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摇摇头。
    “其实你想帮她们,不一定要将她们带回府里的,把人送到善堂也行啊。”
    顾清宁见裴鱼一脸单纯地替她出谋划策,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云珠原本只是她院中一个照料花草的小丫鬟,后来因为手巧被提到了她身边,做了二等丫鬟。她成为太子妃之后,原本身边的四个贴身丫鬟都要跟着进宫,但她却放了云锦去嫁人,这才将云珠提到了身边。
    入宫之后,云珠虽然比不上其他三个丫鬟与她关系亲密,但她对云珠也很信任,且因为云珠年纪最小,也是最乖巧的,众人都格外疼爱她一些。云珠平日里只是负责给她梳头,话也不多,其余几个丫鬟吵吵闹闹的时候,她也只是抿着嘴在一旁笑。
    所以,当后来的奉长宁查出来,这样乖巧的云珠,竟然是谋害伏姬的凶手时,她根本就不相信。
    云珠跪在她腿边哭诉,是因为看不惯伏姬明面上对她恭恭敬敬,私底下却仗着陛下宠爱对她不敬,这才起了杀心。她当时虽然愤怒,却也觉得奇怪,不说云珠是如何拿到毒药的,她一个人,又是如何在伏姬宫内将她毒杀的呢?
    只是她也没想到,当晚云珠便服毒身亡了。
    云珠死后,这个案子的线索也就断了,奉长宁原本想要从伏姬的宫人着手去查,谁知道萧胤却认定是她害了伏姬,奉长宁的心顿时就凉了,可云珠已死,她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
    她当然可以辩解,这是云珠自作主张,或是有人嫁祸,可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苍白的可笑,而且萧胤的不信任,也让她没有辩解的欲望,在他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她的爱恋被人弃若敝屣,但至少,她还想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之后萧胤对外宣称伏姬因病身故,也并未对她有半点处罚,这桩案子被悄无声息地掩了过去,也没有人再去探寻这之后的真相,仿佛风过无痕,可他们都知道,两人已经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顾清宁原本以为这件事的真相会随着云珠的死永远埋葬下去,但没想到云珠居然还活着!
    可是活着的云珠却无法让她高兴起来,而是在她的脑中有了更加可怕的猜想,这让她即便回了府中,依然心绪纷乱,久久不能释怀。
    之后,云珠便留在了威国公府。
    威国公府主子不多,众人关系又和睦,府中下人自然也是如此,对云珠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老人家颇为照顾,再加上还有顾清宁的嘱咐,所以云珠带着孙女很快就在威国公府安顿了下来。
    因她要照顾孙女,所以管家专门给她安排了一间房子供她们祖孙二人居住。
    云珠很感激顾清宁,她总觉得第一眼见到顾清宁就熟悉,可哪里熟悉又说不上来。顾清宁将她带回了威国公府之后,似乎就忘记了她的存在,这让云珠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暗骂自己,毕竟人家是大家小姐,她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顾清宁虽然没来看过云珠,裴鱼却总来逗弄云珠的孙女儿,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起来。
    裴鱼性子单纯,又是个小吃货,云珠便借了厨房,偶尔给她做些小零食吃,她很快就对云珠亲热起来。
    云珠先是问裴鱼的身份,其实这在威国公府也不是什么秘密,裴鱼很大方地就告诉了云珠,之后,云珠才试探地同她打听顾清宁的消息,裴鱼顿时警惕起来:“你问小姐做什么?”
    云珠道:“我感激小姐,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所以想问问裴姑娘,小姐喜欢什么,我想要给小姐做些东西。”
    裴鱼努了努嘴:“其实我也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我跟在小姐身边好几年了,总感觉她似乎并没有十分喜欢的东西,有时候我明明跟在小姐身边,却又觉得她仿佛离我好远好远。——你说你以前也是在内院伺候的,是不是大家小姐都是这样的?”
    云珠猛然听她提起奉长宁,顿时就愣了,过了许久,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低声道:“我们小姐她……是个很好的人,她虽然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但她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她功夫很高,但从不轻易打骂下人,她对我们很好,当初云锦姐姐成亲,她亲自替云锦姐姐准备嫁妆,送她出门,告诉她如果她的丈夫对她不好,她一定去给云锦姐姐讨回公道……”
    “哦!”裴鱼撑着下巴,说道,“那你小姐对你们真的挺好的,不过我们小姐也很好的!我们小姐特别善良,对人特别好!”她不甘示弱地强调。
    云珠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
    裴鱼这才满意,又问起了她其他问题。
    站在院子外头的顾清宁却紧紧地捏住了拳头,她很想问云珠,既然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可是这些话她没有办法问出口,只能转身离开了。
    回到了房间的顾清宁烦躁不已,很想要狠狠地发泄,只是就算她练完了一整套剑招,依然没法去除心中的那份烦闷,而这些事情她又没法和任何人说,只能自己一个人憋着。
    她闷闷地回到房间,便看到了架子上放着的匣子,那里面放着顾泽慕写给她的信。
    她怔愣了片刻,或许这个世上,唯一能够听她倾诉这些的人,就是顾泽慕了吧。
    她坐到书桌前,想要给顾泽慕写信,只是摊开了信纸,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当年她被萧胤误会,之后两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虽然后来因为生了元嘉的关系,两人又逐渐好了起来,但终归那道伤痕却是没法抹去的。
    如今两人已经拥有了新的人生,她也渐渐从当年的事情中走出来,原本想要让过去尘归尘土归土,没想到竟然又叫她看见了云珠。
    上天仿佛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她不得不重新去追寻当年的真相。
    第135章
    充州。
    在顾泽慕拖住姚斐的脚步后, 顾泽禹不负所托,找到了那些外族人偷渡的路径,同时还活捉了两个, 已经将人押往邺城, 且据说这些人所带的不仅是私盐, 甚至还有铁器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这么重要,也难怪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们依然冒险入境。
    只可惜留守姚家的人却出了岔子,虽然抓到了大部分的姚家人, 但还是让一些人给逃跑了。
    顾泽慕顿时有些不祥的预感,连忙派人去抓姚斐, 只是晚了一步, 姚斐已经失去了踪影。好在曹家那边暂时没有得到消息,所以倒是被一网打尽了。
    洪松源皱紧了眉头:“定然是哪里走漏了消息,这才让姚斐给跑了!”不过,他还是安慰顾泽慕, “但我已经传信给了威国公,他派人在各处关隘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一定能抓住姚斐。”
    顾泽慕沉默了片刻,才道:“姚斐这人老奸巨猾, 他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他这一逃, 我们未必能抓到他了。”
    洪松源没有说话, 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一点, 他们的人日日夜夜盯着姚斐的别庄,依然让他在眼皮子底下给逃了,姚斐在西北经营多年,实力绝不止眼前的这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曹家人是被抓住了,先去审问他们吧。”
    顾泽慕也只得收敛起失望,往关押曹家的牢房走去。
    曹晟被带过来的时候,还很镇静,见了顾泽慕,只是冷声道:“顾公子,自从你们来了充州,老夫一直诚恳以待,要钱出钱要力出力,也不知还有何处做的不够好,竟被你们毫无缘由地抓来牢里?”
    “毫无缘由?”顾泽慕轻笑道,“看来曹老爷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顾泽慕道:“姚老爷向外族贩卖私盐和铁器,如今人赃俱获,已经被押往邺城了,你们两家既为姻亲,这些事情,曹老爷知道多少?”
    曹晟的脸顿时就白了,之前他一直保持冷静,是因为他以为顾泽慕抓他是为了他们暗中阻挠河道的治理,要如何应对,他早有计划,可没想到竟然是姚斐栽了,而且他不仅栽了,还把自家也给拖了下去。
    曹晟被这一遭打得措手不及,好一会才勉强回过神,道:“当初,我们与姚家的确一起卖过私盐,但是我们曹家只是负责制盐,至于如何卖,卖到哪里去,这些姚斐向来讳莫如深,我也不知道啊,至于其他铁器什么的,我更是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那曹老爷这心可真是够大的!”
    曹晟连忙道:“顾公子明鉴,你与源儿关系密切,就应该知道,我早就想要脱离姚斐,自从云缎成为贡品之后,我们便与姚家再无往来了啊!”
    顾泽慕屈指敲了敲桌面:“但曹老爷的账本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曹晟瞪大了眼睛,看着从顾泽慕身后走出来的曹源,一向衣着鲜亮的曹家大公子,此刻蓬头垢面,脸色惨白,几乎是浑浑噩噩地站到了顾泽慕身边。
    曹晟顿时明白过来,气得双眼充血,腮帮子剧烈地抖动起来:“畜生!曹家毁了你有什么好处!”
    曹源被曹晟一骂,身体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随即又挺直了腰,他目光阴冷地看着曹晟:“就算曹家不毁跟我也没什么好处,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压根就没打算把曹家给我!”
    曹晟气得要扑过来打他,却被两个狱卒给狠狠压住了。
    他只能在原地大声咒骂曹源,曹源却毫不在乎:“你如今已是罪证确凿,我可不想陪着你们去死。”
    曹晟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曹源,在这种时候,两人终于撕下了对彼此的伪装,视对方如仇雠。
    顾泽慕见已经将曹晟刺激够了,这才开口道:“先请曹公子下去休息吧。”
    曹源身体一震,看向顾泽慕的时候早已没了早前的亲热,而只剩下畏惧,他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一名护卫离开了。
    顾泽慕看着仿佛失掉了全部精气神瘫坐在椅子上的曹晟,淡淡道:“曹老爷,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就算你罪无可赦,但你就不为曹家其他人想想吗?”
    曹晟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苦笑着看向顾泽慕:“顾公子不是都查清楚了吗?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泽慕道:“如今我们虽然已经掌握了证据,但姚斐却逃了,曹老爷与他合作多年,应该知道他会躲到哪些地方去吧?”
    曹晟摇摇头:“姚斐这个人十分多疑,这些年我们虽然合作,但他相当谨慎,很多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比方说他卖给外族铁器这件事,我就是真的不知道,我虽然爱钱,但不想为了钱连命都不要。姚斐知道我的性子,所以一些要紧的事情,他从来都是瞒着我的,所以顾公子问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顾泽慕看着曹晟,他的无奈和颓丧是真的没有作假,想来是真的不知道。
    “就当曹老爷是真的不知道吧,那我们换个问题。”
    曹晟心里打鼓,面上却连连点头:“顾公子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泽慕身体微微前倾,一张尚且稚嫩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压迫感,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曹晟:“曹老爷,当初詹世杰到底是怎么死的?”
    曹晟怔住了。
    “詹世杰……詹世杰?!”曹晟咀嚼着这个早已消失在记忆中的名字,脸上似哭非笑,“你居然是为了詹世杰!!你是他什么人?!”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真相就可以了。”顾泽慕冷冷道。
    曹晟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他想过顾泽慕做这些事的目的,但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他居然是为了来查一桩早已尘封的旧案,一桩随着先帝驾崩后就应该永远永远沉在黄河底的旧案!
    曹晟讽笑一声:“报应啊!真是报应……我当初便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晚,晚到我都侥幸以为老天不会记得了!”
    顾泽慕没有搭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曹晟长出一口气,也没有再和顾泽慕讨价还价,痛快道:“当年詹世杰在治河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我们运送私盐的路线。姚斐担心事情暴露,恰巧当时詹世杰因为治河的缘故和当地官员乡绅关系紧张,他便将计就计,主动闹出隐户的事情。詹世杰的脚步被绊住,我们原本都松了口气,但没想到詹世杰虽然忙于处理隐户的事情,但私底下却依然在查私盐的事情,姚斐便决心要杀了他。”
    顾泽慕沉下了脸色,问道:“那河堤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曾经顾泽慕还怀疑詹世杰的本事,但经过了霍云藏的解惑,他便知道,以当年的雨水量,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冲垮河堤的。
    曹晟顿了顿,才接着道:“姚斐虽然想杀了詹世杰,但他怕詹世杰死后,先帝会派人来充州调查,一旦查出问题,我们还是个死,所以他提出要毁掉河堤,并将詹世杰设计成畏罪自杀的样子,只有这样,我们的事情才能被掩盖下来……顾公子,我当时是劝了姚斐的,只是他一意孤行,这……”
    顾泽慕打断他的辩解:“后面发生了什么?”
    曹晟说到这里,声音似乎也没有了底气,嚅嗫着开口道:“他……姚斐买通了守堤的士兵,派人趁着夜色将白蚁窝放到了河堤,因为当时詹世杰的心思都放在了挖开河道上,而且河堤那么多,他也没工夫把每个河堤都看一遍,等到了下雨的时候,再发现便已经晚了……”
    “混账!”顾泽慕猛地一拍桌子,怒极,“就为了你们一点私欲,竟用这样阴毒的法子,害死那么多人!你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曹晟被他吓得整个人一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泽慕捏着拳头,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声音越发冰寒:“之后呢,你们还做了什么?”
    曹晟慌乱地摇头:“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在河堤被毁的第二天,就传出了詹世杰自杀的事情,后来姚斐便将胁迫我将那些财物搬进总督府,制造出詹世杰贪污受贿,出事后畏罪自杀的假象……”
    顾泽慕当然知道曹晟还有隐瞒,但大体经过应该就是他所说的这样。
    他历经一年,重重设计,又一步步摧毁曹晟的心防,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可是他却没有半分喜悦,只觉得心情越发沉重。
    曹晟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
    “当年姚斐在酒后不小心说过,他背后有一位贵人相助,也是多亏了这位贵人,他才有了今天。”
    “贵人,是什么人?”顾泽慕连忙问道。
    曹晟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姚斐对这位贵人的情况讳莫如深,当年也只是在酒后,不小心说了一句,方才被我记住,后来我也千方百计打探过,只是对方藏得太好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顾泽慕将这个线索记在心里,方才对狱卒道:“把人带下去吧。”
    “等等等等!!”曹晟连忙抓住桌子,“顾公子,看在我毫无隐瞒地说了这么多的份上,我的罪名……能不能减轻一点?”
    顾泽慕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这个,恐怕只能等抓到姚斐之后才知道了,曹老爷在狱中最好还是好好想想,姚斐究竟会藏身在什么地方,否则没有抓到姚斐,我们便只能拿曹老爷上去交差了。”
    曹晟瘫了下来,随后被狱卒毫不留情地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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