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突然就记起,翔云郡主在生下那一胎后,好像一直着急再要,后来第二胎生下个女儿,她好像很失望,她甚至几次问起自己如何了是否有信了。
    她……其实比自己还急吧?
    怕万一那孩子的事被人知道了,而自己生下个男孙,极可能这国公爷的位置就落在了二房!
    毕竟长房出了这种事,是天大的丑事。
    顾嘉想到这种可能,竟觉大热天的浑身冰冷,手脚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会是翔云郡主吗?
    会是她防备着自己吗?
    千算万算,竟然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只恨那都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怕是怎么也查不清了。
    顾嘉无力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又禁不住想,若真是翔云郡主,这辈子她可能还会出手吗?
    她是该盼着她出手好印证上辈子的事,还是该盼着她千万别做出这种傻事闹得家宅不宁?
    顾嘉傻傻地靠在榻上想着,一时竟没个主张。
    她也是打理着荣国公府这一大家子见多识广的少奶奶了,可是此时竟然没了半点主张。
    心乱如麻,又觉惊恐莫名。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齐二走进来。
    齐二在外面的时候就见红穗儿并几个丫鬟站在门外,一脸担心。
    红穗儿看他回来,这才赶紧道:“二少奶奶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后失魂落魄的,也不让我们进去,自己在里面呆坐了半个多时辰了,也不要茶水。”
    齐二听此,忙进来,结果一进屋便见顾嘉正瘫靠在榻上,看到他进来了,只是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
    那双眼眸平时是清凌柔亮的,山涧里的清泉一般动人,看着他的时候或嗔或喜,柔软妩媚,他被她那样看一眼便觉所有的疲惫一散而去,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捧在手心里一辈子不放开的。
    可是此时那眼眸中却弥漫着一层雾气,便是抬头看他,却仿佛看着遥远的地方,根本没看到他一般。
    他一惊,忙上前:“嘉嘉,你这是怎么了?”
    坐下就要抱住她,谁知道一入手,这才发现,顾嘉单薄的后背已经冰凉一片,湿透了夏衣,而她那身子也瑟瑟发抖,仿佛是受了天大的惊吓。
    齐二心疼地抱着她:“嘉嘉这是怎么了?是被吓到了吗?没事,这没什么,许多孩子生下来都有些什么,你别害怕。”
    一时想着,怕不是她没听说过这种事,乍听到了,觉得诡异可怕。
    顾嘉疲惫地趴在齐二肩膀上。
    她甚至有虚脱之感,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
    闭上眼睛,往世的许多不经意的小事,自己从来没放在心上的,都在这一刻浮现在眼前。
    是谁,到底是谁害了自己。
    真得可能是自己打算和睦相处的翔云郡主?
    齐二感觉到怀里的顾嘉在轻轻颤抖,这是很少见的,他越发吓到了:“嘉嘉,要不要我让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你别害怕,嘉嘉,没事,不冷。”
    说着,他一边喊着让底下人请大夫,一边用棉被将她裹住,然后连棉被带人一起抱在怀里。
    顾嘉抬手,轻叹一声,虚弱地摇头:“你别让人请大夫,我没事的,我没事……”
    她只是一时有些想多了。
    想多了,也许是自己吓自己,也许是真相,但是此时却是没法验证的。
    她无力地抓住男人厚实的肩膀,低声道:“我真没事,我就是担心——”
    然而她这一说,齐二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刚才说什么,竟然说“这样的小孩子很常见”,他说这话本意其实是怕顾嘉觉得诡异,而这种诡异的事出现在孟国公府,怕她受惊吓。
    可是细想,顾嘉怕什么,她怕自己子嗣不顺。现在自己竟然说着这种小孩子很常见,这不是吓唬她吗?
    他连忙改口道:“这种事很少见的,一般都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朝堂上侃侃而谈的他,竟然有些语不论次了。
    顾嘉听着他的话,有些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
    知道他是安慰自己,知道他担心着自己。
    她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低声喃喃道:“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隐隐觉得,真相就藏在那一团迷蒙的雾气后面,拨开迷雾,她仿佛就能知道所有的一切了。
    可她一时之间拨不开的。
    齐二抱着顾嘉半靠在榻上,又用大手轻轻地拍哄着她的后背来安慰她。
    在安慰自家娘子上,他并不在行,只记得自己年幼时仿佛被这样拍哄过,于是便笨拙地拍打她后背。
    他的力道略有些大,不过顾嘉依然感觉到了那份怜惜和安慰,她偎依在他怀里,合上眼儿,慢慢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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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大回去自己院中的时候,天已大黑了。
    屋子里并没有亮灯,连带着院子里也比往日显得黑。
    齐大背着手,立在屋门前,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推开这扇门。
    她早就知道那孩子有残缺的,却是瞒着。
    瞒着,如今知道了,他心里气恼,也恨她。
    这种事情,瞒着又有什么用,能瞒一辈子?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若是早知道,说不得早想法子找大夫给医治了。
    可是想想,也对她无奈。
    那孩子身上不好,这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怕是不能和寻常人一般成亲生子了,甚至可能面对世人的讥笑和不解,孤苦一生。
    这辈子,那孩子身上的痛,除了孩子自己知道,怕是最能体味那份疼的就是他和她了。
    想到这里,他又怎么好去怪责她。
    轻叹了口气,齐大终究是迈开步子,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比外面黑,齐大只隐约看到榻上卧着的人半倚靠在那里,显见的是一直没动地儿的。
    便是他进来了,她都没动一下。
    齐大迈步走到榻前,沉默了会儿,还是道:“你——没事吧?”
    他只是这么一问,翔云郡主身子陡然一僵,倒仿佛被吓了一跳,之后缓慢地仰起脸来,望向了齐大。
    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暗,便能看清楚了。
    借着那稀薄的月光,齐大看到翔云郡主眼底的冰冷和绝望。
    “我,我……”翔云郡主颓然无力地道:“你休了我吧,休了我,去娶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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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0 章
    第170章善恶一念之间
    “我, 我……”翔云郡主颓然无力地道:“你休了我吧, 休了我,去娶别人吧……”
    齐大望着翔云郡主道:“郡主,你这次确实做得不好,不过并不是因了生下孩子来天生带残, 而是特特地瞒着这事。”
    翔云郡主一愣, 咬唇, 不敢相信地望着齐大。
    齐大垂眸望着自己的妻子:“郡主自入门前,我便和郡主为夫妻,我们是夫妻,这孩子也是我的血脉, 这件事,为何要瞒着我?”
    翔云郡主痛苦地捂住脸, 两只肩膀蜷缩颤抖。
    她能怎么办, 生出这样的孩子,难道还敢四处宣扬,她只能瞒着, 连娘家都不敢说。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小声说道:“大郎, 这都是我的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的。”
    齐大伸手,将她扶起来:“你起来,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怪不得你,这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血脉,或许是我们身体不好,也或者是我们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报应到孩子身上,总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翔云郡主听得这话,感动又愧疚。
    她生下这有残缺的孩子,心里惶惶不安,生怕被国公府嫌弃,更怕被齐大厌弃,不曾想如今齐大竟然这么说,自是不能相信。
    不过想想,自己自从进门后,齐大待自己并不差,至少作为夫婿能做的事,他也都做了。
    身为皇家郡主的骄傲早已经碎成片,落在地上,翔云郡主低下头,一字字地道:“大郎,今日你说的话,我翔云会感激你一辈子,谢大郎如此待我。”
    齐大握住她的手:“孩子既然是这样的,和别的不同,那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是尽力而为,想着以后好生为他安置,你也不必感激我,夫妻之间,原该如何,哪有什么感激不感激,孩子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孩子……
    翔云郡主没听进去齐大前面说的,她只是想到了孩子,一时悲从中来。
    她是骄傲的,也是脆弱的,和出云郡主那么多年的不痛快,她满是骄傲地嫁入了国公府,谁想到竟然遭遇了这种事。
    “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都已经这样了。 ”
    齐大看着妻子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脆弱,沉声道:“我们为他多置办些家产,再看看从哪一房为他过继子嗣,便是一辈子孤身一人,也不至于让他晚景凄凉,国公府的血脉,我的儿子,便是再不济,我也会为他谋划好这一辈子的。”
    翔云郡主听着这话,心中安定许多,抬起头看向这夫君,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这个男人的力量。
    在她没有主意的时候,他就是她的定心骨:“你说的是,都听你的就是。”
    齐大凝视着窗外,又说起自己的一些打算来,翔云郡主听着,那真是处处为孩子打算,是真得没嫌弃那孩子的,当下心中暗暗叹息,算是彻底放心了。
    至少他没有放弃这个孩子的,也没有嫌弃这个孩子的。
    齐大安慰了一番翔云郡主,看看时候不早,便道:“你身子还不好,先好好歇着,有事明日再说。”
    翔云郡主忙起身送齐大。
    待到把齐大送走了,回来,她回味着齐大说的话,百感交集。
    孙嬷嬷偷偷地关上了门窗,却是凑上来,跺脚道:“郡主,大事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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