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惊慌的玩家们决定在宅子内找一下那些不知何故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仆从门,众人开始四散开来,在庞大复杂的宅子内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一个多小时之后,玩家们陆陆续续地重新聚集了起来,所有人都无功而返,一无所获。
    整个宅子都仿佛是空了似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影的存在。
    那些曾经存在过的仆人和管家仿佛是幻影似的在豪华的巴洛克试的房屋结构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找不到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虽然所有的玩家都一致认为这个副本内的所有仆人长相都颇为惊悚,但是此刻在找不到他们的时候,大家却陷入了和变本加厉的恐慌之中。
    六神无主的玩家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无声地站在队伍末尾的莫奕,所有人求助的目光纷纷投到了他的身上。
    在上个周目的舞会结束之后,基本上就洗清了莫奕是副本卧底的嫌疑,毕竟那些真正的混入玩家中的大理石像在跳舞的时候就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但是由于当初众人被当时指责怀疑莫奕的潮流席卷,并且在副本险恶环境的催化下露出自己最凶恶的面目,和莫奕实在闹的太僵,所有没有人能有勇气拉的下脸来向他道歉。
    现在在副本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即使在再没有眼力介的玩家也差不多对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莫奕怕是整个副本中的玩家中最有经验和实力,也是最琢磨不透的,再加上那个一直根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气场可怕深不可测的男朋友,如果不是上次气氛实在是被挑动起来了,是没有玩家有那个胆子敢触他俩的霉头的。
    没有人知道莫奕现在对这个副本掌握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根据之前他几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来看,怕是比整个副本中的其他玩家得到的线索加起来的都多。
    所以在现在茫然而情况下,所有玩家都寄希望于看上去掌握信息最多的莫奕。
    莫奕似乎感受到了众人如有实质的视线,有些茫然地缓缓抬起头来,却被无数双眼睛投过来的殷切目光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一步——
    这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又要背锅了吗?
    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沉默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有人鼓足勇气说话了:“那个……莫,莫奕啊,关于之前的事情,是我们的不对,误会你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实在也是被冲昏头脑了,真的是不好意思啊……”
    见终于有人开口道歉,其他玩家似乎也能放得开了,纷纷符合着:
    “是的是的,真的是对不住。”“是我们不好误会你了”
    莫奕注视着其他玩家一个比一个热切的态度,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开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莫名地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所以,你们想干什么?”
    众人嘈杂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玩家打破了房间内的平静,有些中气不足的说道:“诶……主要是,现在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在莫奕静静的注视下,那个玩家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双眼,一幅不是很敢和他对视的样子,莫奕在心底里轻轻地嗤笑一声,收回视线,基本上差不多把现在的情况搞明白了——他们这是走投无路了。他淡淡地说道:
    “现在副本的规则改变是谁都料不到的,我也没什么好的建议。”
    “我只能说……”莫奕环视了一圈面色各异的玩家们,声音轻缓而平淡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
    他虽然不准备将自己寻找的到的线索分享出来,但是他的建议同样也是真心实意的——现在整个副本的情况都开始向着复杂的方向改变,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安静下来仔细观察,以静制动是最好的选择。
    莫奕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对了,如果你们真的想听我的建议的话,那就不要再吃这个副本提供的食物了。”
    说毕,他没有再去看众人在听了自己的话而神态各异的面孔,而是和闻宸一起转身向着房间外走去,其他的玩家们噤若寒蝉,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开了房间,瘦削高挑的两个身影被走廊中的黑暗缓缓吞噬。
    耳边是一片死寂。
    莫奕顺着走廊缓缓地向前走着,黑沉沉的眼眸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不管整个副本如何改变,为的都是将玩家杀害取颜料作画,其实他刚才也是临时起意,剑走偏锋想出来的方法:既然上次自己由于一直没有摄入红色颜料而使得副本放弃自己作为目标,那现在如果让玩家们都不进食……杀死玩家得到颜料的闭环内就缺失了最重要的环节。
    而没有颜料就意味着无法作画,那这个轮回还能完成吗?
    莫奕不禁有些好奇。
    就在他走到两条走廊的交叉处的时候,前方突然有阴影逼近,令莫奕警觉地抬起头来——出乎他的意料的是,眼前的竟然是那个他们寻找了一个下午的管家,更多的脚步声在自己的身周响起,莫奕身体暗暗紧绷,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向身旁——只见那些面目苍白僵硬的仆从将狭窄的走廊重重围住,堵的水泄不通。
    仿佛宅子内所有的仆从都聚到了这里。
    管家用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眸注视着莫奕,缓缓地开口说道:
    “主人想要见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莫奕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仆从们, 不动声色地眯起双眼。
    虽然这样的机会他已经等待了许久,但是现在这样草率而贸然地答应对方的要求,再加上现在还没有过道具的冷却时间,很显然是将自己送入无法脱身的危险境地,实在是非常不明智。
    莫奕礼貌而平静地微微一笑:
    “如果他想见我, 就让他亲自来找我好了。”
    说毕, 他面不改色地擦过管家的肩膀, 继续向前走去,步伐稳定而平稳, 仿佛围堵在自己身边的那群面色惨白僵硬到几乎不像是人类的仆人们并不存在似的。
    走廊中一片寂静, 只能听到脚步稳稳地踩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的轻微响声。
    ——没有人上前阻拦。
    莫奕转过走廊尽头的拐角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向自己之前站着的地方轻轻一瞥, 心头不由得微微一跳——光线昏暗的走廊里排列着无数面无表情的惨白脸孔,所有穿着板正的黑白二色制服的仆从都注视着自己离去的方向,而管家正站在所有人的身前, 空洞而漆黑的双眼凝视着他, 蕴含着隐隐不祥的意味。
    二人顺着已然空无一人的走廊向前走去。
    莫奕眉宇微微皱起, 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他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自己的提示基本上相当于将对方的布局全盘打散,而现在再重新构建杀人的方法已经来不及了——他是在逼对方现身,但是莫奕也同样清楚, 对方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二人已经回到了房间的门口。
    莫奕一脸沉思地将房间的门推开, 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 扭头对闻宸说道:
    “对了,那个……”
    他还没有说完,就只感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将他猝不及防地向后扯去,整个人毫无预兆地仰倒下去——
    混乱而颠倒的视线里,他看到漆黑的画框中伸出一双苍白的臂膀,发青的手指紧紧地缠绕着自己的肩膀,而在身前不远处的房门在同一时间仿佛有生命似的大力合上,将闻宸震惊的面孔了挡在门外。
    莫奕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画框上,一阵裹挟着疼痛的昏沉瞬间袭来,天旋地转间,意识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大力拉扯着向黑暗中沉去。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闻宸愤怒却惊慌的声音,但是他却分辨不清闻宸到底在说些什么,视线内看到有雾气疯狂地从门板的缝隙和底部涌入房间内,在空中凝结出手掌半透明的轮廓,
    莫奕挣扎着伸出手去,虚软的胳膊抬起似乎想要握住那双向自己伸来的双手,但是在指尖相触的前一秒——
    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昏暗。
    那双手臂将他猛地拉入了画内。
    脑震荡带来的恶心和眩晕将莫奕的视线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帘,看所有东西都带着模糊的重影,即使他再努力睁眼也依旧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他感到自己好像是在被汹涌的潮流推动着向深处坠落而去,那双将他拉入其中的手臂已经找不到了,目力所及之处仿佛是被颜料淹没的世界,惨白的大理石断肢在颜料中沉沉浮浮,但是莫奕伸手却无法触及到一丝一毫,身周一切都空落落的,无力的失措感笼罩着他。
    眼前仿佛闪过枯萎的玫瑰花般的幻影。
    但是还没等莫奕定睛捕捉到它的模样,眼前漩涡般巨大的吸引力骤然将他拉扯进去。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莫奕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到了坚硬的地板上,四肢和躯干都泛着隐隐约约的酸痛,头脑中嗡嗡响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手掌扶着身边唯一的支撑物,视线内仍旧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眩晕,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重影。
    莫奕紧紧地闭上双眼,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等待着股来势汹汹的眩晕过去。
    身体内泛滥汹涌的恶心感终于稍稍退去些许,莫奕缓缓地睁开双眼,眼前的重影也淡了不少,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是基本上能稍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他不由得愣了愣。
    刚才自己扶着的墙壁上,歪歪斜斜地挂满了无数的油画,每张都是绕着金丝的黑木做成的画框,而最靠近自己的那幅画,是一个赤裸苍白的女人静静地躺在吧诶鲜血染红的绸缎上,整个头颅都滚落了下来,一双蒙着淡淡灰翳的黑眼睛半睁着,空洞宁静地注视着画外。
    这是……挂在自己的房间内的那幅画。
    而且应该是倘若自己死亡才会呈现出来的完成版。
    ——而自己刚才应当就是从这幅画内被拉扯进来的。
    莫奕缓缓地后退了几步,抬头环视着挂在这张墙壁上的所有画幅,他很快辨认出来几幅熟悉的面孔:墙壁右上方挂着一幅静物,画面中是几个瓶子和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画面一角的瓶子静静地倾倒着,黑色粘稠的液体从瓶口流淌出来,犹如沥青般的质地流泻在桌布上。墙壁正上方挂着的油画中是奔腾咆哮着的海洋,暗蓝和深黑色向交杂的波涛在电闪雷鸣中狂暴着卷起,漆黑的海洋深不见底,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熟悉的画面。
    ——这些赫然都是那些挂在死亡的玩家房间中的图画。
    那么……如此说来,玩家房间中挂着的油画,每一幅都通向这里。
    莫奕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却突然发现了一个自己刚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透过油画和油画只见的缝隙看下去,能看到墙壁的颜色是熟悉的黄铜色,仿佛是——大门一样。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过身去,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房间。
    干涸和半干涸的颜料仿佛是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冲击进来似的,在天花板墙壁和地面的夹缝中鼓出,仿佛是无数重叠着的肿瘤似的隆起成丑陋的形状,无数白色的残破桌椅静静地沉在颜料和颜料之间的硬块中,看上去似乎已经年代久远,表面已经斑驳泛黄,但是仍旧能够辨认出来——这正是那个举行婚礼的房间内的桌椅。
    但是,房间中的墙壁和天花板却是刺目的猩红,华丽葳蕤的装饰虽然褪色积尘,但是仍旧能够看出来举行舞会的房间的模样。
    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同一个房间。
    莫奕的目光突然被前方某处吸引,他缓缓地向前方走去,伸手撩开在重重垂在自己眼前的陈旧纱帘,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在房间的尽头,在颜料堆积凝固构成的菌林深处,是被灰尘覆盖,已经几乎难辨形状的神坛,神坛上本该是新婚夫妇盟誓的地方,却被静静地矗立着一尊沉黑的棺材,棺材仿若夜色般深黑的沉重木料上缠绕着细细的金丝,在黯淡的光线下闪动着微光。
    棺材看上去光滑而崭新,上面没有一丝尘埃,在无数堆积凝固的颜料与陈旧腐烂的器具中显得格外诡异。
    莫奕看到在棺材的盖板上似乎有什么模糊的凸起。
    等他走到近前,才发现,放在上面的只是一朵枯萎的玫瑰花。
    莫奕缓缓地皱起眉头,抬头环视着整个房间,房间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混合了两个房间的特点,属于婚礼房间的惨白重叠在属于舞会房间的猩红上,豪华的装饰与朴素的纱帘相互分割,无数的凝固凸起的颜料将房间几乎分割成了两个完全平行但却相互关联的房间,令人不禁有一种诡异的时空错乱感。
    这个隐藏在黄铜色大门的房间,就像是整个宅子的心脏。
    而大门上挂着的油画和玩家房间中的油画相互连通,就像是紧紧连接在心脏上的血管似的将这个房间和宅子内的其他地方勾连起来,而这里就是整个宅子的核心与灵魂。
    莫奕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浮现在自己脑海的猜想缓缓揪紧。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这个几乎已经面目全非的房间上收回来。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仿佛是从房间中的四面八方传来的,仿佛一张巨大的网似的将莫奕笼罩住,声线低沉却年轻,缓缓地念诵着:
    “有一座忧凄难测的地窖,命运已把我丢弃在那里;粉红快活的阳光进不去,我独自陪伴阴郁的夜神……”
    莫奕愣了愣,突然意识到对方在念些什么——
    这是《恶之花》中的一个篇章,叫做“一个幽灵”,而对方正在吟诵着这首诗的第一个段落,【黑夜】。
    这首诗在恶之花中并不是非常有名的篇章,而莫奕本身对波德莱尔并没有多少的研究,所以对这首诗也并不是非常熟悉,只知道在这个副本开始的时候所提供的那一段诗句就是引用自这首诗——“一个幽灵”。
    随着男声缓慢而悠长的吟诵,莫奕能够感到自己对这首诗久远的印象缓缓地浮现出来。
    “……一个优雅而光辉的幽灵,不时地闪亮,伸长,又展开,直到显出了整个的身影”
    莫奕一怔。
    幽灵?
    还没有等他更深地想下去,只听男人低低的诵读到达了第二个部分【芳香】:
    “……深而奇的魅力令人醉煞,往日的岁月在现在复现!情人在珍爱的躯体上面采撷回忆之美妙的鲜花……”
    香味。
    莫奕的眼眸缓缓地沉了下来,他现在完全清晰地回想起了整首诗的内容,男声尚未来得及诵读的还剩两个部分【画框】和【肖像】,而在副本开始时的提示正是摘自【肖像】这个部分当中。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感受到自己胸口中微微涌动的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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