论一番云府的,谁知道他怎么就屁股烧火了一样,急着走了。
    侯夫人当下脚步也没有停留,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个让人生厌的地方。
    卫疆回去之后,一头就扎进来书房,将房门关的紧紧的,压根儿就忘记了侯夫人的事,直到外面秦氏敲门,说担心世子这个点回来,怕是没有用过午食的,专程让厨子为卫疆做了几样小菜,她亲自端了过来。
    卫疆头晕乎乎的,本想不理会,可想到秦氏如今怀了孕,肚子都显怀了,心头一软,就打开了门将她让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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