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顾初宁就感觉她的身子被一双强有力的手给揽住了, 她整个人落进了陆远的怀里。
    山坡陡且险,又生长着许多草木和石头, 很是尖锐, 她和陆远继续不可抑制的往下坠,天旋地转间,顾初宁抬眼看着陆远:“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滚落的速度太快, 顾初宁几乎望不到底, 她感觉山坡下面就是一个吞噬人的无底洞,难道她和陆远就要这样一直滚落下去吗。
    陆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沉声道:“抱紧我。”
    这样的情况下,陆远的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好似这一切都只是无关生死的小事一般,就这一瞬间, 顾初宁觉得天大的事在陆远的面前都不算事, 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她想,她要听陆远的话,然后紧紧的抱住了陆远。
    陆远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将她整个人包住,他不断地调整着姿势往下, 以防她受到伤害。
    陆远想起了顾初宁的问题,是的, 他们只能这样滚落下去,这山坡极险, 还生着许多粗壮的树木,若是不小心撞上了这些树木,以这样的冲击力怕是会肺腑内伤,故而他一直调整着姿势。
    陆远轻喘了一口气,只能避开这些树木,然后滑落到最下面,西山他来过许多次,知道这底下不是水,而是实地,这样才有活命的机会。
    顾初宁的世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一直被掩在陆远的怀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见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
    在这一方黑暗中,她看不见像无底洞一般的山坡,看不见横生的树木,也看不见尖锐的石头,这一切都有陆远。
    这山坡好似没有尽头,顾初宁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感觉滑落的速度变缓,好像到了尽头。
    忽然一阵闷声传来,顾初宁感觉她终于接触到了实地,方要落下,就感觉陆远将她的身子一带,反而是陆远落在了地上,她则是倒在了陆远的身上。
    好半晌,那些呼啸的摩擦声终于不见了,只剩下俩人的喘气声,顾初宁被晃的发晕的头也渐渐醒转过来。
    顾初宁从陆远的怀里起身,她的眼睛稍有些不适应光明,也是这时,她才想起来她还在陆远的身上。
    顾初宁挣扎着从陆远的身上起来,却没料到陆远的手臂还紧紧地揽着她,陆远的力气极大,这般动作之下,顾初宁不小心又扑在了陆远的怀里。
    一丝闷哼声传来,若不是离的如此之近,顾初宁几乎听不见,她有些着急:“是我弄伤你了吗?”她怎么说也有一定分量,若是撞伤了陆远可怎么办。
    陆远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他的手这才无力的垂落下来,他缓缓道:“无事……”
    顾初宁终于能直起身子,也是这时,她才适应了光明,彻底的睁开了眼睛,待她看到陆远现下的状况时惊呼出声。
    陆远整个人躺在地上,发髻散乱,铺在草地上,原本白皙俊秀的脸也划伤了些许口子,而身上穿着的玄色衣袍亦是残破不堪,整个人狼狈不已。
    顾初宁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她被陆远揽在了怀里,自然是没受到什么伤,可陆远却是直面这些伤害的,不仅有粗壮的树木,还有尖锐的草木和石头,这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顾初宁俯下身子,就看见陆远的面色有些苍白,她紧张道:“你还好吗,能撑得住吗。”
    陆远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微拧了眉头:“无碍,你不必担心,”他看向周遭,又道:“咱们现在该着急的是怎么离开这里。”顾初宁闻言也打量起了四周,可入目就是青山翠柏,数不尽的树木,看着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四面八方都没有路,她抬眼往上看,只看见了些微天光。
    顾初宁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深山老林,还是从未有人涉足的那种,压根儿就没有路。
    顾初宁站了起来,仔细往外看,可只能看见野蛮生长的草,那草几乎有半人高,她只能看着陆远了:“这里没有路,又这么大,我们该往哪里走。”
    顾初宁说着又蹙了眉:“若不然我们在这里等着人来救援吧,算了,还是咱们往外走走试试,既然是皇上来狩猎,这西山脚下定然也有侍卫把守,我们若是走出去了叫他们看见了就能得救了。”
    陆远自然也知道了现在的处境,他思考了片刻道:“此次西山狩猎,虽说猎物基本都是放进来的,但难保这山里没有野兽,若是我们贸贸然往外走,怕是不妥。”
    顾初宁也摸不准主意了,她试探着道:“那我们还是等在这里吧,待上面的人发现咱们不见了,定然会派人来寻的,皇上的侍卫亲兵肯定厉害,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咱们了。”
    陆远却摇了摇头:“狩猎本就是分散的行动,最后清点人数时也是在今天晚上,也就是说,到晚上才会有人发现咱们不见,而西山山坡众多,会分散兵力,再加上夜晚难行,找到咱们说不定要什么时候了。”
    顾初宁是彻底慌了神了,她下意识的咬唇。
    山里本就较城里凉,风又大,此时一吹起风来,顾初宁就觉得她肌骨泛冷,她看着这漫无边际的山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也是在这时,顾初宁才发现陆远的不对劲儿,她们俩说了这么久的话了,可陆远一直坐在地上,从没起身过。
    顾初宁蹲在他的身前,紧张问道:“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初宁说着才发现陆远肩头的衣袍处竟是丝丝缕缕的血迹,正是因着他穿了玄色的衣袍,那血浸入了衣袍里才没叫发现。
    “你伤到了……哪里,”顾初宁说着就要落下泪来,她明白陆远的性子,若不是真的伤的厉害了,凭着他那般要强,定然是会起来看看的。
    陆远却没有回答她,现下俩人的处境已然这般艰难了,他何必再告诉她他的伤势呢。
    顾初宁却已经耐不住,上下左右的打量起了陆远,她赫然发现,陆远身后的有一个极尖锐的石头,而那上面全是血。
    顾初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想起了要落地时陆远的动作,他是为了她……才受的伤,况且,这山坡之上有那么多石头和树木,他定是伤的极厉害。
    陆远自然知道顾初宁发现他的伤了,他轻描淡写道:“旁的地方都是小伤,只是肩上磕到了石头上。”
    肩膀……顾初宁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那次庆云县主组织的宴会上,他从河水中带着对穿的肩伤爬出来。
    那时的伤便已经穿透了整个肩膀,而且陆远还有许多别的旧伤在身上,这回又正好磕到了伤过的肩上,怕是很不好了。
    顾初宁一双眼睛看着陆远:“我扶着你,咱们找一个能避风的地方,山里风大又冷,咱们要过一个晚上,一定要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陆远还要回话,就看见顾初宁的目光,那眼神像极了他年少时生病不肯喝药,妧妧逼着他喝药的目光,他忽然不想再逞强了,于是道:“好。”
    顾初宁也不废话,她交代陆远在这里等她,她自己一个人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遮风的地方,也是巧了,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那山洞虽然破败不堪,但却是个能躲避的好地方。
    顾初宁找到地方以后就回了原地,陆远还坐在那里,看着竟有几分乖巧的样子,以前他生病被她逼着喝药以后,就是这样的神情。
    顾初宁将陆远搀扶起来:“我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只有几捆稻草,再就是石头了,许是很久以前有人来过,咱们去那里避风正好。”
    陆远强撑着和顾初宁走了过去,好在那地方离的当真不远,他到了地方力气几乎就已经泄尽了。
    顾初宁事先铺好了那两捆稻草,然后将陆远慢慢地扶到上面躺好,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山洞里头虽说挡风,到底湿冷,还好有这两捆稻草在。
    陆远闭上了眼睛,这山洞里果然挡风,他觉得舒服多了。
    顾初宁忙完后才坐下喘了两口气,她看着紧闭双眼的陆远,陆远此时面色苍白的不像话,就是一贯红润的唇也变得煞白,整个人都像是失了几分生气,她看着就有些心惊。
    山洞里静谧无声,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打着旋儿的钻进人的耳朵。
    待得时间长了,顾初宁就觉得愈发冷了,到底是山间,这些衣服根本不足以御寒,也不知道这一晚上要怎么熬过去,她接着就想到,她已经耐不住寒冷了,那陆远又要如何。
    顾初宁轻声道:“我出去寻些干柴来,咱们燃了火也好取暖,”她说着轻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等着他们来救咱们了。”
    顾初宁说完好半天都没有回音,她转过头仔细去看陆远,却发现他身上已然发起热来,竟然晕了过去。
    这般受了伤,天气又如此寒冷,顾初宁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她得赶快去寻柴火过来,她想罢就出山洞寻柴火去了。
    …
    西山猎场上,一众小娘子呼和着驾起马来,接着就是不绝于耳的响鼻声,再就是打到猎物的欢喜声。
    世家贵女们可不只是拘在屋里绣花,大多都擅马,故而这一帮子小娘子几乎是玩疯了,同那些男子比不了,可她们之间也可以比试。
    这一下午的狩猎下来,宋芷的嗓子都喊哑了,她虽嗓子难受,但却开心的紧,她满足的扫了下自己打到的猎物。
    天也黑了,小娘子们也玩儿累了,俱都清点起猎物来,按着大小数量比个高低,也好在皇上面前讨几分好。宋芷早就点完了猎物,她也不着急,就笑滋滋地坐在马上看着旁的小娘子,这些小娘子们打的猎物都差不多,唯独杜曼珠的猎物比往年少了些。
    宋芷也不搭腔,就这般暗暗看着,果然就有旁的小娘子开始奉承,说杜小姐今年虽打的猎物少,但个个壮实云云,宋芷也有些好奇,似杜曼珠这般爱出风头的人怎么这次反而低调了起来。
    杜曼珠就道:“今年这马选的不好,有些不服管。”
    众人这才明白了原因,宋芷忙活完了就带着猎物走了。
    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马场,好将马还回去,宋芷还完了马就等着顾初宁,可她左等右等也没见顾初宁的身影,宋芷想起顾初宁不爱骑马,只是应个景儿,就寻思着顾初宁不耐烦跑马先回去了。
    宋芷就转身往住处走,她先是交代自己的丫鬟把猎物放好,才过去找顾初宁,她撩开帘子就兴冲冲的道:“初宁,今儿我可是打了好多猎物,你过来瞧瞧。”
    宋芷撩开帘子却只看见了珊瑚一个人,珊瑚笑道:“二姑娘,您同谁说话呢,咱们姑娘还没回来呢。”
    宋芷的脸色就变了:“你是说初宁还没回来?”
    宋芷和珊瑚的眼神一对,就知道坏事了。
    这猎场的猎物都是挑好了放进来的,女眷这边儿的大多是性情温和的,自然不可能是被猛兽袭击,说不得是在林子里迷路了。
    宋芷这般想着,就出去挨个问小娘子有没有见到顾初宁,可都问遍了,她才发现竟没有一个人看见过顾初宁。
    珊瑚见了顿时就要摊在地上,姑娘不会是遇见不测了吧。
    …
    杜曼珠的贴身丫鬟将帘子撂了下来,乖顺地走到杜曼珠前头,声音一丝波澜都没有:“姑娘,外面正闹着呢,济宁侯府的二姑娘挨个问小娘子们顾小姐的下落,可谁都没看见,大家都说……”说道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了。
    杜曼珠却道:“说什么?”
    小丫鬟弯下身子:“说顾小姐怕是遇上了什么不测呢。”
    杜曼珠微点了下巴:“行了,你出去吧,别叫旁人进来。”
    屋子里就剩下了杜曼珠一人,她弯唇笑了起来,艳丽至极,然后低低说出声来:“顾初宁,就凭你,也敢和我斗。”
    那么高险的山坡,怕是一掉下去就没命了,就算还有一口气在,怕是也熬不到人去救她了。
    屋子里的烛火忽然跳了一下,杜曼珠抬手碾碎了一片花瓣,继而,零落在地上。
    …
    萧烨的身旁围了一大群臣子,脸上俱都笑做了一团,下面纷纷扬扬的摆着不少猎物,奉承个没完。
    萧烨却心思听这些话儿,他的眉头微皱:“陆大人还没回来吗?”
    在萧烨身边伺候的人眉峰都没有动弹:“还没有,派出去的人还没回话,皇上您别担心,旁的不说,就单是陆大人的身手就不会有事的。”
    萧烨闻言稍稍放下了心,他当时只是叫陆远去场间松快松快,可是一个下午过去了,如今都到晚上了,大臣们已经全都回来了,只有陆远下落不明……
    正在这时,程临快步上前,萧烨微点了头,程临才敢凑过去小声道:“皇上,我在林子里发现了大人的马,可大人却不在上头……”
    程临这话一出,萧烨就知道陆远是遇到不测了,他立时就道:“快率人去找,记住,带足兵力,越快越好。”
    下面的人见状也乱起来了,为着同皇上表忠心,每个人都说要遣侍卫去寻陆大人,整个围场乱成了一团。
    …
    宋芷是彻底慌了神,就在这时围场里一阵喧嚣,热闹的不像话,一队队的人马奔走不停,她打听了才知道陆远也失踪了。
    珊瑚满脑子都是顾初宁不成,什么都想不到了。
    宋芷见了珊瑚的样子越发六神无主了,如今陆远不见了,皇上定然将所有人都派去找陆远了,更不会有人去寻初宁了,她该怎么办,初宁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路上忽然走过来一个穿着石青袍子的人,他眉目英挺温和,不是沈慎是谁,沈慎自然发现了宋芷难看的神色,他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初宁不见了……”宋芷说完才发现她竟然哭了。
    沈慎闻言什么都没说,只道:“我去找她,”然后便走了。
    宋芷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忘了自家侯爷和兄弟,反而对沈慎说了出来,她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再往前去寻自家人,自然也没有发现沈慎对顾初宁的不寻常,竟会亲自去找。
    天已经黑了,围场却热闹了起来,火把攒动。
    …
    山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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