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仪附和起来,她们左一言,右一语,曹贞强撑着脸上的笑容听着,还不敢说什么, 唯恐让别人抓住了把柄,说她嫉妒, 给家族蒙羞。
    王沅没有替曹贞解围, 掖庭的女人寂寞, 大多人不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因此喜欢说些酸言酸语,曹贞既然嫁给了太子, 以后面对这样的时候还很多,而且还会面对更大的问题,这些都要她自己学会去处理。
    徽鸾看不过眼,呛声说:“董氏不过是一介姬妾,算什么有福气的!嫂子是正经的太子妃,得父皇母后看重, 那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然后又安慰曹贞道, “嫂子,你这才嫁到我们家两天, 孩子的事情不用急,以后肯定会有的。”
    在座的妃嫔除了王沅与曹贞,其余的都算是姬妾了,但皇家姬妾是有品级的,像三夫人分位视丞相,爵比诸侯王,九嫔则视为上卿,爵比列侯,以此类推。徽鸾这一席话得罪了在场的诸多人,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徽鸾是李湛爱女,她们不敢怎么她,只会把气都怪在曹贞身上。
    王沅只能出来解围,把话题转到去夏日清泉宫避暑的事情上来。公孙柔嘉说:“这两年都没去过行宫避暑,都快忘了清泉宫是什么样的了。”
    张丽妃度量王沅的脸色,忙道:“妾也很想去呢,还记着以前去清泉宫,皇后娘娘同明妃、妾,还有……一起投壶、烤鹿肉吃,娘娘您在这上面是行家,投壶的准头最好,烤的鹿肉也最好吃。”
    她这一说,王沅想起胡端娘来,感叹道:“端娘去世到如今也有八年了。”她与胡端娘等人一同入宫,几人关系还算不错,经常一起玩乐,现在想想故人,不胜唏嘘。
    林宝瑟擦擦眼泪,道:“胡姐姐若是知道大家还念着她,在九泉之下会很欣慰的。”
    王沅道:“自端娘过世后,广成君不愿意再去清泉宫这个伤心之地,这次估计也愿意去了。”
    林宝瑟之前一直依附着胡端娘,自胡端娘过世后,她不得李湛的宠爱,索性常常去永宁殿看望昌平君与四皇子李瑜,昌平君渐渐喜欢上她,两人相处还不错。故而林宝瑟道:“娘娘,胡姐姐一向待我还,昌平君年纪大了,我想留在宫里照顾她。”
    王沅明白她的心思,李瑜给昌平君抚养这些年,昌平君已年老,李瑜又还小,总要有个人能看顾她,林宝瑟就算有自己的私心,但正是为了这份私心,她却能尽心尽力看顾李瑜,这也算是好事,于是她便同意了。
    等到众人都散去后,王沅把徽君留下来,道:“徽鸾太过护着曹贞,本来这不算是坏事,但是曹贞毕竟是太子妃,很多的事情须要她自己去处理,徽鸾插手反而不好。”
    徽君笑道:“这得怪父皇,谁让他把二姐宠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王沅笑道:“人虽然是你父皇宠的,但是母后也对于她有教养之责。”
    徽君与徽鸾相处的时日长,对她很了解,道:“平时二姐还算规矩,对母后也尊重,虽然脾气有些大,但对姐妹们挺不错的,有好东西也会分给我们。不过她这次太过护着太子妃,我想着应该是之前父皇想废了太子哥,她很担心,希望太子哥与能与太子妃琴瑟和谐,让父皇看了更加欢喜。”
    王沅道:“人的心思是很少能让人左右的,你们太子哥的喜欢谁,不喜欢谁,全凭他自己的意思,徽鸾护着曹贞,不会让太子多喜欢曹贞一分,却反而容易给曹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徽君撑着头,仔细想了想,说:“就像是父皇喜欢谁,我们也是管不了的。不过我现在看来,父皇是很喜欢母后的。”小时候的事情徽君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从搬来椒房殿住后,她就能经常见到父皇了。
    王沅失笑,道:“你父皇是尊敬妻子,所以才待我好呢!”她曾经见过李湛是如何对待余蕴秀的,那才是真正倾心相待的夫妻。
    徽君满脸都死好奇,还想再问,王沅制止住她,“母后找你是有事情的,你去劝劝徽鸾,不管是曹贞,还是太子府上姬妾的事情,让她别在插手,免得让曹贞难做人。有时候太子妃与良娣什么并没有太大差别,皇室更加看重的事子嗣,所以很多事情要靠着曹贞自己立起来。”
    “母后,我会去劝说二姐的。”徽君道。
    不知道徽君是怎么给徽鸾说的,反正之后徽鸾收敛了很多,在明面上不再因为曹贞向别人发难,私底下倒一如既往待曹贞好,时常把她邀请宫里玩。
    ……
    桃花谢了,榴花开,妖冶的榴花过后,就是荷花了,在荷花开的最盛的时候,终于到了期待已经的清泉宫之行。在出发的前一晚上,徽君兴奋地睡不着觉,到了第二日,开始精神不济,才上了马车,就打盹起来。王沅把她揽在怀里,摸摸她的头,说:“到下午才能到,你先闭着眼睛睡会儿。”
    徽君眼睛一闭,再睁开时,神思有些恍惚,“到哪里了?”
    王沅道:“快到了,睡醒了吗?”
    徽君喝了一杯茶,才说:“已经清醒了。”看着王沅在揉肩膀,她有些惭愧,“母后你抱了我一路,手臂都发麻了。”她替王沅揉肩膀,小声道:“母后你对我真好。”弟弟被乳母抱着在另外一辆车里,母后就只带了她,再想想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的。
    “你是母后的头一个孩子,盼了好久才来的,母后当然很喜欢你啊。”王沅拍拍她的肩膀,“先擦擦脸吧,很快就到了清泉宫。”
    到了清泉宫,王沅照旧住了以前住的临水阁楼,公孙柔嘉则住在隔壁。清泉宫地方大,徽君主动要求想要自己选个地方住,王沅也随了她。
    用过晚膳,侍女来报,“娘娘,鼠尾求见。”
    王沅让人把她请进来,鼠尾先参拜过皇后,然后坐在王沅脚边的小杌子上说话,“奴婢临行前,派人去问过采青姐,采青姐的小儿子生病了,脱不开身,所以不能与奴婢同来。”
    王沅道:“宫规繁多,召你们进宫相见多有不便,惹人耳目,在这里行宫里就自在多了。对了,你的夫婿对你还好吗?”
    鼠尾道:“挺好的,对小金也很好。”小金是鼠尾与第一任丈夫生的女儿,再嫁后,带了去后夫家。
    鼠尾想要像以前一样为王沅捶背,被她制住,“让你过来是为了让你好好游玩赏乐,不是为了服侍我的。”
    鼠尾笑道:“那么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次日用过早膳,徽君过来见王沅,侍人回道:“皇后娘娘与明妃一大早起来去镜泊湖垂钓。
    徽君觉得没趣,打算去寻她们,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她不喜欢钓鱼,还是不去扫兴了。徽君想去找徽鸾,去了徽鸾住的地方,结果告知她也不在,徽君气恼了,打算独自去骑小红马算了。
    正待离开时,遇到徽琰,徽君道:“四姐,咱们都来晚了,二姐早出门了。”
    徽琰面带诧异地搜道:“她向来是爱睡早床,如何今日这么早就起床了?也罢,五妹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徽君道:“我去骑马。”
    “那我同你一起去吧。”
    两人来到骑马场,徽君随口问了一句,“有其他人在吗?”负责马厩的太监道:“二公主在。”
    徽君与徽琰互相看了一眼,两人有些心知肚明,只怕是不止徽鸾一人在。她们牵着马进了骑马场,果然看到徽鸾骑在马上悠然走着,还有一位少年为她牵马。
    徽君跨上马,快走几步赶上徽鸾,喊道:“二姐!”
    徽鸾见着她与徽琰,半点都没有被人撞破的尴尬,道:“你们两个也来了啊。”
    然后指着牵马的少年介绍,“这是卢宣,是太子舍人,这次是随着太子哥一同过来的,他的祖父是太子少傅卢廷玄。”
    这位叫做卢宣的少年,面白如玉,长眉入鬓,眼如点漆,身姿挺拔袖长,穿一身银色锦衣,品相十分之好,是余平远远不能及的。徽君在心里点头,认为二姐的品味很不错,只是太子府有舍人数人,余平也曾任太子舍人,这两人以前是同僚啊。
    卢宣彬彬有礼地向两位公主行礼,谈吐文雅风趣,与一般的权贵子弟有很大不同,他是大儒之子,引经据典,谈论起某一件事来头头是道,众人相处还不错。
    骑完马后,卢宣告辞,徽鸾等人回了住所,徽君笑嘻嘻地去挠她胳肢窝,“让我来审审你,你跟卢姐夫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徽鸾挣扎,徽琰上去按住她的一只胳膊,笑道:“你约着我今日过来,却让我扑个空,原来是另外跟卢姐夫约了,哼,我要罚你不守信!”
    ☆、第 160 章(捉虫)
    160 第 160 章(捉虫)
    徽鸾笑的肚子发酸, 连连求饶,“我错了,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两人停了手,徽鸾理了理头发,道:“卢宣是前些日子我在太子府上遇到的,嗯,他长得好看, 又知情识趣,我挺喜欢他的。”她大大方方说出了自己对卢宣的感觉, 毫不扭捏。
    徽琰很羡慕, 也只有二姐这样极受父皇宠爱的公主才能如此大方说出自己心中所喜吧, 因为她想要的从来都能轻易得到。她说:“二姐,既然你喜欢卢公子,不如干脆禀了父皇与母后为你们把亲事定下来。”
    徽君附和地点头, “对啊,一个个轮,先是大姐,再就是你。”
    “我看你是想赶快嫁人了吧,小丫头!”徽鸾笑话她。
    徽君一跺脚,“哼, 你说什么话, 我才不像你呢,我要一直都陪着母后。”
    徽鸾见她生气了, 忙说:“我就开玩笑罢了,不过我自己还小呢,离及笄还有两年,我不急,你们更不急。再说我与那卢宣才认识不久,再看看,如果他还不错,那就他了。”
    徽琰从小就有一种忧虑感觉,什么东西要抓在手中才真正是自己的,她真心实意地劝徽鸾,“姐姐要是真的喜欢他,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日后若是不喜欢了,找个理由求求父皇再退婚就行。”
    徽鸾摇摇头,“不成的,我已经跟余家推过一次婚了,再退婚的话就成什么样子了?天下人都会笑话我的。”
    徽君说:“如果卢宣真的看重二姐,才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拐了去。”
    “对,他要是这样的人,本公主也看不上他!”
    徽琰想了想,道:“说的也是,反正天底下的男人多得是,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如果都喜欢的话,就都召进府里,像咱们的安阳姑祖母一样。”徽君笑道。
    “你这小妮子,胆子可真大,不过这话也就当着我与徽琰的面说说,你敢在父皇面前去说吗?”徽鸾道。
    “谁不知道父皇不喜安阳姑祖母养面首,只是不好说罢了,我才不去触父皇的霉头呢!”
    清泉宫比掖庭自在多了,徽鸾见卢宣的机会多得多,两人一起骑马射箭,看星星看月亮。王沅与李湛都知道这对小儿女的事情,李湛对卢宣挺满意的,王沅则叮嘱徽鸾务必“发乎情,止乎礼”,徽鸾郑重地答应下来。
    王沅免了嫔妃的请安,徽君在行宫与徽妘、邓怡等人玩的不亦乐乎,白天都快看不见人影,她打趣道:“这闺女还没有嫁人,就整日看不到人了。”
    公孙柔嘉道:“她们小姑娘有自己喜欢玩的,难得出宫一次,让她们玩个痛快吧。”
    王沅道:“说的也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清泉宫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去镜泊湖钓鱼,白天再约着丽妃她们几人聚在一起玩乐,到了晚上也会在走廊上看满天的繁星,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兴致勃勃,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现在么,我很多热闹都不太喜欢了,晚上也熬不得夜,不然整个人就憔悴的很,我想大概是我老了,身子也不如往日康健。”
    王沅吓了一大跳,“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这次来清泉宫有御医跟过来,我让他们过来给你看看。”
    “没事,看把你急的,我只是歇息不好,就容易疲惫,其他没什么问题。”
    王沅担心她这样惫懒下去容易生病,于是招来清泉宫的主管太监,让他尽管安排些好玩事情来。王沅派人去告诉李湛后,做普通民妇打扮,与公孙柔嘉去逛西山脚下的集市。
    西山脚下村落不少,集市挺热闹,农人们拿着自己种的新鲜的瓜果菜蔬卖,还有卖糖人,卖包子等小食的。
    王沅看着稀奇得很,买了很多,交给侍从拿着。一个卖西瓜的农人道:“两位夫人,我这西瓜个大瓤红,味道还甜似蜜,您就买个回去尝尝吧。”
    大热天,农人穿着短褐,浑身晒得黑黝黝的。尽管她们已经买了西瓜,公孙柔嘉还是在他的摊子上又买了几个西瓜。
    新鲜的豇豆、空心菜、黄瓜、甜瓜等也买了不少,王沅还买了包子尝,味道居然还不错,宫里的包子做的太精细了,吃多了腻得慌,这集市上的包子用荠菜包的,野菜的鲜香融合进来,滋味鲜美。
    集市的尽头有个百年古刹,虽然年头久,但寺庙很小,一间主殿,两件偏屋,后面是个小院子,种这些菜蔬。庙里只有一个和尚主持,和尚烧香念佛,村民们家里有白事,和尚也会上门念经超度。
    王沅与公孙柔嘉携手走进来,给释迦牟尼烧过三炷香,添过香油钱后准备出来。和尚恭恭敬敬呈上两张黄符,说:“两位施主,这是小庙的平安符,保佑两位施主平安顺遂。”
    两人双手合十,“谢过师父。”然后接过符纸,放在衣袖里。
    眼见着太阳快落山,王沅道:“咱们回去吧。”
    公孙柔嘉精力很好,笑道:“果然是在宫里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待久了,所以心里才闷得慌,现在出来走走,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王沅放下心里,道:“那就太好了,我可真担心你闷出病来。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们在宫里锦衣玉食过着,但整日都守在小院子里不得自由,有时候会羡慕这些农人,但这些农人种地也是非常辛苦的,遇上风调雨顺还好,若是灾年,卖儿卖女都不少见。”
    公孙柔嘉叹气,“是啊,人还是要看开些,才能活着快活些。”
    两人打道回府,各自回了自己的居所。春燕迎出来,低声道:“娘娘,陛下来了好一会儿了,现在正在教小殿下读书。”
    王沅点点头,让人把从集市上买回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去洗漱换衣,才施施然往堂屋那边去。在门后就听见李珣读书的声音,她推门进去,李珣见到母后,眼睛一亮,就想往王沅这边冲。
    李湛按住他,“善始善终,先把书背完。”
    李珣加快语速赶紧背完书,起身跑过去抱着王沅的大腿,委屈地说:“母后,您去哪里了?珣儿找你总是找不到。”
    王沅耐心地说:“母后有事情做,珣儿是男子汉,就算母后不在身边,也不能哭鼻子的。”
    李珣使劲摇摇头,“珣儿没哭过。”
    “嗯,真是母后的乖孩子。”王沅夸赞道。
    王沅陪着李珣玩了一回儿,然后让人把他牵走。李湛拍拍身边的位置,她坐过去,问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得闲?”
    李湛道:“朝中没什么大事,事情处理完了,就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与明妃出了清泉宫,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的感情倒是一如既往地好。”
    “人生在世,总要有个至交好友,我与她合得来,这是好事啊。”
    李湛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本来也有打算带着王沅出去逛逛,没想到王沅却提前与公孙柔嘉去了,两人还逛兴兴头头地逛了大半日。
    王沅不知该说什么,这时春雪端着瓜果过来,她忙说:“陛下你看,这是我从山下集市买回来的,很新鲜,快尝尝,是特定给你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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