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你回去,姐。”
    志忠帮着志红拿掉了身上的孝服,头上的孝花儿,蹲下了身子。
    在大家的哗然声中,志红爬上了弟弟的背,这是第一次,志忠背姐姐,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但是他们姐弟俩没谁在乎的。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叶家的若干人之外,就是彼此最重要了。
    所以姐姐,一定要好好儿地活着啊!
    志忠默默的在心中念叨。
    死亡也许不完全是坏事儿,可是对于他来说,自己的亲人们还都要好好儿地活着才行呢。
    志忠他妈并没有埋在叶家的坟地里,而是另选了外人所在的杂地,类似于公墓的地界了。
    毕竟时代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有祖坟的,至于志红妈这种特殊情况,叶家本族人能看在志忠志红,叶家其他人的份儿上帮帮忙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想要葬到叶家的坟地,谁也没有提起过就对了。
    甚至是志忠和志红也是一样,很是“懂事”地没有提起这事儿。族中人对于姐弟俩的懂事倒也满意的。
    志忠虽然觉得膝盖挺不舒服的,可看到志红的膝盖已经是发青之后,心中仍旧不是滋味儿的很。
    “姐,我去找点儿红花油,给你揉一揉,也能舒服点儿。”
    志红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其实真的没那么严重的,只是志忠太大惊小怪罢了。
    “我没事儿,你放心吧,只是血液不循环导致的,你又不是傻子。”
    “我当然知道,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啊!”
    志忠说的理所当然的,这个世界上虽然子女,妻子也都是自己的家人,亲密的不得了。
    可姐姐还是不一样的,他是妻子,儿女的依靠,不能脆弱,似乎是无坚不摧的超人一样。
    可是到了志红这儿,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轻松地地可以依靠对方的。
    “没关系啊,反正很快地就好了,我晚上走,明天一早的飞机,完全可以赶上下午的手术,你呢?跟我一起走还是?”
    志红还是没有拗过弟弟,看着他让人找了红花油过来,手掌搓热给她膝盖上搓,味道难闻,膝盖上火辣辣地疼,外加上因为下雨,整个环境中弥漫着一股子湿潮,让人觉得烦躁。
    “呃,我要再待两天,当初答应她了要好好儿照顾那小子的,我要做点儿安排,等头七结束了就回去。”
    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志红听的也是无动于衷,可没有人晓得,一个人苦难的后半生即将到来。
    “嗯,别太过了,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破了自己的底线。”
    志红看了眼弟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地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姐,我知道分寸的!”
    志忠点头应承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姐姐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让自己背负上污点的,即便是灵魂上的也是一样。
    即便他自己不在乎,可是有在乎这些的叶家人,所以他不会轻易犯傻的。
    姐弟俩吃了顿饭之后,志忠让人开车送志红去省城,晚上休息下,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八点多到机场,到家的话估计要十点左右了。
    倒也是可以休息两三个小时,下午两点上班,挺好的。
    第二天,其他人才知道了志红离开的消息,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可是不是稍微地凉薄了一些?
    “我姐明天下午有个很重要的手术,人家等着救命呢。我妈这边儿的事情基本上处理的差不多了,有什么事情不还有我呢?我这个当儿子的在,我姐走了也没什么大问题的吧?”
    看着这些恶意揣测的神色,志忠说话有些冲,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置气。
    大家讪讪,可是那些话倒是不好说出来的,只能自己藏在肚子里了。
    “头七”倒也快的,志忠每天不用跟人去应酬,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有人上门了就摆出一副伤心欲绝,不想说话的姿态,别人倒也不好因为自己的那点儿私心杂念就来打扰他,倒是让他好生地消停了几天。
    “我妈临走的时候的态度你们也知道,现在我再征求下你们父子的意见,还是按着我妈的意思走还是你们自己在这里种地过日子?”
    他们自身是没土地的,都是赁了别人家的,每年交给对方多少钱或者是多少粮食,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他们也没地可种的。
    “呃,按着你妈说的办吧!”
    老头儿对上志忠略带着煞气的气场,说话都有些不齐整,哆哆嗦嗦的。
    至于他的混账儿子,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知道是怕志忠还是在琢磨其他的事情。
    “好,既然你们决定了,那收拾收拾行李,我明天带他去上班。”
    解决个干苦力的,容易也不容易。
    好在志忠还是有几个朋友战友的可以帮帮忙。
    他给对方找的是清洁工,每天都要上街打扫,每天都是累死累活的那种,不然的话自己心里真的没办法平衡。
    即便是这样的活儿,收入也是最低的,除了他自己身上留上点儿填饱肚子的钱之外,剩下的一部分钱是汇给老头儿的。
    这样谁也不会饿死,老头儿有儿子养老,应该也是挺欣慰的吧?
    “啊?这么快的么?是有什么好工作么”
    对方挺惊讶的,觉得按着他们的关系,就算是有志忠妈临终前的遗言,可对方应该也没有那么好心的。
    “不是好工作,县城里扫马路的,我花了三万块找人帮忙买来的,你愿意去明天就走,不愿意去就算了,反正拿钱也是拿不回来了。”
    志忠淡淡地道。
    “所以将来你挣了钱,是要还上我的这三万块的!直接从你的工资里扣的,如果你不好好儿干活儿,将来就等着饿死吧。”
    志忠想了想,淡淡地道,他不相信有人敢赖自己的账的。
    第164章
    也不知道父子俩是怎么商量的,反正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志忠就在他家门口看见了背着铺盖卷儿的对方。
    “麻烦你多关照他了……”
    老头儿有些局促,嗫嚅了半天,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志忠没有拒绝,应了下来。
    对方的铺盖卷儿扔到了后备箱,他自己坐在小车上同样也是局促不安。
    志忠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县城之后,车子歪歪扭扭地停在了某机关的后院。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
    志忠也懒得再废话,熄了火,将人和东西弄下车,锁上车,说道。
    志忠找的人倒也算是靠谱,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给事情定了下来。
    “行了,跟我走吧。”
    那人热情地送走了志忠之后,脸色立马地就变了,简直令人惊讶。
    虽然晓得自己不怎么受待见,也晓得对方不可能给自己找个什么太好的活儿,可面临四个人的宿舍,充满了酸臭味儿,每天早上四五点起来开始干活儿,基本上要在外头晃悠十来个小时,到了夜里九点才行休息,这种强度的工作真的很难熬。
    尽管如此,这还是好的,最可怕的是在垃圾基站处理那些垃圾,虽然捂着口罩,戴着手套,可那股子味道还是能让人将隔夜饭给呕出来,简直太可怕了!
    然而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三万块的借条,志忠拿走了,每个月至少要还上两百的,就凭着这份儿工作,除了养活自己和老爹之外,他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可他不敢赖账的,来的路上,看着对方轻描淡写地掰断了跟自己胳膊差不多粗的棍子后,他就怕了。
    “我有一百种的办法能让你生不如死,所以千万老实点儿,我最讨厌你这种垃圾了,别给我收拾你的机会!”
    志忠的威胁言犹在耳,那一刻血液似乎都凝结了,他没胆子反抗。
    他知道人家说的是对的,在监狱的那些年,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黑暗的,知道这些人想要收拾一个人,甚至都不用自己下命令,自然就有人意会了,弄成意外的。
    他还不想死,虽然活着也挺没意思的,可终究是活着的啊。
    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所以虽然日子过的艰难,可他一直都挺勤恳的干活儿,每天跟着宿舍的人一起出去,晚上一起回来。
    这种生活其实跟着坐牢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是让他有了些许的归属感。
    日子也就慢慢地安定下来了。
    第一次发了工资,看着自己的钱比别人少了很多,他也没敢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因为会计那份儿意味深长的神色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好在这些钱也够他生活不饿肚子的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许就一直要这样下去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志忠专门地开了个户头,有人每个人都会给这个户头上打三百块,这是他为对方做的最后的好事儿了。
    以后这父子俩的养老,看病,丧葬都要由着这个账户支出了。
    他自己挣得多,将来也轻松些,挣的少,多受罪那也是活该了。
    总之志忠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对的起他妈了。
    “挺好的,人啊,还要自己立起来的,找个活儿干,辛苦点儿也没关系,总不至于饿死就好了。”
    叶念国听了志忠的诉说,点评道。
    “我觉得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人啊,还是年少的时候好,可以轻狂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直接拉倒,不像现在,也是可怜!”
    志忠对着自己的所为其实不是很满意的,明明他没欠着谁的,反倒是弄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里能痛快了才怪呢。
    “不甘心?这有什么呢?其实说到底,这就是求个心安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不甘心的,这些年你捐赠了多少的工资出去,帮了多少的孩子老人,那些人没有报恩的意思,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愤愤不平过啊!”
    叶念国看着一把年纪了还有些孩子气的侄儿,笑着道。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怎么能一样呢?原本捐出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从对方的身上得到报酬的啊!”
    很多时候他都是匿名捐助的,怎么可能会想着别人的回报呢?
    “所以啊,其实还是有不同的,那是你妈,不管做错了多少事情,或者她曾经放弃了你们姐弟,所以你到现在都耿耿于怀,可这恰恰证明你是在乎的。这一次之后,将来你再提起这些事情,就不会这样愤愤不平了,因为你不欠着她的了。”
    毕竟志忠和志红没有尽到多少的养老责任,只怕不用别人多说什么,他们自己心里就不舒坦的。
    因为他妈的离世他们并没有心里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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