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齐衍来的时候他眼神一亮,这个他女儿所出的太子,他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这会儿也是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出去这么久,瘦了。”
    齐衍见到外公,也是柔和了笑脸,“外公什么时候看衍儿,衍儿都是瘦了的。倒是外公,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有时间带着嘉宁一起来臣家里看看,臣和夫人都想念的紧。”端木荣并没有越矩,规规矩矩的以君臣来称呼。
    太子齐衍点了点头,他出去那么长时间,母后又不方便常出宫或者召见,确实也该去外公府上看看了。
    两人的寒暄并没有多久,没等多长时间,周围的位置就站满了人,便也回归了自己的位置,而陛下也坐到了皇位上。
    “诸位爱卿可有事起奏?”皇帝坐下后看了眼,今日周礼竟然消了假也来了,那一头白发虽然有着官帽的遮挡,却依然十分的显眼。
    “臣有本奏,月前太子殿下前往甘泉县赈灾,中途因匆忙赶回京里参加清明祭祖,并未能将赈灾的任务完成。请陛下下旨,让太子殿下将甘泉县的赈灾差事做完。”
    说话的人一身红色的官袍,年纪看起来不大,却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皇长子党。此时说这个,不过是想要将中宫太子再次调离京中罢了。
    “臣复议。”
    “臣复议。”
    接二连三的,又站出来了五六个,端木荣用余光一看,全都是大皇子党的所谓清流。
    他哼了一声,站了出来,“回陛下,甘泉县的赈灾已经将赈灾的粮和银钱都已经发放到位了,又留下了程宁程校尉在,怎么能算赈灾未完?”
    端木荣说完,算是带了太子/党的头,一时间朝堂中显得有些紊乱,而两位当事人却也是在朝堂的。这会儿正站在众官员的最前面。
    大皇子齐旭眼神不善的看着顶着太子名头的弟弟,正想要说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传报的声音。
    “嘉宁公主到!”
    嘉宁手上拿着那块让他恨的牙痒痒的金牌,就这般的径直走了进来,身上郑重的穿了自己的正红色的朝服。大皇子齐旭阴柔的眼睛眯了眯,她身后还有两个太监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是尸体?
    余光里大皇子齐旭忽然看到自己的舅舅似乎想起什么一样皱着眉头,他心里忽然突了一下,“嘉宁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跑朝堂上来了?父皇给你的金牌若是这样胡用,干脆就还给父皇算了。”
    嘉宁没管基本上已经算是撕破脸的大皇兄,自行行礼,声音里还带着火气,“父皇!儿臣今日是来告状的!”
    皇帝几乎瞬间就皱起了眉,嘉宁一向乖巧,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让委屈到用金牌来朝堂上告状?他身体前倾,声音带着关切,“嘉宁怎么了?”
    嘉宁本来昨日火气就大,今日来之前又专门酝酿过,她这会儿语气带着委屈,“父皇,差一点,地上躺着的就是儿臣了!”
    她说着,伸手揭开了盖着暖冬尸体的白布,让这过了一晚上更显狰狞的尸体就这般大大咧咧的躺在这金銮殿上,身上的伤口嘉宁拦着没让人处理,今日不光衣衫上的血渍干成一块一块的,因为已经干了,腹部狰狞的刀口也看起来十分的明显。
    皇帝担心的上上下下看了看嘉宁,确定了她应该没事,也算是稍稍的放下了点心,“怎么回事?”
    太子齐衍离的比较近,他不光看到了血色的伤口,还看到了伤口上不同寻常的颜色和暖冬奇怪的唇色,他皱了皱眉,“你这丫头还中了毒?”
    嘉宁用力的想了想难过的事,还真的被她挤出了一个泪眼汪汪,“昨日嘉宁和准驸马去天台寺游玩,期间暖冬这个丫头见山上有些寒冷,就去帮儿臣拿披风。没想到半路却遇到了周礼周大人。”
    被点名的周礼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冲撞了臣的贱婢,公主这般护着,似乎不是有些有失偏颇?”
    不过是一个下人,周礼还不觉得能够将自己怎么样,而昨日之事他本来就做过了清场,这丫头死了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还小题大做的用金牌令箭直接跑到了朝堂上来,这个公主真的是蠢得不可救药。然而这个念头没多久,就变成了不可置信。
    他听到嘉宁委屈的哭诉,“周礼周大人竟然想要让暖冬给儿臣的饭食里下药,见暖冬将他给的药包丢湖里,还用淬了毒的匕首连着捅了暖冬数十刀!父皇,您不知道,拿药掉进湖里之后,周边的鱼儿刹时就被毒死了!”
    她的哭诉话音刚落,整个朝堂上瞬间就静了下来,几乎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向了周礼。这个控诉要是真的,就算往小了说都是大的不得了的谋害公主,更别说往大了说那更是蔑视皇权欺君罔上了!
    皇帝坐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上,虽然离的较远,但是暖冬那样子又怎么会看不清?更别说周礼大概是处于被说中心思的心虚,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气的皇帝齐景源伸手直接拿起了旁边放着的朱砂砚台,直接就砸上了周礼的头,一时间红的红的分不清,到底是被朱砂砚台砸破了脑袋的血色,还是砚台上批改奏折留下来的朱砂。砚台砸的力道极大,砸到了周礼的额头之后再砸到地上也依然碎成了两半。
    刚刚开始有些骚动的朝堂安静极了,哪怕是周阁老留下来的学生们,也都没胆子抚虎须。平日里温和甚至可以说得上脾气极好的仁君,竟然也有暴怒的时候,一时间也让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臣子们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君臣之别是那么明显。
    君王一怒,可是会流血千里的。
    周礼被砸的脑袋一懵,条件反射就跪了下来,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应该扫清了尾巴,嘉宁这个死丫头又怎么会知道的?他连连叩头,额头前方碎着一块朱砂砚台的碎片,磕头的时候磕到了钻心的疼,却没有胆子去将碎片移开,没一会儿就满脸的血渍。
    “陛下,就算是死也求您让臣死个明白啊,不过是公主的一面之词,您就要让臣死了吗!”
    他的话让本来就站在大皇子船上的臣子如梦初醒,纷纷冒险应和。
    “是啊!这完全没有经过调查没有实证的东西,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治了周大人的罪呢?”说话的是一个从四品的官员,他额头上已经流出了豆大的汗珠,不是没有觉得这次事情不对,可是已经上了贼船,又怎么能够独善其身?
    与他又同样想法的官员不少,这可是他们站队的大皇子的亲舅舅,今日若是不管,安知之后大皇子不会记住?
    “请陛下先行调查!!”
    “请陛下先行调查!!”
    “请陛下先行调查!!”
    整个朝堂上跪下的人一时间竟有半数之多,一时间让看着的太子齐衍皱紧了眉头。如今还在上朝,他还只是太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哪怕他再多的话,也只能等到下朝之后再说。
    他看了看委屈的让他心疼的胞妹,又看了看气的发抖的父皇,最后的视线却留在了大皇兄齐旭身上。齐衍皱了皱眉,心底有些忧虑,他这个皇兄也有些过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了吧?
    周妃当着他的面被赐酒没见他有半点痛心,如今自己的舅舅当着他的面伤成这样,几乎可以说在生死存亡的边缘了,他却依然没有任何波动,不由让人感到心寒。
    这真的是年幼时候虽然和他理念不是很合,却依然兄友弟恭的兄弟吗?太子齐衍莫名的感觉背后泛起了一阵的寒意,似有种看到了冷血动物的样子。
    皇帝齐景源见朝堂上乱象纷纷,一手摔了一个还盛有茶水的茶盏,就摔在殿上,等安静了才开口,“都吵?№§∮完了?”
    没人敢在这个当头再出声,就连叩头的周礼也保持着叩拜的姿势没敢动。
    皇帝缓缓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理寺卿何在?”
    一身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在寂静的朝堂上上前了一步,行礼朗声到:“臣大理寺卿查展,叩见陛下。”
    皇帝摆手让他起来,这是一个孤臣,这次并没有参与站位,“查爱卿,给朕去查,今日什么时候查出来,什么时候下朝。”
    查展眼神一凛,何时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这明摆着是要把在座的全都扣下来,免得有人将消息走漏了。他行了一礼,“臣遵旨,不止可否让臣将周礼周大人带走?还有暖冬姑娘的尸身。”
    大理寺自古就是一个直属皇帝的司法机构,掌刑狱案件审理,这件事交给大理寺,也是应了周礼正三品侍郎的品阶。大理寺办案向来是有理有据无所畏惧的。
    皇帝摆了摆手,便有侍卫上前押了周礼跟着查展下去了,到了暖冬这边,还小心的先给嘉宁行了礼,见她没有不允许的意思,才小心的抬了人下去。
    明明一个是朝廷命官,另一个只是婢女,这会儿得到的待遇却完全不一样,不由让一些官职不是很大,却选择站位到了大皇子这条船上的官员有些心有戚戚。
    不是说皇长子完全没有希望,不然哪怕从龙之功的诱惑力再大,也比不上家族和性命。之所以说是赌,有三成把握的赌局和看不到赢得希望的赌局来说,又怎么会有可比性?
    皇帝齐景源本来前天才刚又中了毒,这会儿气的气血上涌,想喝口茶水又想起刚才气急将茶盏摔了,他伸手招了招,“嘉宁来给父皇按按,父皇头疼。”
    德顺贴心的给陛下重新上了杯正好能喝的茶水,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说公主在朝堂上给陛下按按头是不是于礼不和了,他们担忧的看着自己的陛下,一朝天子一朝臣,除非是自己站位的皇子上了宝座,否则陛下一旦倒下,后果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嘉宁看了看太子哥哥,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大方的就上去了。一边用微凉的手指轻柔按压着太阳穴,一边柔声的问,“父皇,用不用叫李青松李大夫来看看?”
    皇帝缓了缓,还是摆了摆手,这段时间简直已经变成了药罐子,药补食补还一堆。明明应该是身体虚弱的,却偏偏被补的面色红润,今日要不是气到了,也不至于会这样。
    嘉宁心里本来还有些忐忑,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了,竟然气到了自己的父皇。这会儿看父皇脸色还不错,也算是慢慢的放下了心。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想法,皇帝齐景源伸手拍了拍她还在给自己按揉太阳穴的小手,“莫慌,若是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护不住,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本来朝堂上就已经十分安静了,两人的对话又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这下倒是真的跪倒了一片。有从上一个朝堂下来的老臣,心里忽的一颤。他们经历过上一辈的夺嫡,知道那种无人为君的惶恐感,是什么让他们再次膨胀了欲望?
    这一等等的时间就从卯时等到了申时,中间甚至还让御膳房备了午膳送上来,却有一半的人都食不知味。
    “大理寺卿查展在殿外求见!”
    “大理寺卿查展在殿外求见!”
    从外到里的通报让感觉自己在坐牢的重大臣总算是呼了口气,一个人就罢了,这么多人一起,愣是形成了一个声音不小的合奏,倒是羞的几个面皮薄的面上红了红。
    “宣!”皇帝靠在椅背上,让眯着眼等一个让那群人闭嘴的结果。
    大理寺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行了礼之后,便将卷宗献了上来,“回陛下,昨日周礼周侍郎确实去了天台寺,衣着和公主的大宫女临秋所说一模一样。臣多方巡查,找到了宫女暖冬伤口上的毒,而三天前,周大人正巧也得了这名叫断肠的药。”
    查展说着双手伸出,递上了一柄白布包着的匕首,“这是臣在天台寺附近找到的凶器,这把匕首已经查明为周礼周大人所有,而匕首上的毒素也与暖冬姑娘身上的毒素相符。”
    他这一通话下来,几乎已经和直言凶手就是周礼没有区别了。
    皇帝皱了皱眉,“既然已经查明白了,妄图伤害皇家公主蔑视皇权,本应诛九族,念在周阁老的份上改诛三族。”
    大皇子齐旭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却不代表别人没有什么反应。一个深受周阁老恩惠的臣子直接就跪了下来,口中讨饶,“陛下!这也只能证明周侍郎他动手杀了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并不能证明周大人妄图伤害公主蔑视皇权啊!陛下三思!”
    “三思过了,谁若再求情,同罪论处。”皇帝说完,果然没有人再敢求情。
    他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嘉宁的肩,又说,“传朕旨意,嘉宁公主秀美端庄,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性行温良,尊封其为正一品镇国公主。”
    一道诛三族的圣旨,一道一品镇国公主封号的圣旨,朝堂上的臣子们看着还站在皇位旁边十五岁及笄的嘉宁公主,心里开始了各自的算计。
    之前怎么就没有想过让自家的小子和公主打好关系,尚公主做驸马呢?而家里的小子是太子伴读的心里更是嘀咕了,明明与公主关系也不错,却愣是将驸马之位让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穷小子给占了。要知道,本朝可没有驸马断仕途之说。
    甚至还有心思活泛的,想着左右嘉宁不过是初六订婚,是不是还有可能让自家的儿子上位?
    那边不在朝堂上的苏于渊被太多人念叨,连续的打了好几个喷嚏,寻思着给自己多加件衣裳,离订婚越来越近,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第45章 所谓吃醋 ...
    退朝之后, 嘉宁正准回自己的福宁宫, 刚出了金銮殿的大门,就听到了身后叫她的声音。
    是太子齐衍, 他在朝堂上的时候顾忌着规矩, 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了,下朝后哪里还能就这么的放嘉宁离开?他三步并作两步, 伸手拍了拍嘉宁的肩膀, “嘉宁,等等我。”
    “太子哥哥?”嘉宁回过头,没管旁边放慢速度支着耳朵退朝的朝臣,看着自家太子哥哥, 有着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和一种久违的想念。
    齐衍看了看周围, 干脆伸手揽住嘉宁的肩膀速度放快带着她走了好一段,眼看着旁边没人了, 才皱着眉,用和嘉宁很像的桃花眼上上下下的将妹妹打量了好几遍, “昨日到底什么情况?”
    作为太子敏锐地直觉告诉他,很多的地方都不对。嘉宁作为皇家的公主和准驸马出去就算了,毕竟也是带着护卫的, 但是周礼是怎么知道他们要去天台寺的?还能提前就准备好□□和淬了毒的匕首, 能准确的找到嘉宁婢女所在的地方?
    他想到那一系列的问题,就觉得自己脑袋疼。父皇能够因为爱女心切直接发作了,他护妹心切的同时, 却也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这莫不是被人给利用了?
    嘉宁不知道她的太子哥哥心里想的什么,却也并没有要瞒着他l*q的意思,这可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她讨好的笑了笑,“刚才朝堂上说的都是真的。”
    太子齐衍眯了眯自己偏长的桃花眼,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什么时候约好的?”
    嘉宁想到了那个装在锦囊里滥竽充数的纸条,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是……清明祭祀的前一天。”
    说是这个时候也没有问题,因为那个锦囊确实是从清明祭祀前一天给她的,虽然她看的时候是清明祭祖回来后。
    听她这么说,齐衍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还没有见过苏于渊这个人,但是却觉得这个人不是一个正派的人,接连发生的这几件事情后面面都有着他的影子在,这种躲在暗处步步算计的人,怎么能是嘉宁的驸马?
    齐衍想到这里眼神有些不善,这个不善却并不是针对嘉宁的,他问:“清明祭祀上嘉宁也是听了苏于渊的?为兄看着不像是嘉宁自己想的样子。”
    他的妹妹他了解,而事后父皇还专门的和他说过,给嘉宁的金牌令箭‘如朕亲临’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当时并不确定他能够及时的赶回来,嘉宁提出的。
    嘉宁提出的?齐衍眼神有些危险,这明显看起来就是那个苏于渊提出的吧?果然,就看见了自家妹妹点了点头,脸色有些红又有些与有荣焉。
    太子哥哥太了解自己了,嘉宁心里嘀咕,诚实的点了点头,“是啊,多亏了于渊,于渊很聪明的。”
    太子齐衍忍住了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他还没有问完,他的妹妹明显是对那个苏于渊是有好感的,他语气有些压抑,努力的不让嘉宁听出不对的地方,“这次嘉宁来朝堂上也是苏于渊的注意吧?”
    嘉宁感觉有一点不对劲,但是想了想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点了点头,“是啊,哥你看效果多好。”
    齐衍心中的怒气几乎要忍不住了,他的妹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似乎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嘉宁知道诛三族是什么样的处罚吗?”
    嘉宁被‘诛三族’三个字说的愣了下,一直说是诛三族诛九族什么的,父皇仁慈,上位后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她的听说也是上一任帝王在位时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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