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刹那,归晚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宝儿小脸还皱皱巴巴的,全然没长开,那小胳膊不过父亲拇指那么粗,小家伙真的是小的可怜,可怜得母亲心都跟着疼,他始终没睁开眼睛,正睡着呢。许是听到房里人语声,他动了动头醒了,哭了起来,依旧跟小猫似的,绵绵地叫着,归晚忙伸手要接,乳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臂弯里,那小东西好像感受到了母亲的味道,竟然不哭了,小嘴动了动,又睡着了。
    归晚眼泪止不住地流,江珝让嬷嬷和乳母下去了,他也躺了来,怀里揽着妻儿,给妻子抹着眼泪。“干嘛要哭呢,他那么小都那么坚强,你都当母亲,还哭鼻子。不过你看看,他小鼻子倒是跟你很像,还有这眉毛,像我……这嘴巴像谁?”他看了看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笑道,“好像都有点像……”
    被他逗得,归晚破涕而笑,嗔道。“根本就没长开,如何看得出像谁。”
    “嗯,是有点丑。”江珝撇嘴道。
    “你才丑呢,我们最漂亮了。”归晚轻轻地亲了亲他小脑袋,生怕会伤了他似的,小心得不得了。小东西又嘬了嘬嘴巴,可是动作极慢。归晚眼泪又下来了,她问道:“吴大夫如何说的?”
    “吴大夫说,这孩子虽月份浅,但发育得好,所以精心养能熬过这一关,尤其他肯吃奶,那就更没问题了。”
    吃奶……归晚突然想起什么,也不顾丈夫就在面前,直接解开了衣襟,去抚自己的胸。
    江珝都看愣了,要知道往日二人亲热,她总是扭捏着不许他瞧,这当了母亲竟还能转性?
    当然了,母亲为了孩子那可是什么都肯付出的,还在乎这些。可是——
    她好似突然也反应过来了,方要解开肚兜,脸唰地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下。她小声嗫嚅道:“你转过去吧。”
    “为什么呀?”他挑了挑眉,明知故问。
    归晚皱眉,不悦地盯着他。“我要给宝儿喂奶。”
    “那就喂吧!”
    “江珝!”她娇嗔道。
    “我又不是没看过……”不仅看过,他还尝过呢。
    不过眼看她都快急了,他不敢说,唯是宠溺一笑,别过了头。
    归晚这才解开了颈脖的衣带,袒.露胸前,笨手笨脚地给宝儿喂起奶来。她鼓捣了半天,还没完,江珝脖子都快扭酸了,于是斜目瞥了一眼,只见她小眉头皱着,一张小脸急得汗都快出来了。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没错啊,怎么没有呢……”
    “没什么?”江珝干脆转了过来,望着他们娘俩。
    归晚急得用手遮,却遮不过来,干脆捂住了他的眼睛。江珝更是哭笑不得,攥住了她的手挪开,望着她胸前……粉雕玉琢,涨得丰腴了不少,别具一番韵味,可却是什么都没有,小宝什么都没吃到。
    他也愣了,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
    “不该啊。”她也低头去看。不是说生了孩子都有奶水么……
    两个新手爹妈就此事研究起来,一边没有,另一边也没有……也不知道是小宝被自己的父母笨到了,还是真的饿了,他绵绵地又哭了起来,归晚好不心疼,忙凑过去让他吃,他嘬了嘬,却什么都没嘬出来,哭得更伤心了。急的归晚实在没办法了,赶紧让江珝去唤乳母来……
    见乳母把孩子抱去喂奶了,归晚才唤林嬷嬷归来,羞涩地问了这个为难两人半晌的问题。林嬷嬷被她逗得差点没笑出声来,解释道:不是每个母亲生下孩子后都立刻有奶水的,再等等,总会有的,而且没事的时候便揉一揉,免得涨疼。
    归晚这才放心了。本来就没能把小宝安然地带到这个世上,让他生下来就经历这一劫,她觉得愧疚,若自己还不能喂养他,那她这个母亲真的是太失败了,她必须补偿他……
    醒来的时候便是晌午了,归晚只喝了些汤水,这会儿入夜,她竟有些饿了。能吃就好,她也是大伤元气,能吃才好恢复。林嬷嬷给她准备了易克化的粥,江珝就陪在她身边喂她,眼见吃了两碗了,她还要。
    “要歇了,吃多了夜里不消化。”他劝道。
    她却扒着他手道:“我还能吃的,嬷嬷说了,多吃了才会有奶水的!”
    “那也不能糟践自己。”他把碗给了苁蓉,不许她再吃了。
    归晚不大高兴了,他却笑着浸了巾帕过来,命令道:“闭眼!”
    归晚纳罕,却也乖乖滴闭上了,他拿着温好的帕子贴了上来,他是要给她擦脸,他动作细致温柔极了,擦干净了,又给她擦了手,一根根的手指,小心翼翼,像对个孩子似的耐心十足。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归晚知道这两日肯定都是他照顾自己的,于是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她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坚强的儿子,宠爱自己的丈夫,人生好像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在他送了巾帕回来后,她顺势投进了他怀里,抱着他,在他怀间深嗅。这两日他没打理自己,淡淡的檀香已经被他的男人的味道掩盖,可她就是喜欢嗅,这味道太真实了,她迷上了,迷得彻底,迷得无法自拔……
    “我再不想跟你分开了。”
    他愣住。他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过没应,而是躺下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她头笑道:“浑话。你是我妻,是我儿的娘亲,你还想跟我分开,不可能。余归晚,你这辈子都跑不掉了。”
    “我才不跑呢,我儿这么好,夫君这么体贴,跑了岂不是亏了。便宜别人的事,我才不做呢!”她甜笑,不过还是仰头看着他,惊魂甫定道,“真的,生孩子那日,我真的是吓到了,我以为我会就这么失去孩子,或者干脆连你都失去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个魂魄,轻飘飘的,马上便要消失了。”这种感觉,在她上辈子离世,穿越之前体会过,她真害怕自己会再死一次,不管是再次穿越还是干脆灰飞烟灭,她都不甘心,她舍不得他们。
    江珝看着她,眸低明明是深沉的爱,温柔似水,可眉间隆起的晦暗也颇是清晰。他吻了吻她额,搂紧了她,仿佛她真的是个魂魄,只要稍稍放松,她便会飘散一般。
    他真的差点就失去她了,还有他们的孩子。那个让她经历危险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其实不止他,便是什么都不清楚的归晚也明白自己早产绝非偶然,她会弄明白这一切,只是现在虚弱的她没精力去想这些,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俩人相拥许久,待他气息稳了,她悄悄挣开了他紧搂的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空了半晌,见他没什么反应,偷偷地揉了起来……
    不过才揉了几下,只觉得后背一热,他贴了上来,接着一股带着笑音的气息扑在了她后颈,暖暖的,痒痒的,她方缩了缩脖子,一只大掌从她腋下探了来,挪开了她放在胸前的手,兀自覆了上去,轻轻揉了起来。
    “你干嘛!”她按着他手惊问。
    又是一阵暧昧的气息扑在耳根,他笑道:“嬷嬷说的,揉揉就好了……”
    第65章 云氏
    孩子来的突然, 夫妻二人甚至还没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因为没挨过大年三十, 归晚想到了那日她和江珝说的话。她说:一年的最后一日闹了暖阁那么一出戏,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江珝却不以为然, 还劝她安心。看看, 到底还是出事了吧,他那小儿子火急火燎地就来了。于是她便唤起自己儿子“三十”来。
    “小三十,瞧瞧,你爹还给你买了小白马, 白买了吧!到头来你和小舅舅同属,属了蛇,还是最小的蛇尾巴!”江珝难得离开一阵, 宝珞抱着孩子逗着。
    一旁的骁尧笑了。“属蛇有什么不好的,一会我便把姐夫买的小蛇灯给小外甥送来,这不就妥了。”
    归晚闻言,瞥了他一眼, 笑了。“你终于肯叫他姐夫了?”
    骁尧有点不好意思, 佯做淡定道。“早便叫了,就是你没听到……”
    “好, 我没听到。”归晚笑着揶揄。
    姐弟俩正聊着,茯苓来报,江老夫人和二夫人来了。
    二人进门,骁尧赶紧起身,对着二人恭敬而揖, 稳重沉着。江老夫人慈爱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这孩子她只见过两三次,不过每次都如这般,彬彬有礼,让人心生喜爱。看来家教确实很重要,这才是个男儿该有的样子。
    骁尧回道要带江沛去读书了,便与二人告别,退了出去。
    他一走,老太太便赞道:“这孩子留在府里就对了,有他在,不愁沛儿不会出息。”
    “是啊,我瞧沛儿也极是喜欢余家小公子呢。”二夫人也笑容可掬地接了句,还对归晚道,“就让小公子踏实地住着,便当自己的家就是。”
    归晚笑笑,谢过。
    二夫人心虚,总觉得她神情淡淡,是还在记着暖阁那事的仇,于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老太太欣喜地对乳母道:“快让我看看我小曾孙!曾祖母可是盼着你呢!”
    乳母把孩子送过来,瞧着弱小的孩子,江老夫人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好不心疼,可又怕再惹归晚伤感,于是笑道:“嗯,小东西长得不错,虽然咱们来得早,没两月咱们便能赶上他们,咱不急。”
    二夫人也凑了上来,乍然瞧见,心忽悠一下。手里的帕子险些没掉了,新生儿她也见了不少,可没瞧见这般弱的,她慌了起来。要知道这几日,她简直如坐针毡。
    归晚大年三十产子,全府这个年都没过好。毕竟她还不足七个月,孩子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不过好在老天有眼,保佑他们母子平安,二夫人的一颗心也落地了。人没事就好,不然他们二房的罪过可就大了……
    毕竟是第一个亲曾孙,即便还没长开看不出模样阿里,可江老夫人依旧疼爱极了,逗着孩子,其实也是在哄孙媳妇开心,她笑道:“小家伙,你是不是看你娘给你讨了压岁钱便心急了,非要赶个小龙尾巴出来,还以为你是匹小骏马呢!”
    “可不是,少不了你的压岁钱。”二夫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三个锦袋,里面一色的小金鱼,分别是老太太,她,还有三夫人给的。“你三婶母说怕人多给孩子沾了尘土气,便想让我把孩子的礼带来,过几日她在来看你。”
    归晚微笑。“好。”
    她神情还是淡淡的,二夫人这颗心依旧放不下,她别扭了半天,笑道:“你也不要多想了,好生养着,母子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归晚可不觉得。不管她还是孩子,都是死里逃生,躲过这一劫。
    “二婶母说得是,不管怎样,我这孩子是留下了。倒是世子的孩子……可惜了……”
    云氏闻言,心咯噔一下。讪笑道:“锦湖是没这福气。”
    “不是她没这福气,而是我的孩子月份大了,所以才逃过此劫。”归晚漠然道,“二婶母,孙儿没了,您便不痛心吗?”
    云氏笑容僵住,垂眸低声道,“痛心何用,没了便是没了,谁也不想这事发生。”
    “不想?不见得吧。”归晚哼声,冷道。
    云氏尴尬,而一旁的江老夫人似乎听出了什么,敛容,让乳母把孩子抱出去了。她盯着云氏道:“到底怎么回事?归晚为何如此问?”
    “真的没什么。”云氏有些慌了,眼神无措。“锦湖是被梦华罚跪,天寒地凉的,所以动了胎气罢了。本来她身子骨就不好,吴大夫也说,她这胎根本没坐踏实,留着也是难养……”
    “我没问你锦湖,我问的是归晚!”江老夫人冷呵了一声。
    云氏吓了一跳,瞧样子,老太太是真的怒了。“归晚……也不在我二房,我如何知晓……”她咕哝道。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沉着道:“二媳妇,便是归晚今儿不提,我也会问你。我老太太还没糊涂到什么都瞧不出的程度,两个孩子,同时出事,症状是一样的,这是巧合?再者三十那日发生了何事,你都忘了?严梦华咄咄逼人,冲着的是谁?还有……那晚的山药紫薯糕,到底有何问题!”
    话一落,云氏登时吸了口凉气,脊背发寒。原来她们都发现了,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以就这么过去了。
    云氏左思右想,想不出圆和的办法,只得咬牙道来了。是她二房丢得丑,可她宁可不要这张脸皮了,也不想再未严梦华遮掩。
    “是,那糕是有问题,我也是去了锦湖那才察觉的。吴大夫说她二人都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她二人并未同餐过,唯一都用过的,便是云熙院做的山药紫薯糕。所以我让人查过了,那糕确实有问题,尝着无味,里面却有烈性的催产药……”
    老夫人摇头,冷叹了声。“果然啊,果然。”她看了眼归晚,归晚却淡定如常,盯着云氏似在沉思。
    云氏对上她目光,也不躲了,坦然笃定道:“严梦华能做出这些事,我也有责任,是我太宠着她了。我原以为她知书达理,是个德容兼备的闺秀,却不知她妒心这般重。妒锦湖便罢了,竟然连归晚也要妒忌。老夫人放心,我必给侄媳妇讨个说法,绝不姑且!”
    说罢,她目光决绝再次望了眼老夫人,揖礼后,连个犹豫都没有,匆匆离开了。
    江老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又叹了口气。“得亏你母子平安,不然以璞真的脾气,这家就要翻了天了。”
    归晚还没缓过神来,表情凝重。老太太以为她还在怨方才的事,于是转了话题,道:“初三那日我便给武阳侯府去了信了,你祖母和舅父都很高兴,还说待你和孩子稳一稳了,来公府看你呢!想必你也思念他们了吧!”
    江老夫人笑着,可归晚依旧望着云氏离开的方向,没应声。老太太心有点乱了,颇是茫然,只觉得她可能是怨恨太深,不肯原谅,于是劝慰道:“我知道你母子二人险些连命都没了,你怨他们。可你二婶母这个人,只是太软弱了,她总是逃避,能团和绝不对峙。其实她一点要害你的心都没有,怪只能怪那个严梦华。不过瞧样子你二婶母此次算醒悟了,她会为你做主的。”
    “不对!”归晚总于开口了,她缓过神来望着老太太,一脸严肃地摇头。“不对,祖母,要害我的不是严梦华……”
    第66章 江珩
    “祖母, 要害我的人不是严梦华。”
    归晚乍然道了这么一句, 把老夫人惊住,她遣房里人都下去,坐在了归晚身边, 问道:“孩子, 你为何如此说?”
    “祖母,我知道严梦华妒心强,跟您实话实说,三十那日, 我是瞧出来她预谋设计我,我不甘心,所以才带着二公子反将了她一局, 我是故意的。”她讪讪道。
    江老夫人抿笑,慈然道:“我瞧出来了。这事不怨你,人家害你,你也不能坐以待毙。我也知道, 严梦华是怀疑你和世子。这事她确实过分了, 你放心,你和璞真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中, 自然错不了。”
    “大家如是想,然严梦华未必,若她只是怀疑,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来。所以,她必然是恨透了我的。可是, 再恨,她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害我呀,她冲动可她不糊涂。就算想要害我,为何还要将锦湖带着,两个人同时小产,这必然要引起重视啊。而且既然决心害了,为何不彻底些?据说吴大夫三十那日告假回家了,是锦湖出事才将他请来的,就是因为他在,我和孩子才得到及时的救护,母子平安。所以,我觉得这往糕点里下药的人,不是真的想要害我,他只是想利用我来达到他的目的而已。”
    “那他目的是什么?”江老夫人追问。
    归晚沉默了会儿,神情笃定道:“目的就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严梦华身上,方才二婶母的决定,怕就是她想要的吧。”
    话说到这,江老夫人明白了,虽这一切都是个推测,但她明白该如何做了。于是安慰归晚好生养月子,带着下人离开了。
    她一走,杨嬷嬷上前,问道:“接下来该如何?这些可要告诉二夫人?”
    归晚微笑,摇了摇头。“不必了,咱等着便是了。”
    ……
    江珝去了衙署,皇帝催行的诏书又下了,尤其听闻他孩子已生,觉得他无所牵挂,是时候出征了。江珝以妻儿体弱为由,请求让曹靖先行一步,容他再留几日。而皇帝愁了,要知道往昔,不让他出征,他是一本接着一本的奏书往上递,烦得皇帝凡是见到“江珝”二字的奏书,一概不看。这自从他娶亲之后,去了,心心念念地要往回跑;回来了,便磨磨蹭蹭地不肯再去!这可不像他,如是,不得不让皇帝心生疑虑,到底这余怀章的女儿有何特别之处,能把这个传言里的“煞神”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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