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音还是半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到殷承晖, 向来嬉皮笑脸的父皇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庄重,一身玄黑绣红婚服将整个人都衬托得英姿勃发格外稳重。
    他随着唱和声大步迈入奉先殿。
    里面的情况魏元音看不分明, 只知道定然是一次庄重的跪拜与祭祀。
    她百无聊赖地向四周瞅了瞅,一眼就见到了殷予。
    殷予是皇室嫡系,应该是最有资格进入奉先殿的人之一,可他却站在外面,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察觉到魏元音的视线,才回过目光来勾了勾唇角。
    魏元音不知道站了多久,都有了瞌睡,在原地杵着也是头重脚轻。
    好不容易等殷承晖从奉先殿出来,便是礼部该去徐府接人了。
    殷承晖一行人去了专门举行庆典的昭华殿,魏元音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已然没什么精神。
    “徐慧接进宫还要一个时辰,你先找地方歇会儿再去昭华殿吧。”抬起头,竟是殷予走慢了两步等着她。
    她昨日本就旅途疲惫,晚上又出来玩了一圈,不会累才奇怪,殷予想着,便有些后悔怎么没哄着她好好睡一觉。
    魏元音打着哈欠摇了摇头:“算啦,等立后大典后就可以午休了,睡到晚宴都没关系。”
    殷予见状,也不再劝,只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姑娘。
    她其实是想出去看看未来的皇后是怎样十里红妆进皇宫的,可想了想,到底是不方便,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能跟着众人看着再枯燥版正不过的典礼。
    站在昭华殿里的时候,她还在想着估摸要等晚宴才能热闹起来了。结果左右一扫,便见对面两个人交头接耳。
    两人具是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虽然入乡随俗穿了大昭的衣裳,但仍挡不住一身鼓起的肌肉。
    就算是烧成灰,魏元音也分辨的出来这是西秦人,不由皱了眉拉住殷予的衣袖。
    “不是晚宴才邀请西秦人,怎么立后大典前就让这些人进来了,实在不合规矩。”魏元音从未如此在意过规矩,可看了这些人,她便止不住地犯呕,甚至内心狂躁到想上去将人暴揍一顿。
    这种本能的反应证明殷予之前将她送去西山行宫实在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不然这西秦死的可就不止一个五王子了。
    殷予冷眼看着对面两个外族人,低声和魏元音道:“他们口口声声说仰慕我朝礼仪,好奇立后大典是何模样,若是此次不见怕是一生遗憾。无法,只能同意了。”
    这番说辞实在无耻:“那进来前都检查过了吧,西秦人向来狡猾,可别让他们捣了乱。”
    “放心。”殷予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以示安抚。
    兴许察觉到了如刀子般的目光,两位西秦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魏元音。乍一见到娇美可人的少女时,他们还以为是天仙下凡,竟然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大昭果然人杰地灵。可再看魏元音的穿着,他们二人似是又交头接耳讨论一番,最后露出了一个满意又讨好的笑容给魏元音。
    魏元音察觉到了身边人的怒气,惊讶道:“他们还不知道?”
    西秦人本就不怀好意来盛安,求娶公主这种事情既然有了理由便该早早拒了,如何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定了人家。
    殷予沉下脸:“本该早早告诉他们,可忽然出了拓跋宏的案子,靖国公便说人家西秦到底死了个王子,这件事为大,婚嫁之事不宜此时开口。”
    听了这话,魏元音便觉不妙,晚说几天,也不知道能整出些什么乱子来。
    殷予不是没想到,可礼部大半都是那些老臣的人,那些老家伙按压着不说,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抬手摸一摸少女的发顶安慰到:“别怕,一切有我。”
    西秦人自然是认识殷予的,见到摄政王和祁安公主如此亲昵,不免有些迟疑,又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
    魏元音克制自己不再去看这几个人,阴沉着一张脸:“要不是父皇大婚,我一定要去踹他们几脚。”
    殷予却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轻声道:“阿音,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喊承晖父皇了,他也只比你大九岁。”
    魏元音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先是觉得自己喊他‘叔父’把他叫老了,如今又因着辈分不肯让她叫父皇。她眨眨眼睛笑道:“可天下皆知父皇就是我的父皇啊。”
    殷予皱眉:“又没登在皇家玉牒上,等你成了我的夫人,才是正经的名分,更何况,是你管他叫父皇的时间长,还是今后做我的王妃时间长。”
    “那可不一定。”魏元音立刻回过去了一句嘴,还待说些什么,外面登时锣鼓声天,徐慧已经乘着车舆从朱雀门进了宫,一路朝着昭华殿来。
    皇帝立后不同于民间成亲。
    一点也不热闹,也不过就是端庄肃穆地看着殷承晖昭告天地,而后依照礼节授予徐慧凤冠凤印,正式册封她为皇后。而后共同祭拜天地,又向林太后敬茶,这仪式便算结束了。
    人们大多起得早,等了一上午,仪式进行起来却快的很。九十九响的炮仗虽然热闹,吹拉弹唱也还不错,观礼的人更是多得数不清,但是魏元音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许是,还是要等晚宴才能有那么点成亲时候的人情味儿。
    “我要是成亲,就去赵郡。”魏元音看着殷承晖与徐慧携手先行离开,喃喃说了一句心里话。
    殷予听见,侧头看了少女片刻,勾起唇角:“好,听你的。”
    魏元音这才回过味儿来,登时红了脸,瞪了殷予一眼就跟着人群往外走:“我先回回音宫了。”
    殷予笑着摇头跟了过去。
    谁知道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自家小姑娘被人拦下了,立刻拧眉上前。
    “祁安公主。”拦下魏元音的人恭恭敬敬,用的却全然不是大昭礼仪,正是那两个西秦人。
    魏元音眸光一沉,克制不住地摸上自己的腰,啧,又没带鞭子。
    “我兄弟二人是西秦使臣,在下拓跋兴,我弟弟拓跋成。”又胖年纪又大的那个开口便操着十分不正规的大昭音,难听地让人想要洗耳朵。
    “阿音。”殷予立刻站到了她身边,气势骤发,“两位找阿音何事?”
    偏瘦的那个笑眯眯地向殷予行了礼:“此番我们来使大昭,奉我王之命有个重要的请求,便是替我们的王储殿下求娶祁安公主。”
    魏元音眸中厉色一闪,咬着牙笑道:“那就不知道你们西秦王有没有告诉你们,说出这话可是要丢命的!”
    说罢,抬起脚便踹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力道太大,一脚便把那瘦子踹了个跟头。
    啧,好爽。早就想这么干了!
    殷予却不曾拉住魏元音,反而眯了眼看着那胖子一脸惊恐。
    “在你们大昭皇宫怎可向使臣动粗!”这不符合他学过的大昭知识!
    魏元音拍了拍手:“我又没杀了你们,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你……”胖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殷予才站上前:“你们向我的未婚妻说了如此无礼的话,便是使臣,也没人能帮你们。”
    胖子正忙不迭地把自家弟弟扶起来,听见摄政王开口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祁安公主是摄政王的未婚妻?不,成安王一点都没提到过,这不可能!
    可看摄政王的样子,可不就如同在他们西秦那些小伙子面对心爱姑娘时候的模样吗?
    居然是真的……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倒霉’二字。
    来之前,王叮嘱他们,千万要小心不要得罪摄政王,这位才是在大昭最顶尖的存在,若是惹了他不开心,必会诸事不顺。可是他们刚刚当着摄政王说了啥?都怪成安王,没有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知他们!
    胖子还是机灵一些,连忙又恭恭敬敬行了礼:“此次来使,我王意在为王储求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大昭王妃,方才见祁安公主,我二人便觉祁安公主是大昭最好的女子,却不知已经名花有主,才有如此失礼之言,请摄政王莫要怪罪。”
    魏元音冷哼一声,口音不咋的,话说得倒是很溜嘛。不过……她眼珠子转了一转,意思就是娶回去别的姑娘也可以咯。
    作者有话要说:
    殷小予:哼!什么鬼都来抢我媳妇!坏银,大坏银!
    梨子:一更。
    第四十一章
    魏元音坐在宴席的上首,就在帝后旁边的一桌。
    周围都是说笑的声音, 她却浑然不在意,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离自己最近的糖醋小排。
    晌午回去的时候便觉困乏的不行,连午膳都没叫, 倒头就睡。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黄昏暮色, 腹中空空。
    “阿音, 听说你今儿出了昭华殿就被拦下了。”殷瑶眸中带着忧色,那些西秦人看起来就五大三粗十分不好惹, 那些人又不是生在什么教化之地, 定然也不肯讲理。
    听了这话, 魏元音顿时叹了口气:“可不是吗, 也不知道他们找什么不自在。”
    殷瑶了然的点点头,她太了解自己这位好友,能说出来这样的话那肯定是没吃亏的, 于是掠过这个话题不再谈, 免得魏元音心里不痛快。
    徐茵茵听了, 咬着筷子想了下:“阿音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被谁拦下了?”她的消息不若殷瑶灵通,两人打得哑谜半点都听不懂。
    “那些个外来户。”殷瑶没好气地这样称呼着西秦人。
    魏元音饿得心慌, 也顾不得解释什么,只能叹气道:“到底几时才能开始。”
    徐茵茵登时顾不上其他, 只笑嘻嘻道:“瞅你这样子,就跟没用午膳似的。”
    “可不是没用午膳吗, 昨儿……”魏元音差点就将殷予的名字脱口而出,回过神后又改口,“昨儿累得要命,早上又被捞起来的早,困乏的不行,没来得及用午膳便睡了一觉。”
    “那你可要多用些。”殷瑶瞥了眼桌上的几道菜,倒有许多合这丫头口的。
    徐茵茵却又想起来了另外一桩事:“阿音,你同摄政王的事怎么一直没和我们讲,之前我还感叹摄政王对你这般好,你都能瞒得住。”
    她自打知道了摄政王同魏元音商议婚约的事情,就是止不住的惊讶。再想到上元夜时候,摄政王牵着的那个女孩子,那熟悉的声音,果真就是魏元音。她身为好友,竟然半点都没察觉。阿音怎么就这么好命,没做什么就得了摄政王的倾心。
    一见面,顾不上曾经在信里看到的那些让她惧怕的东西,满心都是好奇,却生生忍到了现在才开口。
    魏元音怔愣了下。
    她知道殷瑶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却忘了徐茵茵是全然不知情的,可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过是应急之策罢了。”她含糊了几句,只想着慢慢再让徐茵茵知道,如今她自己都解释不清。
    “是嘛。”徐茵茵眸中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我就说,怎么突然就传出了这样的消息,也对,就是得找个摄政王这样的才能挡住西秦的叨扰,这些人太烦了。你是不知道,那个五王子拓跋宏,听大哥说死得时候都……”
    “茵茵。”殷瑶忽然开口打断了徐茵茵接下去的话,无可奈何道,“一会儿要开宴了。”
    那么可怖的死相怎么能拿到餐桌上说,真是个百无禁忌的丫头。
    魏元音倒是不在乎这些:“虽然他们没仔细说,但是我隐隐也听了些,下手之人的确狠毒。”
    不过她却想把那人挖出来狠狠夸赞一番,干得好!只挖一个太少了,就该把这些人的心全都挖掉!不然怎么对得起大昭死在边关的几十万将士。
    几个人还想说些其他,帝后二人终于盛装出现。
    魏元音见了后眼都冒光了,总算能吃了!
    开宴前皇帝是要说讲一番正规的感慨和客套话的,可殷承晖向来不喜这些虚的,落座以后便举起酒杯道了一声‘众位卿家,请’,而后便给徐慧斟酒,命长福叫出歌舞来,正式开席了。
    一桌少女里就魏元音身份最高,她当仁不让地夹了一筷糖醋小排。
    放在嘴里的一瞬,简直就觉得有好吃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这酸甜的酱汁,简直浓郁醇厚,酥炸下又有嚼劲的肉几乎就要在舌尖上爆炸,细嚼慢咽地品尝完这块小排,她又盯上了别的菜。
    “祁安公主何必呢。”同一桌上,出现了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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