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宽大的斗篷下面露出的那一小截苍白精致的下颌以及微微抿紧下垂的嘴角,阿离忍不住暗戳戳地猜测——南魔天该不会是云欲休的老情人吧?
    否则,还真想不出他表现这样反常的原因。
    阿离嘴角微抽,有点不放心,又补充一句:“除了这些之外,我可以自由发挥,对不对?”
    “嗯。”云欲休沉沉地发出一个鼻音。
    阿离点点头。
    既然已经让她全盘作主了,她自然不会再耽误时间。
    阿离径直走到一只正在吐丝的大蜘蛛面前,这是一只黑黄相间的大花蛛,细腰胖臀,八条腿极长,口中吐出黄色的坚韧丝线,最前方的两条腿灵活地把它们编织在那些藤蔓里头。
    阿离只有它一半腿高。她走到它的身后,用死镰轻轻敲了敲它的后腿。
    “嘶——”
    黑黄大花蛛猛地回过身,阿离扬起死镰,道:“让你们南魔天出来见我。”
    大花蛛的瞳孔一下就缩紧了,毫不迟疑现出人身,站在阿离面前。
    是个脸孔长长的黄面女人。
    “您是……魔尊大人的使者么?西魔域传来大人归来的消息时,我们都不敢相信呢!”
    阿离见她态度友善,便道:“是,事情很急,让南魔天马上来见我。”
    黄面蛛女为难地说道:“魔尊大人没有告诉您么……我们南魔天大人比较特殊……便是魔尊大人亲自来了,也不会要我们大人出来相见的。”
    阿离一怔。
    莫非,云欲休和南魔天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她略微回忆了一下,对书中的南魔天实在是没有什么大印象,只隐约记着没什么存在感,不像是倾国妖姬的样子……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去望云欲休,只见他一动也不动,彻底冻成了一尊冰雕。
    阿离的心里爬过一股小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见阿离脸色不怎么好看,那个黄面蛛女急忙解释道:“使者莫要怪我们大人怠慢,我们大人的性子……魔尊大人是知道的,也不会与他计较。”
    阿离抿了抿嘴唇,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来还挺受宠!
    “那,我就带您进去啦?”黄面蛛女小心地问道。
    阿离点点头。
    想到身处危机的玉琳琅,阿离顾不得心中那一点小小的失落,大步跟在黄面蛛女身后,从一条蜿蜒曲折的地下通道里钻到了那只巨大树巢的底部。
    黄面蛛女一连叫开了十八道藤蔓荆棘门,树巢内部的景象终于敞在了阿离面前。
    这里,竟堆满了粮食!
    无数座粮山耸立,人走在底下,就好像走在险峻的峡谷中。阿离不禁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哪座“山”忽然就倒下来把自己给埋底下。
    “大人——南魔天大人——”黄面蛛女压着声音温柔地唤着。
    在粮食山下绕了好几圈,终于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很猥琐的声音。
    “行了,本座确认了,的确是魔尊大人的本命神镰没有错!”
    阿离抬头一看,只见粮食堆里趴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探出半张脸,一双鼠目冒着狡黠谨慎的精光。
    ……是个老鼠精!
    阿离的小心脏轻轻蹦了一蹦,下意识地回头去望云欲休。只见他站得更远了,整个人仿佛一坨大冰雕,散发出丝丝寒气。
    原来是她想岔了?
    云欲休和南魔天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关系!
    那他为什么表现得这样异常啊?
    南魔天悉悉索索从粮山上爬下来了,他看起来倒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拍着胸.膛说道:“魔尊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给本座,本座定令手下的人尽心竭力给办好!”
    见他爽快,阿离也不啰嗦:“大人要你的域主令,还有可以连接阴阳虚实的阴阳砚。”
    南魔天腮帮子鼓鼓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副肉痛的样子:“好吧好吧,只要不是非得让本座出去,别的都好说。你等等。”
    他蹭蹭几下就爬到粮山后面去了。
    很快,南魔天就把阿离需要的东西带到她的面前。四分之一块披萨,没错。一方黑玉小砚台,正中间汪着一小滩半凝固的琥珀色的“墨”。阿离不动声色看了看云欲休,见他毫无反应,便知道没什么问题。
    “没别的事了吧?”南魔天警惕地看着阿离。
    见他不出夭蛾子,阿离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她点点头,笑道:“多谢了!不用送我。”
    黄面蛛女引着阿离往外走,她清晰地听到远处的南魔天小声嘀咕:“谁要送你啊……”
    几乎同一时间,身后的云欲休也呼出了一口小小的寒气。
    黄面蛛女摇着头苦笑道:“咱大人啊,就是天生胆小,明明已经是高阶天魔了,就是怕死,怕得要命。这都几百年没出去过了。”
    看他那模样阿离早也猜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南魔天耳朵灵得很,一听这话,不答应了,当即现出神魔身,从高高的粮山上跃起,轰一下落到了黄面蛛女面前。
    原来这南魔天是个仓鼠精!
    只见他通体灰黑,毛毛蓬松柔软,直立着身体,两只小前爪习惯性地抱在嘴下边,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本座修为跌落了!只是低阶天魔了!什么叫胆小什么叫胆小,修为跌落了当然要小心谨慎一点……小心没大错嘛!”
    话音未落,只听云欲休响亮地抽了口冷气,旋即,身后传来“轰”一声。
    云欲休继续抽着冷气。
    他每抽一口气,身后便会有一座粮山轰然爆开。
    “啊——”呆萌的仓鼠魔天发出一串惊恐至极的凄厉尖叫,两只小前爪抱住脑壳,高高翘起短尾巴,扑楞扑楞就往旁边一座粮山底下钻。
    “大人饶命!”仓鼠魔天变了调的声音不断从粮山底下飘出来。
    谷粒漫天乱飞,一阵阵粮食雨被撩到了树巢顶部,然后又泼撒下来,好不热闹喜庆!
    阿离目瞪口呆地望着云欲休,只见他的斗篷大帽已滑到了肩后,苍白至极的俊脸在疯狂地抽搐,眼睛瞪得巨大,瞳孔却缩得只剩下一丁点。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爪,每一抓,便有一座粮山无情地爆开。
    “为什么……要……现出真身!”他喘着粗气,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怕。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小的若是知道您亲自来了,早就……早就挖个地洞把自个儿埋喽,哪敢污了大人的眼睛啊——大人饶了小的这一回吧!”仓鼠魔天缩在粮堆底下,叫得那叫一个凄惨。
    阿离嘴角直抽,搞了半天,原来大魔头他竟然……怕!仓!鼠!
    她很想笑,但保命意识让她牢牢抿住了唇,上前拉住了云欲休的手,把遍体僵硬的他往外面引。
    “走啦,走啦。”
    云欲休定定看了她一眼。
    就在阿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出手掐死自己的时候,他猛地偏了头,向着树巢一侧挥出他苍白的手。
    “轰隆隆——”
    编织了三五百层的牢固防御网上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破洞。
    云欲休面青唇白,抓着阿离一掠千里。
    到了西、南二魔域的交界时,险些没刹得住脚。
    吹了一路风,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阿离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引起注意当场被灭了口。
    云欲休恨恨地盯了她好几次,见阿离始终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好像压根没反应过来刚才出了什么事,他的脸色总算是略微好转了少许。
    “在这里等着。”
    细细分辨,能听出他冰冷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心有余悸的轻颤。
    他背转身,大步越过两域的交界处。
    求生欲促使阿离保持着一张麻木的脸,呆滞地望着他的背影。
    果然,走出几步之后,就在正常人都会松懈下来吐出一口气的时候,云欲休猛地回头,蛇一般阴寒的视线重重落在了阿离的脸上。
    阿离面不改色,“茫然”地和他对视一眼,微微偏了偏头。
    云欲休脸上挤出一丝狞笑,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取另外半片域主令去了。
    阿离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淡定依旧。
    ‘对,请继续把我当成一个小傻子,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傻子……我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您老人家还怕老鼠耶!’她心说。
    云欲休很快就取来了藏好的半块域主令。他来到阿离身边,二人站在两域交界处,把北、西、南三域的域主令合在了一起。
    只差东魔天帝无神的那一枚了。
    “帝无神……”云欲休狭长的眼睛露出一丝回忆之色,“先做你的事。”
    阿离受宠若惊,忍不住弯起眼睛,送给他一个甜甜的笑。
    云欲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捶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忽略了这转瞬即逝的异样感,取出玉琳琅的命玉和南魔天的阴阳砚,示意阿离用手指去沾那方墨玉砚台正中的琥珀墨汁。
    阿离知道云欲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坑自己,便依言照做。
    那琥珀色的墨汁看起来是半凝固的状态,手指一碰,却像是清水一样,丝毫感觉不到阻碍,指尖就探了进去,略微一感受,就像是刚刚融化的冰水一样,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泡澡?”云欲休讥讽地说,“够了,去碰命玉。”
    阿玉心中微微有些紧张,抿了抿唇,便把带着一层琥珀墨汁的指尖放到了命玉上。
    一股阴寒至极的吸力瞬间席卷全身!
    感觉很熟悉,就像那次遇到老魔尊,险些被他用逆生轮吞噬的时候。
    阿离不禁寒毛倒竖,下意识地抵挡。
    身后传来云欲休轻轻的嗤笑,他左臂环住她,右手闲闲地蘸了琥珀墨汁,点在命玉上。
    两个人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一起,顿时,阿离身体一颤,意识脱离肉身,被那沟通阴阳的琥珀墨汁引领着,穿梭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满世界都是浓浓的白雾。
    阿离拨了几下,发现旁边涌过来更多。
    云欲休不在身边,她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发声喊他,便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摸了摸脚下的地面。是土地,微湿的泥土,凑近了还能闻到湿土特有的那股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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