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把杨萱的话听岔了,还以为她着急嫁人。
    杨萱闹了个大乌龙,羞得满脸通红,再没有勇气开口解释,匆匆走进东次间,连灯都没点,摸着黑,一头扎到床上,重重出了口粗气。
    听着外面萧砺的脚步声,自欺欺人地想,守孝三年,二十七个月可以除服,总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能够跟萧砺在一起。
    实在不行,等他定下亲事,她就搬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
    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才阖上眼。
    再过十几日,京都便落了雪。
    杨萱终于来了癸水。
    前世她是满十三那年来的,这一世不知为什么,直到十四岁才来。
    因为有了前世的经验,她并不惊慌,只是不方便出门,也不能动手洗菜淘米。
    自然也没法去醉墨斋对账,便假借怕冷委托给萧砺。
    直到黄昏,萧砺顶着满头风雪回来,四下打量眼,没见到杨萱,遂问春桃:“姑娘呢?”
    他本长得高大,又生就一幅凶相,平常有杨萱在,春桃极少上前搭话,没觉出如何,此时见萧砺冷着脸站在自己面前,春桃从心里发怵,忙应道:“姑娘不舒服,在屋里。”
    萧砺又问:“哪里不舒服,请过郎中没有?”
    哪里有来了小日子请郎中的?
    而且这话又不好对一个大男人说。
    春桃支支吾吾道:“没哪里,不用请。”
    萧砺“哼”一声,掉头往东次间走,走过两步,又凑在火盆前烤了烤手,去掉身上寒气,这才敲响东次间的门。
    杨萱合衣靠在迎枕上,读一本跟李山借来的游记,听到敲门声正要下床,萧砺已大步进来,伸手探探她额角,“春桃说你不舒服,怎么了,要不要请郎中来瞧瞧?”
    杨萱红着脸摇头,“没事儿,不用,大人去过铺子了?”
    萧砺试着她额头不热,看她气色也还好,不像有病的样子,想一想也便明白,出去倒了杯热茶,“喝杯茶暖一暖。”
    杨萱怕入厕不敢多喝,就着他的手浅浅地抿了两口。
    萧砺就着她的残茶喝完,续道: “去过了,罗掌柜账目记得细,算了好一阵子才算明白。这个月净利九十八两多,不如上月好。”
    杨萱解释道:“平常一个月也就百来两银子的利,这会儿天冷了,大家不爱出门,自然卖得少。腊月也少,开春之后就多起来了。”
    萧砺点点头,“不过你那间小小的铺子,每月能赚这么多银子也不少了。”从怀里掏出张纸递给杨萱,“今天发了赏赐,黄金百两,我折换成银子了。”
    杨萱打开一看,是四海钱庄通存通兑的银票,写着一千两整。
    不由急了,“先前说好了不要银子,要升职的?你怎么变了主意。”
    萧砺笑道:“没变,本应是赏赐三百两金子,因为我要攒着军功,就只给了一百两。”
    杨萱舒口气,低声道:“不用贪图眼前小利,就当作两千两银子疏通路子了,大人升职后,发财的路子自然也就多了。”
    萧砺捉住她的手拢在掌心里,轻轻地握住,笑道:“我比萱萱大七岁,还能不懂这个道理?你放心吧……对了,我今儿碰到大哥,他有句话带给你,小沟沿臭水河那边的地是要用来盖典房,也有铺子往外发卖,价格都极便宜,要是你手里有闲钱,可以买几间铺子,或者买一排典房。”
    杨萱在醉墨斋压着约莫二千两银子的本钱,给松枝和文竹置办那处宅院花了两百两,又另外许给他们五十两整修房屋添置家具,现在她手头差不多仍有两千两银子的活钱。
    而且,还有萧砺的一千两银票。
    如果话从程峪口中说出来,十有八~九是准的。
    杨萱颇为心动,问萧砺道:“大人觉得呢?不知道那边铺子多少钱,如果能看看就好了。”
    萧砺道:“小沟沿那边一大片地,价格各不一样,你要想去的话,过两天你病好了,咱们一起去看下。”
    杨萱应声好,又想起萧砺生辰来,笑问:“大人快过生日了,想要什么贺礼?”
    萧砺再握一下她的手,“萱萱有这份心,我已经很知足,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是真的知足。
    他身上穿的衣裳,脚上穿的袜子都是杨萱做的,每天早上杨萱会送他到家门口,夜里吃过饭他们在厅堂说上好一阵子话才各自安歇。
    在萧砺心里,除了没有一纸婚书,不曾有过夫妻敦伦之外,杨萱就跟他的妻一样。
    有她在身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两人商议定,三天后,在清和楼跟程峪碰了面。
    不巧得是,夏怀宁竟然也在。
    穿件略有些皱的袍子,神情很是憔悴。
    自打转世重生,杨萱还不曾见到夏怀宁这般消沉过,虽有些诧异,却并没在意,只当作没瞧见他,径自跟在萧砺身后往程峪那桌走去。
    三人坐定,要了茶水。
    夏怀宁却起身朝杨萱走过去,先客气朝程峪跟萧砺拱拱手,又对杨萱道:“萱娘,想必你还不知道吧,我有了孩子,九月初三生的,小名叫做瑞哥儿。你说,给他取个大名就叫夏瑞好不好?”
    第116章
    杨萱勃然变色。
    夏怀宁也太无耻了。
    纵然万晋朝有兄弟病重而“借种”的陋习, 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没有谁会去说破。
    谁会像他这么大肆宣扬?
    跟自己嫂子偷~情生下孩子, 若是高兴,在家里偷着乐就行了,还值得出来炫耀?
    而且, 竟然取名夏瑞。
    夏瑞是杨萱埋在心底的痛处,是她一辈子都碰不得的伤疤。
    夏怀宁却毫不留情地拿刀去捅。
    成心欺她性子软面皮薄吧?
    可两世为人,经过两次与家人生离死别的痛苦, 经过两次孤苦无依的绝望,她又岂会像前世那样任人欺负都不敢吭一声。
    杨萱怒火中烧,却很快镇定下来, 冷冷地道:“恭喜夏公子与我姐喜得麟儿,姐夫知道肯定也非常高兴能够后继有人吧?至于名字, 还是请我姐夫定夺为好,我一个外人不便置喙。”
    听到杨萱这般冷嘲热讽,夏怀宁神色未变, 仍是执着地问:“我更在乎萱娘的意见,毕竟瑞哥儿也是九月初三生的。萱娘, 你说巧不巧?”
    杨萱尚未回答, 旁边萧砺霍然站起身, 低声道:“滚!”
    声音极冷, 像是淬过冰的利刃, 寒气逼人, 连带着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分。
    夏怀宁脸上带着别有意味的笑, “萧大人想必不知道,我跟萱娘是旧识,曾经非常相熟过,萱娘就是九月初三寅时……”
    不等说完,萧砺已一拳捣向他面门。
    夏怀宁被打得后退几步,直到碰到另外一张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可鼻根处酸得要命,有温热的热体顺着人中滑下来。
    他伸手擦一把,沾了满手鲜血。
    夏怀宁毫不在意,仍然笑着,声音低得几乎有些暧昧,“萱娘右肩有颗红痣,绿豆粒大小,不信的话,萧大人可以瞧瞧。”
    任由鼻血横流,扬长而去。
    杨萱面色惨白,整个身子仿佛浸在冰水里,被无形的力量拽着,不断地向黑暗的深处下坠。
    她做梦也想不到夏怀宁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她右肩的确长了颗红痣,绿豆粒大小。
    这种隐~秘之处,绝无可能被外男看到,甚至杨芷都未必知道她有这样一颗痣。
    夏怀宁却当着萧砺与程峪的面说出来,教她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
    正绝望时,忽觉手背一暖,却是萧砺的大手覆上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他用了力气,攥得她手痛。
    这一丝温暖,这一阵疼痛,生生地将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前世的事情,已在她被灌下加过砒~霜的鸡汤时了结。
    今生的她,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凭什么要因为夏怀宁的无耻之举而死?
    要死也只能是夏怀宁去死!
    可是,萧砺会怎样看待她呢?
    会不会觉得她不守妇道,或者以为她跟夏怀宁有过什么勾当?
    杨萱咬了唇,头低低压着,不敢抬起来。
    就听到程峪唤跑堂过来,让他更换热茶,又看到程峪给她与萧砺重新续过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铺在桌面上,“这是我从工部偷偷描下来的草样子,因只瞟了一眼,记得不太真切,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
    声音很温和,完全没有提及方才之事,就好像夏怀宁压根就没有出现过,也没有提到那颗红痣。
    接着又听到萧砺温声对她道:“萱萱看看怎么样?”
    杨萱深吸口气,强作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探过身去看那草图。
    草图上圈出来好几个方形地块,中间另外有两个大圆形。
    程峪指着中间圆形道:“这里打算开设书院,非是为了科考举仕的书院,而是将那些贫苦孤儿召集在一处,教他们认识些字,知道礼义廉耻,以便将来能寻个活计养家糊口……至于女子,会另外开个绣铺,教她们针黹女红,往后可以为边陲将士缝制冬衣。”顿一顿,指着两处方块,“这边要建成典房,廉价租赁给贫苦百姓,那边几块地是要建商铺或者宅院,如果将来能吸引外地客商在此居住行商,这块地就算活了。”
    杨萱被吸引住,慢慢忘掉适才的窘迫,疑惑地问:“这都是朝廷平出来的地,可允许私人买卖?”
    程峪答道:“朝廷把这块地整治出来,已经花费不少银两,如今国库紧张无以为继,故而容得私人买地盖房,至于建铺子还是盖住宅,却是要听从工部统一指派……现下地皮都很便宜,十多两银子一亩,不过买了地之后,必需在两年之内将房子盖起来,不得耽搁,更不许炒卖地皮。”
    十两银子一亩,的确不贵,大兴那边的农田算起来也是五六两银子一亩地了。
    按杨萱手里攒的银钱,买上一百亩地不成问题,可是要盖好房子,投入的本钱就大了。
    而且,三五年之内,这块地未必能活起来,这就意味着几千两银子都要押在这里,没有办法回本。
    也难怪,那些消息灵通的达官显贵并没有蜂拥而上。
    否则,这等好事怎可能轮得到他们这种无名小辈?
    杨萱迟疑不决,犹豫着问萧砺,“大人觉得呢?”
    萧砺想一想,“咱们可以少买几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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