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数息,又仿佛过了天长地久,萧砺终于松开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瞧, 目光里几多欢喜几多缱绻, “萱萱,咱们再来。”
    “不!”杨萱尚未从适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听他要再来, 忙缩进他怀里, 抱怨道:“一股子酒气, 你喝酒了吗?”
    萧砺的唇便落在她额头上,蜿蜒而下,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义父不许多喝,只开了一小坛……每人至多喝一两……你尝尝是什么酒?”
    顺理成章地启开她的唇。
    杨萱尝不出来,只觉得酒劲儿大,不饮亦醉,且醉得厉害,脸热心跳浑身无力,两条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攀附着他顺应着他。
    良久,才听到萧砺暗哑的声音,“是梨花白,春天时候小六孝敬的……你喜欢喝什么酒,咱们也买几坛子存着,过年的时候喝,好不好?”
    前后两世,杨萱只在成亲时候喝过合卺酒,味道有些苦,有些辣。
    遂道:“我没喝过酒,会不会醉人?”
    话出口,猛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坐在萧砺腿上,身体紧紧靠着他的臂弯,而手却是牢牢地环在他腰间。
    这个动作何其暧昧,却又何其舒服,她不想动。
    萧砺低笑,“不醉人,口味很清淡。还有桃花酿、桂花酒都是姑娘家可以喝的,回头我每样买几坛,你尝尝哪种最好喝。”边说边拨开杨萱鬓边发丝,柔声问,“你刚洗头了,摸着有些潮。”
    杨萱“嗯”一声,“以为大人会晚归,就洗了,免得明天再洗。”
    其实,应该是沐浴更衣的,可杨萱正在经期,小日子没过不方便洗浴,只能把头发洗了。
    所以才垂着,没有结成辫子。
    萧砺便道:“你拿梳子过来,我帮你通通头。”
    杨萱不愿动,仰头问道:“前年大人补送的梳篦,去年是送的梳子,今年大人送我什么生辰礼?”
    “你猜,”萧砺凝望着她,脸上带着动人的笑。
    “肯定是发簪。” 杨萱迎视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她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除了敦伦之外,还会有这般亲密的时候。
    可以亲吻,可以拥抱,可以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甚至就只是默默地看着彼此。
    只要视野里能够看到他,只要伸手能够触及他,心便是满满当当踏踏实实的。
    是不是,这就叫做耳鬓厮磨?
    杨萱满足地低叹声,更紧地靠在萧砺胸前,他的心跳强壮有力,就响在她耳畔,他身体的热度透过衣衫源源不断地向她袭来。
    萧砺把带回来的匣子给她看,“原本觉得金簪俗气,没想到镶上青金石会很好看,还配着耳坠子,你喜欢吗?”
    杨萱弯了唇角笑。
    他这么大喇喇地问,她自然说喜欢,难不成要说不喜欢?
    她喜欢他为自己花银子。
    她可没有忘记,之前萧砺可是“勒索”过辛氏好几次银子,而且得了银元宝都要咬一口已验真假。
    现在却三五不时地给她买钗买簪,上百两的银子,丝毫不心疼。
    萧砺瞧见她的笑容,轻轻在她腮边啄一下,“这对玛瑙珠子是义父给的礼,说是先太后原本用来串手串的。”
    玛瑙石很平常,可打磨得这么漂亮,个头又这么大的却少。
    因为要串手串,上面还给打了孔。
    杨萱仔细端量着,有些为难,“要是镶簪子得重新切割,太可惜了;要是串手串,没有另外差不多个头的石头来配;要不系根红绳挂在脖子上?”
    萧砺出主意,“做对耳坠好了,我另外给你买差不多成色的簪。”
    杨萱白他一眼,“这么大的石头,得把我耳垂拉断了吧?”
    萧砺忍俊不禁,低头寻到她的唇含住了,呢喃不清地唤她,“萱萱,我的萱萱……你怎么这么有趣?”
    杨萱温顺在他臂弯里,任他予取予求。
    未几,萧砺叹道:“要不咱们早点成亲,改成三月?”
    杨萱俏脸生霞,眉梢眼底蕴着素日难得一见的妩媚,声音柔得似水,“都是合算出来的吉日,哪里能随便改动?”
    萧砺梗一下。
    两人八字没合成,吉日自然也没定下来,是他自己翻黄历觉得六月初八不错,而且杨萱就是满了整三年的孝。
    其实,只要除服,一应喜事完全可以操办起来。
    早知道……早知道定在三月,或者四月也好,六月实在太久了,他想早点跟她盖同一床被子。
    两人唧唧喳喳又聊片刻,萧砺见杨萱眉间已略有倦意,轻笑道:“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睡迟了没精神……我看这件大红褙子很好看,明天就换这件。”
    杨萱恍然记起先前的话,连忙站起身,褙子已经被揉搓得起了褶子,需要重新熨过才行,明天肯定穿不得了。
    不由嘟起嘴,“都怪大人!”
    虽是嗔怪,可眉眼里全是温柔。
    萧砺微笑着目送她撩起门帘走进内室,怅然地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三天没有睡个囫囵觉了,萧砺躺在暄软的被窝里,大睁着眼毫无睡意,满脑子尽是杨萱的气息与味道。
    甘甜、柔美,像是记忆深处巷子口的棉花糖,尝过一口便想着下一口。
    尝过这一处便想着被肚兜包裹着的另一处。
    翻来覆去,直到街上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才迷迷糊糊地合了眼。
    梦里是一片山峦起伏,他肆意地驰骋其上,奋力地开疆拓土。
    忽而脑中白光一闪,萧砺猛地自梦中醒来,低低咒骂声,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寻到中衣中裤,把身上的换下来胡乱擦了擦,到后罩房提桶井水搓洗干净,趁着天色朦胧搭在竹竿上。
    再过些时候,天光逐渐亮起来,萧砺叠好被褥放到炕柜里,打开窗子。
    初秋的风带着丝丝沁凉直扑过来,散去了那股令人尴尬的气味。
    蕙心小跑着进来回禀道:“大人,诚平说外头来了位女客,说是姓辛,从扬州过来的。”
    姓辛的女眷,十有八~九是辛三太太。
    萧砺扫一眼门口垂着的棉布帘子,低声道:“先请进来,我随后就去。”
    蕙心猜想杨萱尚未起身,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萧砺紧跟着过去。
    来人果然是辛三太太,正吩咐随身带的婆子小厮从马车往下搬东西。
    看到萧砺,辛三太太立刻笑着招呼,“萧兄弟。”
    萧砺眼角抽了抽,随着杨萱的称呼道:“舅母屋里请,东西交给下人。”吩咐诚平、诚安和邵南他们帮着搭把手,将辛三太太让进正院厅堂。
    春桃连忙沏了茶过来,屈膝行个礼,“舅太太稍坐片刻,姑娘还没起身,我去叫她。”
    萧砺淡淡道:“我去叫。”
    撩帘走进东次间。
    辛三太太大吃一惊,又想起进门时他唤的一声“舅母”,顿时坐立难安,连手里茶也顾不得喝,竖起耳朵听里面动静,却是什么也听不到。
    有心想问问春桃,又怕落了杨萱面子,只佯作平静地问了问近些日子的天气情况。
    外头,辛三太太心急如焚,屋里杨萱睡得正香,许是做了什么好梦,腮边带着浅浅笑意,唇角也微微翘着,安详而宁静。
    萧砺不舍得唤她起身,可又不好让辛三太太久等,遂俯低身子,轻轻吻在她额头,“萱萱,醒来了。”
    杨萱不情愿地皱眉,“大人,不想起。”
    萧砺忍不住笑,继续亲她鼻尖,“萱萱,醒了……再不醒,接着亲了。”
    杨萱睁开眼,嘟哝道:“什么时辰了?”
    萧砺亲昵地蹭蹭她脸颊,“时辰还早着,不过三舅母来了,正在厅堂里等。”
    “三舅母?”杨萱低喃声,“腾”地坐起身,“大人怎么不早叫我?”急匆匆地寻衣裳。
    萧砺一件件递给她,“你慢慢穿,不用急,春桃在跟前伺候着。”
    杨萱扶额。
    她怎可能不急,长辈都已经上门了,她还躺着呼呼大睡,这根本全没有半点礼数啊。
    可现在却非发火的时候。
    杨萱将萧砺撵出去,飞速地穿好衣裳,去净房换过行经用品,洗手洗脸,然后极快地把头发梳成一对双环髻,连钗簪都来不及戴,便走出门外。
    听到门帘响,辛三太太急忙转过头,心骤然松了下来。
    杨萱穿缥色袄子,湖水绿的罗裙,亭亭玉立,眉眼虽见开阔但稚气犹存,很显然依旧是个姑娘家。
    并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辛三太太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阿萱!”
    杨萱已然跪在地上给辛三太太磕头,“三舅母。”
    “快起来,”辛三太太忙伸手拉她,“你这孩子,行这么大礼干什么?”
    杨萱唇角含笑,眸中却泪光盈盈,“我想舅母了,舅母是几时进京的?”
    辛三太太掏帕子替她拭了泪,又摁摁自己眼角,含泪笑道:“……过了中秋节走的,路上紧赶慢赶,昨天晚上赶到时已经关了城门,在驿站歇了一晚,一大早进的城……先去了椿树胡同见门锁着。幸好想起你写信说要回祖屋,又掉头往这边来,还好没误了你的吉时。你定在几时行礼?”
    “因为我,让舅母辛苦了,”杨萱起身给辛三太太续上茶,“选了辰正三刻,还早着。不知三舅舅一向可好,平哥儿也可好,怎么没带着一起来?”
    辛三太太道:“都好着,我着急赶路,带着平哥儿不方便,你舅舅忙完除服礼也动身了,这会儿正在路上,估摸再有个七八天就能到。”
    “真的?”杨萱粲然笑道,“三舅舅也来了?”
    辛三太太点头,“看不见你,他时不时惦记着,跑上这一趟看到你好好的,他也就放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里屋的萧砺整理好杨萱的床铺大步走出来,温声道:“我去吩咐早饭。”
    辛三太太看着萧砺高大的身影,开口问道:“阿萱,你跟这萧兄弟是怎么回事……”
    第151章
    杨萱愣一下, 忽地想到,萧砺在水井胡同住的时候,三舅舅曾经伤了手, 得过萧砺的伤药。两人从此便称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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