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嶷说完这话没多久,他说的都一一兑现了。先是桓琚的谥号、庙号,由于桓琚有用过酷吏的小瑕疵,大臣们一致不认为他可以用“仁”,但是又给他用了“英”,庙号倒是没有异议,萧司空建议用“高宗”。
    接着,毫无意外的,桓嶷把生母追尊成了皇后。在这个问题上,执政们没有反对的意思,底下更不会有几个蹦跶的——桓琚就快要入土为安了还没个皇后,不能活着时坐拥后宫,死后成了光棍儿。那就她了吧!
    皇后也不是白尊的,皇后家族要上尊父祖数代,连同他们的妻子一起都要追赠的。难处是“梁皇后”的亲爹都记不清自己的爷爷叫什么,更不要提什么姓氏发源了。无奈之下,只好含混过去了,梁满仓做到了梁国公,南氏也封做了梁国夫人。梁氏其他的人,桓嶷又止住了,不再大肆封赏。
    继而给李淑妃上了太妃的封号,先帝后宫里,生了儿女而自己没死的自有归处,没有生育的统统拉去当尼姑。
    然后桓嶷就给执政们赐爵、赐钱、许多荫子孙,官员们各转一级。
    再接下来,才是将太子妃册做了皇后。然后是给宗室们升级,晋国大长公主的称号升无可升,再加封邑。
    梁玉是赶到了最后一波,桓嶷给自己的姨母封成了郑国夫人,与新晋皇后的母亲同一批发的诏书,使者前后脚出的宫门。陆夫人获封的是燕国夫人。
    袁府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梁玉虽然是个名誉上的职位,但是品级比袁樵还要高。
    桓嶷却不管这些,他做完了这些事情,也到了奉梓宫的时候了——陵还没修好,暂安在临时开凿的墓穴里。
    回宫之后,桓嶷打算开始正式办公了,他的父亲将这样一个江山交到了他的手上,他不能让父亲失望。提起笔来准备写点什么的时候,桓嶷猛然发现——他没有事情可做、也很难做得动什么事了。
    第150章 新官上任
    桓嶷有一个好爹, 给他留了一座太平江山、一个磨合好的朝廷。没有干政的母后, 没有跋扈的边将,没有空得能饿死耗子的国库, 也没有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老臣, 有可能存在的对皇位发起冲击的皇子都完蛋了,曾存在过的零星反叛也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我还干什么?】
    桓嶷在两仪殿呆坐了三天, 期间, 执政没有轻慢他,都向他汇报来了。
    共计:
    其一, 萧司空来汇报桓琚陵寝的总体规划。桓琚灵柩只是暂安,正式的陵寝尚需营建,桓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司空。此人既有资历, 又是家学渊源的诗礼大族出身,礼仪上面更周到, 且是晋国大长公主的丈夫, 也是亲戚。此议得到了一致的赞同。
    此后, 萧司空就一心扑到了营建陵寝上, 凡汇报的都是这个事。桓嶷不知道自己的心机比萧司空如何,但是知道在礼仪相关的事情上萧司空甩他五十年。两人说了半个时辰,桓嶷只有:“嗯嗯。”、“甚好。”、“司空说的是。”、“司空辛苦。”
    其二,纪申来汇报科举事。下令各州县选拔贡士进京来科考的是桓琚, 现在他死了, 贡士却都来了, 总不能再轰回去吧?为了安定士人之心, 也得留下来,非但要继续选拔,名额还要适当的放宽一点。为了避免滥竽充数,桓嶷将此事交给了纪申。纪申有公心,他可不想自己继承父亲兼自己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办成个笑话。
    纪申既有眼光又有公心,则桓嶷也就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地方了。纪申提出来了,这次选拔贡士,既是为国选贤,也是安定人心,所以出题要平和,不要太犀利。四夷使节还在京城,都看着新君呢。桓嶷对纪申的回答也就与对萧司空一样了。
    其三,黄赞过来说官员的升降之事。黄赞是桓琚用出来的官员,当年冲杀在对抗杜、赵两家的第一线,又是在桓琚死后第一个通知桓嶷的人,桓嶷对他也是信任的。将政务交给他,桓嶷也不算担心。黄赞过来,先把朝廷的几位大老臣加了荣誉的头衔,又把东宫的官员转到了朝廷官员的正式序列里。桓嶷连儿子都还没有,现在要什么东宫官员呢?都是青年才俊,拉过来给朝廷办事吧!
    这个也是不能反对的。
    眼下就这几件突发的事件,其余似与四夷交涉、救灾、普通官员任免、御史弹劾等等,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也不需要特别的关注。政事堂把相关的折子往桓嶷面前一转,桓嶷度着桓琚当年的口气,都照原样批了。
    虽说有“三年无改父道”,可这样也未免太……
    他又还在守孝,也不能有什么娱乐。
    桓嶷枯坐两仪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程为一的安排呢?程为一这个宦官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现在桓嶷登基了,不止一朝天子一朝臣,还一朝天子一朝宦官呢。想到这里,桓嶷问孙顺:“先帝跟前侍候的人呢?”
    孙顺道:“皇后娘娘和淑太妃商议过了,赐金还乡。”
    桓嶷道:“走了吗?”
    “还没有,又要清点人数,还要划拨金钱。”
    桓嶷眼前一亮,他找到事情做了,抬脚就去找妻子。太子妃升成了陆皇后,装束上也有些改变,因在孝中,也不奢华。见桓嶷来,称呼还没变:“三郎。”陆皇后没有桓嶷和梁玉那样的心路历程,却明白地感受到桓嶷对于父亲的怀念。不急着称呼桓嶷是“圣人”,折衷方案还是亲昵点叫“三郎”。
    桓嶷道:“九娘,我有一事。”
    “你说。”
    “要安排程为一他们走?”
    “你要留谁吗?程为一年纪已经不小了,也到了该养老的时候,他也有妻儿,不愁没有照顾。他的徒弟程祥,我倒给留了下来。”陆皇后也是将事情一一汇报。
    桓嶷道:“你做得很妥当,我是说,给他们设个宴饯行吧。”
    “三郎要见他们?”
    “唔。”
    陆皇后一口答应了。
    桓嶷又说:“你点点宫里的宫女,年纪大的、入宫时日长的,都赐金还家吧。”
    陆皇后也不大喜欢后宫里的女人太多,才当上皇后就干出遣散宫女的事情说出来不大好听,桓嶷如此体贴地讲了,陆皇后也不矫情,道:“是我的疏忽了,这几日就办这个事。还有一样,若是出宫孤苦无依的,就还留下来吧。”
    “你看着办吧。”
    “嗳。”
    陆皇后又向桓嶷提出,朱良娣和杨孺人的名份问题,桓嶷道:“唔,良娣就册做昭容,他们两个孺人册成美人吧。”不是什么大事,桓嶷顺口带过。说完这些,他又闲了。
    陆皇后不比桓嶷,她要忙的事情忒多,桓琚可没有给她留一个安宁的后宫。忙人看闲人,越发觉得闲人闲。陆皇后小心地问道:“三郎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些恍惚了?”
    桓嶷自我解嘲地道:“闲的。”
    陆皇后道:“垂拱而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是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陆皇后狠狠心,试探地道:“大臣有大臣的忙法,天子有天子的忙法。您说呢?”陆皇后是想做个贤后的,哪个皇后不想名垂青史呢?她与丈夫的感情不错,更想辅佐好桓嶷。自来贤后绝不是对政事一问三不知的,须得会“劝谏”,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有能够力挽狂澜的素质。陆皇后也以这个为要求来要求自己。
    桓嶷眨眨眼,不知道被触动了什么,突然将陆皇后抱起来转了个大圈儿:“我说,九娘说的对。”
    陆皇后猝不及防,被放下地的时候还是昏头胀脑,脸红红的,嗔道:“你怎么了?”
    桓嶷笑道:“我想明白了!”
    陆皇后说的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只是桓嶷自己钻了牛角尖儿,想自己接过父亲的江山,可不能对不起他,得干出点事情来。发现所有的事都有人做了,他又闲得惶恐。到得此时终于找到了点做皇帝的感觉:“世间岂有刀笔天子耶?”
    他是皇帝,是看着别人干活的,他只要选好人、用对人就可以了。甚至可以把这个“人”的范围更精确一点,他只要把合适的人放到执政的位置上,再由执政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否则伏案劳作,就是有三头六臂,他也忙不过来!
    仔细回想一下,他的父亲也没有事必躬亲,不是吗?只要抓住几个关键的事情,让大臣们将事情做好,他何妨做一个垂拱天子呢?
    桓嶷双掌一合:“啊,刚才说的事情你来安排,安排好了告诉我一声就是。”
    陆皇后道:“好。”
    桓嶷将手一背,施施然走了出去,留下陆皇后有点明白又有点不太明白。看起来桓嶷是听了自己的话之后想清楚的,可是自己又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他有哪点触动。“我这到底是谏着了还是没谏着呢?”陆皇后喃喃地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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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桓嶷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想明白之后,一扫胸中块垒。在宫里悠闲地踱步,想着他自己该管的事情。桓琚给他组合好了很搭的三位执政,以桓嶷的眼光也能看出来,这三位是兼具了各方面的优势,又能互相制衡,且三人心里都有大局,暂时是不用换的。
    但是,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有股子凉薄的味儿,说这话的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年龄。上一朝的天子都死了,他的臣的年纪会很小吗??尤其是执政,一个好的执政除了有天赋的聪明,还得有处理政务的经验,这个经验只能靠时间来积累。
    比如萧司空,比桓琚长一辈,桓嶷长两辈,已是奔着休致去的年纪了。可得想好接班人了!
    从桓嶷来看,三个执政里,最早需要替补的就是萧司空!一则萧司空年纪最长,二则他做执政的时间也已经很长!时间太长的执政,不大好。可是换谁呢?桓嶷又有点犯难,他做太子的时候蜷得太久了,固然安全,与大臣深入接触的机会也相应的就少,只得一个纪申。
    【好在现在也不急,司空还做着山陵使。】桓嶷慢悠悠地走着,信步踱到了官员的值房。皇帝一般是在两仪殿的,也有好动的会往六部、各衙司去转悠,桓嶷只带两个小宦官,慢慢走了过去。
    各衙司皆是各司其职,朝廷安抚的措施很到位,桓嶷至今也没有什么独树一帜的政令出来,人人虽有心看新君作为,又都安心——圣人做太子的时候就不爱多事。
    桓嶷在各处转了一圈,回到两仪殿也不说话。将奏折看一回,经政事堂批过的折子,有问题的很少,桓嶷信笔画个“敕”也就完了。新皇帝与任何一个才入行的新手一样,也需要有一段蛰伏观察的时间。
    如是几天,陆皇后那里先将程为一等老人的事情安排妥当,宴就设在宫中,在两仪殿的偏殿里,又备好了要赏赐给他们的金帛等物。桓嶷对陆皇后的周到很满意,笑道:“九娘与我同去吧。”
    程为一走得恋恋不舍,也知道自己再留下来是画蛇添足,饯行宴只管呜咽谢恩。
    桓嶷很感慨,程为一是个还算厚道的宦官,他还是赵王的时候并不得势,程为一也没斜眼看他,态度一直很端正。及他做了太子,程为一虽然对他亲近了一些,也不算谄媚。难得。
    桓嶷问程为一:“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程为一道:“能让老奴时时看一看先帝的陵寝就好。”
    桓嶷道:“赐金还乡是为了让你们有个着落,你既在京中能够安定,也不必非就要走。留下就是。”又吩付凡桓琚的近侍,都按月供给柴米。
    殿中一片谢恩之声。
    宴会不长不短,掐着点儿结束,没有人忘情,倒也不失温馨。
    将桓琚的近侍们画上一个句号,桓嶷又催促陆皇后将后宫的宫女该遣散的遣散。陆皇后道:“宫人们都好办,已理出来了,三郎要见一见她们吗?”
    “不必,你办就好,我放心的。”
    “太妃们的府邸还有一阵儿才好,我想她们的人就由她们自己做主吧。但是另一个人,呃……”
    桓嶷奇道:“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们吗?”
    “杜庶人。”
    杜庶人从皇后变成囚徒,人人以为她该抑郁而终,她却活得比桓琚还要长,至今还在掖庭里。桓嶷的脸色变得极差,捏了捏拳头,又忍住了:“照旧!”他发过誓,要尽赤其族,可是现在不行,他不能让杜庶人这会儿就死了。行吧,让她活着,在掖庭的囚室里活着。
    陆皇后低低地应了一声,看桓嶷的表情,不去劝一个字。
    还是桓嶷自己先恢复了正常:“宫里也快忙完啦,忙完之后,九娘与我出宫散散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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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出行很麻烦,但还没到被关在宫里的地步。桓嶷知道,他一个新皇帝,还是安静一些比较好,因此出行的目的地也有选择。他先与陆皇后去了大长公主府,看望这位宗室的大长辈。
    晋国大长公主在桓家辈份不低,同辈人不是找不到,但是与桓嶷血缘这么近而辈份如此高的,至今只有她一人而已。桓嶷出宫探望她,是不会有问题的。
    看完大长公主,又去了万年县公这样比晋国大长公主年纪更大的人家中。万年县公与长公县公两个,都是宗室的吉祥物,德高望重,却又不管朝廷上的事,只在与姓桓的沾边的事情上跟皇帝磨牙。桓嶷也打算与他们打好关系。
    这两位与晋国大长公主又有所不同,晋国大长公主自己地位高,丈夫有本事,儿孙们的前程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两位县公子孙比大长公主为多,即便是宗室也不能保证人人都富贵骄人。
    桓嶷深明其理,到了这两家,皆挑选了他们几个儿孙或给爵位、或给散官。且将这两个活牌坊拉到自己一边站队,以后肯定有用到的时候,先拉了再说。
    接着,又要去陆皇后的娘家。
    陆皇后赶紧劝住了:“三郎还没有去梁府看过,怎么能先到陆家呢?”
    如果说桓嶷有什么难解心结,当数自己的外家连三辈都查不清。陆皇后尊敬梁氏,桓嶷的心里就熨帖,笑道:“谁先谁后,有什么分别?”
    陆皇后道:“凡事须有尊卑。”皇后当然是尊的,梁家现在也算有一个皇后了,还是桓嶷的亲娘,那就更尊一点。
    桓嶷一面摇头一面说:“你就是太讲道理了。”一面真的就去了梁府。
    梁府头一回迎接皇帝,梁满仓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快!快!快!去三娘家,问一问,得准备个啥!问她要不要回来一趟。”
    南氏将他扯了下来:“你别学猴儿!好好说。”
    派人去问梁玉,梁玉又派人来相帮。桓嶷这回过来并不大张旗鼓,携了陆皇后的手,两人并肩进了梁府,将梁满仓夫妇扶起:“我来看望外祖,何必行此大礼呢?”相偕入内,看梁府行动有序,还夸奖了一回。
    南氏道:“嗐,三娘那儿有人来帮忙的。”
    桓嶷笑道:“巧了,我正要去看她。”桓嶷此言不假,他心里排了个次序,梁玉正在列表上。但是女儿不能越过了父母,还得往后挪一挪。打梁府出来,再过几天,就是去陆府,与陆皇后的父兄相谈甚欢。
    见过了岳母才来见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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