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晚点拿琴过来我就把条给你。”阿沁叹了口气。
    冬稚笑笑,“我走了。”
    阿沁从柜台里内出来,送她到门口。
    ……
    全城规模的比赛,人不多,但也绝对算不上少。
    冬稚在登记处排队,半天才轮到她。
    “拿个琴行的?”
    “网上报名。”
    “叫什么名字?”
    “冬稚,冬天的冬,稚嫩的稚。”
    “报名码?”
    “921513。”
    工作人员在电脑上输入,过后在打印出来的表格上盖了个章,递给她,外加一个牌子。
    冬稚拿着编号“018”的牌子,去指定地方等候。
    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许多家长陪同孩子来比赛,还有各个琴行,老师带队,领着学生们来参赛。
    钢琴这项报名人数最多,小朋友大孩子都有。
    冬稚在小提琴比赛口外等候,人到齐,工作人员摇号分组,一组三个人,按组入内。
    她被分在第三组,同组的两个女孩子比她年纪小一点,却都下巴微抬,目视前方,连唇角向下撇的些微弧度都相似,如出一辙的神态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等前两组出来,轮到第三组,冬稚跟在两个女孩身后进场。
    屋里坐了一排老师,看起来全都严肃得不得了。
    她们三人按照号码大小分先后,冬稚不巧刚好排在最末。
    别人演奏的时候,另外两人在一旁的凳子上坐着,谁也不发出声音,老师们交流时音量也压得很低。
    冬稚被叫到号,步入场中,站定。对面是一整排正襟危坐的老师,她暗暗抒了一口气。
    从和韵琴行到这里,一路上她都很紧张,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发凉。
    只是这一刻,一切好像又没那么吓人。
    ……
    冬稚从比赛场地出来,搭公交乘坐两站,下车后步行几十米,看见便利店。
    温岑和苗菁等在便利店门口,温岑站着玩手机,苗菁吃着冰棍,一边冻得哈气,一边停不下来。
    冬稚朝他们走去。
    听见声,两人转头看来,苗菁扬起笑,“冬……嗯?”她低头,盯住冬稚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冬稚走到他们面前,稍稍拎起来一些,“小提琴。”
    “小提琴?哪来的小提琴?”
    “借的。”
    “哦,我还以为……你借这个干嘛?”
    没等冬稚回答,温岑问:“比赛怎么样?”
    冬稚一笑,说:“过了。”
    他也笑,“恭喜。晚上我请客,看完电影去吃好吃的。”
    苗菁云里雾里,不由叫停:“什么跟什么啊?”迟钝的脑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会拉小提琴?”
    冬稚轻轻点头,“嗯。”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苗菁眼睛瞪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合适的场合,所以就没有提。”冬稚解释。
    苗菁嗦了口冰棍,“那,那你去参加了什么比赛?”自问自答道,“是不是那个?就那个!赵梨洁也参加了的?”
    冬稚嗯了声。
    “你刚刚碰到她了吗?”
    “没有。”冬稚说,“今天是初赛第二天,我报名得晚,她可能是昨天去的。”
    苗菁看新大陆一样看她,左右打量。
    冬稚失笑:“你干嘛。”
    苗菁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出息了!好啊,真好!”蓦地想起什么,她猛地转头指着温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就奇怪你怎么今天突然说要请客看电影!”
    苗菁气得跺脚,抱着冬稚的胳膊耍赖:“好哇,你们背着我有小秘密!太过分了,我难道不是自己人吗?”
    冬稚被她晃得差点站不稳,“没有……”
    “不是自己人你会站在这?”温岑说,“你手里那根冰棍还是我付的钱,大姐。”
    苗菁冷哼,闹完,把冰棍吸溜干净,剩下光秃秃的棍儿扔进垃圾桶。
    冬稚说:“我先去还琴。”
    苗菁怪道:“还琴?……哎,你会拉小提琴,那你不是应该有琴吗?你的琴呢?”
    冬稚平静道:“太久没学,我的琴是以前的,小了点,不趁手。”她说,“离得不远,你们先去电影院吧,我马上就来。”
    苗菁和温岑都说好。
    他们俩陪着冬稚走过街头和拐角,在到达不得不分开的路口之前,一起同行走完了整条路。
    ……
    从那日跪完以后,冬稚和冬勤嫂的关系降到冰点。平时冬勤嫂吩咐要她做的事,冬稚照样都做,默不吭声完成,只在出门和回家的时候招呼一声,无外乎是“我回来了”和“我出去了”两句话,其余交流,一概没有。
    冬勤嫂让冬稚做的也都是自己家里的事,陈家的活计,她再不让冬稚搭手,免得冬稚踏进陈家,招来其他干活的人的非议。
    冬稚傍晚得了清闲,以前要是赶上冬勤嫂当值,她回来匆匆吃完饭就得去陈家打下手,现在尽可以在家消磨时间。
    时下已然入冬,待在院子里看书冷风刺骨,一个劲往脖领里钻,穿再厚也熬不住。房间里虽然暗,好歹暖和,冬稚待在屋里没出去。
    离决赛没几天,比赛地点在她们学校,轮到小提琴组当天正好是休息日,除了部分有闲情的,大多学生应该不会围观这种比赛,难得放假,都是要出去玩乐解闷的。
    冬稚看了会儿书就歇了。
    冬勤嫂忽然回来,到她房门前看了一眼,声音比步伐来得更快:“吃饭了没?”站定,见她蹲在柜子前擦她那把琴,脸色登时有些沉,“你怎么又在摆弄这东西!”
    冬稚和她对视一眼,没说话,把琴装进琴盒。
    “你是不是不长记性!”冬勤嫂骂道,“我是不是打你打轻了?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是不是?我看你还是想挨打,这把琴我迟早给你……”
    “你砸呀!”冬稚腾地一下站起来,“你除了会砸我的东西你还会干什么?”
    冬勤嫂一愣,怒道:“你学会顶嘴了是吧?”
    冬稚说:“你要是砸了我的琴,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你这个妈。”
    冬勤嫂越听越气,“你长本事了!你再说一遍?我辛辛苦苦养你,你跟我说这种话?你看我不打你……”她四处找家伙。
    “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冬勤嫂用手,狠狠打在冬稚身上。
    冬稚用胳膊挡着头脸,不肯示弱,“你打死我!打死我!”
    冬勤嫂气急了,甩开她,冲过去拿她的琴。
    冬稚一下扑过去,把琴盒关上,紧紧抱在怀里。
    “松手!”
    “……”
    “给我!”
    冬稚死死抱着不撒手。
    冬勤嫂的巴掌落在她背上、胳膊上,冬稚拧着一股劲和她对抗。
    “这把琴是爸爸给我买的——!”冬稚挨着打,喝道,“你砸我的琴我就跟你拼命!”
    “你!”冬勤嫂气得举起手,这一次巴掌却没落下。
    冬稚抱着琴死死瞪她。
    冬勤嫂用力揪了一下她的衣领,眼圈唰地有点红:“你扯你爸干什么?我骂你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听劝?我们是什么人,你整天想这些没着没落的东西,有什么用?”她带着哭腔叱骂,“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爸在的时候把你惯坏了!惯得你心比天高!你是什么命你不知道吗?啊?”
    “我管你要钱了吗?我爸走了以后我有强求你继续供我学琴吗?”冬稚鼻尖发酸,“我把琴放起来,再没提过这些,就这样我都不能碰一下琴?我碰琴怎么了?你告诉我我是什么命啊,我摸一下琴你要这样打我骂我?”
    “我是为你好!”冬勤嫂哭道,“我是为你好,你听劝!”
    “我不!”
    冬勤嫂打她的背,哭着骂:“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啊?”
    “……”
    “不该你的别去想!心比天高……你这辈子有苦啊!”
    冬稚抱着琴盒不撒手,听冬勤嫂哭,眼一红也哭了,她紧紧把琴盒拥在怀里,一声比一声硬:“我就是喜欢小提琴!我就喜欢!我就喜欢……”
    到后来,冬勤嫂不打她了,也不骂,就只是捂着脸哭。眼泪从指缝流下,一道道淌过粗糙手背。她手背那些褶皱,像干旱沙漠,如何灌溉也抚不平。
    ……
    萧静然端着点心,趿着拖鞋上楼,到陈就房门口,敲了一下,伸手去拧把手,门却没开。
    她一愣,又叩两下门,里面传来声响,再就是锁拧动的声音。
    门打开,陈就问:“怎么了?”
    “你锁门干什么?”萧静然皱眉。
    陈就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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