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闻听皇后的问话,已然缓缓起了身,他在殿内看了一圈,从諴妃左侧首位始,目光最终停在右方的绣玥身上。
    绣玥正带着兴趣瞧向吉嫔,吉嫔如今是宫中资历仅次于諴妃的嫔妃,皇上同她日前提起,晋封諴妃为贵妃的同时,晋吉嫔为妃,信贵人为嫔,吉嫔又是潜邸时的老人,她原本想着,高僧所言该是吉嫔。
    谁知竟然是她自己。
    绣玥的惊异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位嫔妃,若说资历,她可是最晚一位进宫的,年纪最小。
    怎会是她呢?
    绣玥这时候不敢看皇后的脸色,位同副后的事儿,非同小可,她如何担得呀?
    “大师,”绣玥恭谨地站起身,“大师,您别开玩笑啊。”
    “就是啊,”芸常在不满地跟着出了一声,“大师,我记得,圣祖那一朝,孝懿仁皇后病重,康熙爷才在皇后临终前一天匆匆忙忙立为皇后,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啊。保不齐如嫔娘娘有个三病两痛的,皇上一时心软,就效仿了康熙爷呢。”
    她这话说得刻薄,就连绣玥这样好的心性听了,也是沉了脸色。
    高僧仍旧摇摇头,“时日自然也是不短。倒是这位娘娘小主,贫僧有句话,想要赠予小主,若不修口德,福报一旦消磨殆尽,小主恐有大凶之灾祸。”
    “大师,您真的没看错?”吉嫔掩不住心底的失落,她原也以为会是她的。
    高僧又认真地瞧了瞧绣玥,“贫僧不会看错,这位娘娘如今身怀六甲,腹中应该怀着一位公主。”
    “是公主……”諴妃沉着脸在座位上哼了一声。
    高僧笑笑,对着绣玥和善道,“这位娘娘心地善良,更是好福气,再过几年,便是儿女双全的福气。且这一胎虽说是女儿,却也是固伦公主。”
    固伦公主?
    皇后娘娘生的公主,才配是固伦公主,嫔妃的公主,即便是諴妃的三公主,也不过是和硕公主而已,与一般嫔妃所生公主无异,怎的她一个还未晋升妃位的小小的嫔,孩儿竟是固伦公主?
    “大师……你是说……过几年如嫔……她还会有孕!”
    天呢。
    绣玥脑中嗡嗡作响,她现在简直怀疑这位得道高僧,到底是来帮她添福添寿,还是给她找麻烦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绣玥站起身,对着向自己射过来的无数道冷光,“皇后娘娘,请您千万宽心,嫔妾实在无此心,嫔妾回去自会向皇上请旨,请皇上允诺,绝不晋封嫔妾为皇贵妃,嫔妾会给皇后娘娘一个交待,给六宫一个交待,嫔妾绝不会做出僭越之事。”
    她真的要回去央求皇上,务必给皇后吃一个定心丸,皇贵妃这样的事简直荒唐,这样的流言若传出去,她在后宫不是要成了众矢之的,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皇上听这些话的时候,正在书房提笔练字,绣玥跟他诉了半天苦,他倒是不觉得什么,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瞧了瞧一脸愁容的她,“既然是高僧之言,万事万物必有它的道理,旁人听了这样的话,高兴还来不及,你却还这样一副德行。”
    “皇上,”绣玥见央求不行,便改了甜言蜜语,“皇贵妃不皇贵妃的,嫔妾一点都不稀罕,哪里有皇上在嫔妾的心里贵重呢,就让她们当什么皇贵妃去罢,嫔妾只要守着皇上。”
    她扯着皇帝的衣袖:“高僧不是说了么,咱们很快还有个皇子,皇上您就去跟皇后言明,说您不会晋封嫔妾为皇贵妃,皇上金口玉言,后宫也就都放心了么。”
    “好罢,好罢!”颙琰终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心里鄙视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既然你坚持,那朕就同皇后去说,让皇后和后宫宽心就是,朕与你也好一心一意地生咱们的儿子。”
    嘉庆嘉庆十九年二月二十七日,如妃生皇五子爱新觉罗绵愉。
    道光元年十二月,道光帝晋尊为皇考如贵妃。改居寿安宫。
    道光二十六年,晋尊为皇考如皇贵妃。
    (正文暂时到此,结局不太好写,作者要梳理一下思路再上传,先传几张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相传,当时有一名得道高僧路过京城时,顺治皇帝曾请教高僧:清朝的国祚如何?高僧稍作沉思后,回答了“我身不残,国祚不灭”八字。
    顺治又问:大清能够传几代?高僧答了一句箴语:“十帝在位九帝囚,还有一帝在幽州”。
    其中的深意,感兴趣的大家可以自行搜索~
    本文还有几处剧情没有写详细,等太太将正文剧情从头梳理一遍之后,修改几处,补上皇上和绣玥的几处互动,添加几处剧情,然后上传颙琰与绣玥最后的终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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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番外一
    选入宫中的第一年冬天,是绣玥觉得一生中最冷的一个冬天。
    或许是西偏殿没有阳光的缘故,或许是她的错觉,她甚至觉得这个冬天,比在潦倒穷困的杨府还冷些。
    在杨府,起码心还是暖融融的。
    绣玥坐在拔步床上,宝燕用棉被将她裹成了个粽子,她就这样出神地瞧着宝燕蹲在地龙旁,一边咳嗽,认真地将地龙里一些黑炭的碎屑一点点拨弄着。
    殿外不时传来阵阵忽高忽低的女音,绣玥仔细地倾听,仿佛夹杂着痛苦,道:“好像是逊嫔娘娘的声音。”
    宝燕仍旧在忙着手中的活计,脸上透着漠不关心,“那有什么奇怪,逊嫔居住在后寝殿正殿,房间比咱们西偏殿要宽敞的多,内务府就给了这么点黑炭,自然是逊嫔的寝殿更冷。她病势缠绵,受不住冻,当然更易反复。”
    “我看呢,”宝燕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挨不挨得过这个冬天还是两说。”
    “那怎么能行?”绣玥就听不得这话,是以她当时就急了,将围住自己的棉被扒开,从床榻上踩着鞋走下来,“就没什么办法了吗?那可是逊嫔娘娘的一条命啊。”
    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眼睁睁看着,逊嫔的生命迹象一点一点地消失。
    “还能有什么办法?太医院很早就断了逊嫔的汤药,要不是有小姐你日前那半盅血燕和千年老参的补品为逊嫔续命,只怕她现在就该呜呼哀哉了!”
    “你还笑!”绣玥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可真是个冷血的铁石心肠。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向药匣摆放的地方望了望,“实在不行,就把咱们带进宫的草药都拿出来罢,去看看,还有多少能给逊嫔娘娘熬药,都一并拿了去交给西岚。”
    宝燕环抱着笑了一声,连动都未动。
    绣玥瞧她的样子,皱起眉推着她,“快去呀!”
    “我说小姐,你莫不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着?前些天才拿了几乎咱们的半副身家!来救治那两个躺在床上吃闲饭的!现在咱们还剩下多少草药,我看小姐心里没个数罢?就算我肯把咱们用来以防万一的救命药草拿出来,给那个活不了几天的逊嫔治病,除去不对症的草药,余下也不过够她服用个一日半日而已,有什么用?”
    宝燕一连串的反问下来,绣玥的气焰也被浇灭了,她转过头嘀咕了几句,“说说嘛,这么认真。”
    “好了好了,小姐,外面宫门都落锁了,我给小姐铺床,小姐也快就寝罢。”
    绣玥看着门口的方向,逊嫔娘娘这样咳着,她听了心里难过,哪睡得着啊。
    她被宝燕推着向床榻走了两步,收回目光,忽然想起来道:“兰贵人还未归,外面宫门就要落锁了吗?那她要在哪里就寝?”
    “冻死她才好呢,你管她做什么。”宝燕只管着引她回到拔步床上,“明天是圣上的四十万寿节,普天同庆,宫中大摆宴席,晚上储秀宫设宴,諴妃协理六宫,简嫔和莹嫔都帮着操持去了,兰贵人溜须拍马都快成了精,她能不跟着前后左右忙活么,一个劲地讨莹嫔的好。”
    “对啊,明天是万寿节。”绣玥为皇帝所忌,她藏在延禧宫里与世隔绝,宫外是何天气都几乎一无所知。
    “那咱们……”她瞧向宝燕,后面的话音弱了下去。
    宝燕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明天的夜宴你还想着有你的份么,宫中早上就过来传了话,我是不想你凭白的憋屈,就瞒下了,逊嫔身染重病不宜出门,李氏卑微不够资格,还有小姐你——”
    她无谓一笑,随口道,“反正延禧宫就只有兰贵人一人去赴宴就是了。去都没得去,还想着要给皇上备贺礼呢。”
    绣玥被戳中心事,红了脸道:“现在这样的处境,皇上只怕挑不出我一点错来,我就是为着谨慎考虑么,不能落下个大不敬的罪名。”
    她哪里是真想要为皇上送贺礼阿……瞧她现在一穷二白的……在宫中好歹是个常在的身份,正经的主子,谁能相信她现在躲在这偏殿里瑟瑟发抖,连过冬的炭都凑不齐。
    “反正咱们有心也是无力的,算了小姐,别想了,皇上他是堂堂一国之君,应该也不缺你那一点寒酸东西。”
    “咱们睡罢。明天……”
    宝燕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门外噼噼啪啪一阵敲门声打断,“玥常在,玥常在快救救我们娘娘罢!”
    听这声音,是西岚。
    “是西岚?”绣玥才坐到床榻边,她想起身,被宝燕制止了,“小姐不过是个低位分常在,逊嫔是内廷主位,她自己都没法子自救,咱们又能又什么办法,别忘了咱们自己眼下在宫中的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趟这趟浑水呢,小姐快睡罢。我去打发了她。”
    说着她便要朝着门口走去,被绣玥从后面伸手拦住,“我瞧着你这样子,怎么好像有点儿不对呢。”绣玥道。
    “有,有何不妥,小姐多心了。”宝燕低下目光,瞧着自己的鞋尖。
    绣玥没工夫多理她,她朝着门口唤了一句:“柔杏,让西岚进来罢。”
    “是,小主。”柔杏的声音轻轻响起。
    紧接着,门被打开,西岚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跪到绣玥身前,“玥常在,玥常在,我们娘娘真是病得重了,求求常在,奴婢是真的没有法子了,玥常在,你救救我们娘娘罢!”
    “我们小姐能有什么办法呀。”宝燕望着上方道。
    绣玥睨了她一眼,随即倾下身,扶着西岚起来,“有话好好说,不必这样,不必这样。”
    待西岚起了身,扬起脸面对绣玥,她惊呼了一声,“你的脸?”怎么半边脸腥红了一片?
    西岚摇摇头,这都不重要,“逊嫔娘娘病重,奴婢不得已去内务府和太医院去求,太医院将奴婢赶了出来,内务府说明日是皇上的万寿节,奴婢晦气,赏了十个板子。”
    简直混账!绣玥忍不住心痛道,“宫里的规矩,打人不打脸,何况逊嫔娘娘又不是今日第一日生病,你好歹也是延禧宫的掌事姑姑,怎的敢这样作践你?”
    打也便打了,何故还要只打半边?这不是存心羞辱人吗。换了寻常宫女,只怕要活不下去了。
    “没用的。”西岚的眼泪一颗颗掉在地上,“皇上又看不见,即便打了宫女触犯宫规,他们也不怕。”
    “奴婢不碍的,奴婢还要留着这条命伺候逊嫔娘娘,小主,奴婢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敢这样厚颜来求小主,求您看在一宫的份儿上,逊嫔娘娘又一向厚待您,您就救救娘娘罢,奴婢给小主磕头了!”
    说着,脑袋便要朝着地面重重地撞上去,被绣玥及时拦了下来。
    “头撞坏了……还能如何侍奉你家娘娘呢。”绣玥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我知道了,你只管回去看着娘娘,别的事儿,自有我来想办法,务必保住娘娘性命。”
    “小姐!”宝燕在边上忍不住咬着牙给她打暗示,“你糊涂了!办不成的事儿,如何随随便便答应人家!”
    西岚余光扫向宝燕,随后对绣玥热络道:“那一切就全拜托玥常在了,奴婢就在后寝殿正殿,等着常在的好消息。”
    说完,她恭恭敬敬地给绣玥行了个大礼,再不等宝燕说什么,直接朝着门口的方向甩身离去了。
    “她,她这分明就是怕小姐你反悔!吃透了小姐心软的弱点!真是狡猾!”宝燕指着西岚消失的门口处,恨恨地道。
    “狡猾的不止是她罢?我看你也不差啊?”绣玥在她背后道。
    “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宝燕声音闷闷的。
    “什么意思……”绣玥玩味着这句话,“想要救逊嫔娘娘的法子,你一早就猜到了,你怕我会以身犯险,所以今天从早到晚,你都在拼命地支开话题,只怕我会想到那一点,是吗?”
    “什、什么呀。”宝燕斜着目光,不再瞧绣玥,“我才没有呢。小姐冤枉人。”
    “得了,冤枉不冤枉的,我现在也没心思跟你说这个,现在最要紧的,”绣玥放轻了声音,让宝燕看着自己:“明日是皇上的万圣节,宫里的人注意力都在这上面,晚上宫中夜宴,就是太医院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咱们挑那时候去,准保能顺利偷出一些药材来。”
    “小姐!”宝燕提高了八个声调,“你还真想那样做呀!”
    “想死啊你!”绣玥忙捂上她的嘴,不豫道:“原本他们克扣逊嫔娘娘的开销,自己也不干净,咱们即便是偷了出来,也没人敢查,八成只当是自己人做的。这事儿,也便糊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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