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开学,其他学生还流连于美帝的花花世界,叶潇扬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
    而罗漪,自打入职以后,也忙得不可开交。
    报社为了选题,每天都要开各种会议。
    今天去活动现场,明天去采访专家。三天两头就要出差,工作强度挺大。
    次年十二月,罗漪为了做雾霾专题,跑到津京冀周边的工厂,走访了近十天。
    回北京后,她就病倒了。
    大半夜,她发着高烧,四肢乏力,脑袋一片嗡鸣。
    罗漪咬牙强忍着疼痛,拿出手机,一时之间绝望得想哭。
    她根本不知道该联系谁。
    如果叶潇扬在身边,她也不会这么难熬……
    最后,罗漪拨通了钱嘉云的电话。
    钱嘉云急匆匆打车过来,进门看到罗漪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钱嘉云把罗漪送到医院,挂上急诊。
    一检查,竟然是肺炎。
    “怎么会得肺炎呢?”钱嘉云拿着化验单,不敢相信。
    罗漪没作过多解释,她去工厂的时候,呼吸道就难受得紧,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
    她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偌大的北京,她有房子,却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就连半夜突发疾病,她都只能向曾经的同学求助。
    万一钱嘉云不在或者来不了,她真不知道还有谁愿意在大半夜赶来她家送她去医院。
    “要不要打电话给叶潇扬?”钱嘉云问,“美国这会儿正好是白天。”
    “不要。”罗漪拒绝了她的提议,“打给他也没用,只会让他瞎担心。”
    一场肺炎,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她知道他最近在忙一个重大项目,如果顺利,就能注册国际专利。
    叶潇扬要是为了这点事抛下手头的工作飞回来看她,实在是不值当。
    罗漪这场肺炎,足足养了一个多月。
    期间领导和同事虽然关心她,但请假多了,必然会有微词。
    “要我说,你这么拼干嘛?”钱嘉云来医院看她,“在北京有房有户口,又不缺钱。我要是你,就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
    “你不懂。”罗漪默默说道。
    学新闻和学金融不同。
    金融是个来钱很快的行当,而学新闻,尤其是像罗漪这样的,即使干一辈子,也未必能大富大贵。
    支撑罗漪工作下去的动力,是她个人的新闻理想。
    当她可以将这个糟糕的世界变得更好一点时,她就不该对这人世间袖手旁观。
    北京作为首都,这些年渐渐把重污染的企业转移到了河北地区。
    北京的天是蓝了,可河北却难见天日。
    这场肺炎,让罗漪深刻意识到,经济的发展往往以牺牲环境和健康为代价,这句话说起来沉重,真正落到每一个人头上时,更加沉重。
    如果她不去报道这种事,那大家可能还沉浸在北京抗霾成功的喜悦中,河北的挣扎与嘶吼却被雾霾尘封。
    毕竟北京的话语权比河北重太多太多了。
    正因如此,罗漪理解叶潇扬的选择。
    一个人有能力改变世界却不作为,是不思进取。
    人的一生总共就这么些年,当米虫也是,做一个有价值的人也是。
    她想像他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其实罗漪本可以去美国做叶潇扬的伴读,做他身边的小女人。
    但她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他的附庸。叶潇扬明白这一点。
    罗漪一边养病一边写作,病好得差不多了,文章也写完了。
    这篇《雾霾阴影下的河北》,长达三万字,字字椎心泣血。
    报社为了搞噱头,还在文章末尾说道:“本文作者自河北走访归来,因肺炎入院治疗,至今未愈。”
    文章一经推送,轰动全国,引发全民热议。
    这样的热潮,却很难跨越太平洋,抵达美国。
    不在一个国度,连讯息传播都是有壁垒的。
    罗漪希望叶潇扬看见她的文章,又不希望他知道她病了。
    叶潇扬的项目进入了攻坚克难期,他每天忙到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这件事,他终究没能知道。
    也好,省得他分心。罗漪心想。
    叶潇扬博三的圣诞节假期,回了北京一趟。
    他是硕博连读,这是第三年。
    两人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不禁回忆起那一年大一的圣诞夜,两人第一次跳舞。
    细细一算,竟然已经过了六年,时间真无情啊。
    “你还记得吗?”叶潇扬说道,“那块坏了的屏幕。”
    罗漪想了片刻,总算回忆起来了,她问道:“难道是你弄的?”
    “我只是拔了一个不起眼的接头,谁知道他们后来乱拉电线,竟然把电路烧坏了。”叶潇扬说道。
    “你可把我们部长害惨了。”罗漪说道,“因为这件事,后来他连副主席都没选上。”
    “那也是他活该。”叶潇扬毫无悔改之意。
    “你好坏啊。”罗漪小声嘀咕。
    “谁让他非要在屏幕上放那个视频?”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过了多少年都一样。”
    “你可别了,等我们七老八十,你要是还拿这种事出来炫耀,当心被孙子笑话。”
    叶潇扬停下脚步,问她:“我们会有那一天吗?”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罗漪脱下手套,伸出手掌,接住一朵晶莹的雪花。
    雪花落入温热的掌心,立刻消失融化不见。
    “会有的。”罗漪的眼睛很亮,比这纷纷而落的雪花还要动人。
    叶潇扬牵过她的手,放进他的兜里,顺带着帮她抖掉帽子上的雪花。
    他缓缓说道:“那我等着那一天。”
    叶潇扬离开的那一天,外面下了雨。
    北京的冬天,着实很少见到雨。
    罗漪看到雨丝拍打在窗户上,很快凝结成冰。
    室内暖意融融,两人躺在床上,叶潇扬正牵着她的左手,把玩着她手腕上那串玛瑙佛珠。
    “你摘下来过吗?”叶潇扬问。
    “很少,”罗漪说道,“大师说过最好一直戴着。”
    叶潇扬沉默。
    每次他跟她做的时候,瞥见那串红色佛珠,心底都点怵——总有点亵渎神明的意味。
    他不明白为何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不信佛。
    他决定换个话题。
    “小羊乖不乖?”他问。
    “很乖。”她答。
    “它快三岁了,没配过种吗?”
    “你一去美国,我就带它做了绝育手术。”
    叶潇扬:“……我当初还特地买的母猫。”
    罗漪:“也就你们男人觉得生孩子是好事。”
    叶潇扬:“不好吗?生一窝小猫,多可爱。”
    罗漪:“我哪有精力照顾,照顾小羊一个就很累了。”
    猫咪可爱是可爱,却要花费主人很多心力。
    每次罗漪出差不在北京的时候,都得找专人来家里喂小羊。
    “几点的飞机啊?”罗漪问。
    “早晨六点。”叶潇扬吻吻她的额头,“睡吧,等会儿我自己去机场。”
    罗漪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
    突然,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说道:“再做一次吧。”
    叶潇扬一愣,随即吻住她的唇,呢喃道:“好。”
    他取下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放到床头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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