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素拍完片子是下午一点, 高强度的拍摄,又是从早晨一直忙到中午, 可谓人困马乏。外卖盒饭送来了, 大家三五成群的吃饭,潘素却趴在沙发上直哼哼,让助理帮她按摩。
    然而拍摄工作并没有结束,叶清欢跟摄影师一起选片,选好的片子下午需要修片,明天要拿到亦安去讨论,决定商业代言要用哪一张。
    选好了照片已经两点多, 叶清欢也顾不上吃东西, 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助理让她开车送潘素回家,她自己打车去了公司。到了星巴克后看还有十几分钟才到三点, 她点了咖啡跟三明治, 边吃边等修钢。
    修钢非常守时,三点整来的, 他坐下后叶清欢问他:“想喝点什么?”说着她要起身。
    修钢手向下一压示意她坐下, 说:“不用了, 我这人过午不能喝带□□的饮料,晚上睡不着觉。”
    叶清欢就坐了回来。
    修钢朝桌上扫了几眼,问:“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盛鸿年在商家的处境。”叶清欢说。
    “他?”修钢笑,“真没想到,你还是很关心他的嘛。”
    叶清欢脸色微沉,轻抿着唇, 看着修钢。
    修钢倒是不以为意,问:“鸿年他应该不知道你来找我吧?”
    叶清欢微微垂眼,片刻后她又正视他,说:“他被人绑架过,而且是商家自己人干的,对吗?”
    她不打算跟修钢迂回,跟修钢这样心思极深的人打交道,出其不意单刀直入最有效。果然修钢眼神一变,虽然只有一瞬,她还是抓到了。
    看来在绑架这件事上,商思博没说谎,她想。
    “我不问是谁做的,因为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我只问,他现在安全吗?”叶清欢低声问。
    修钢“嘶”地吸了口冷气,换了种坐姿,然后他低头看着桌子下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清欢没有再问,耐心地等待。
    良久后,修钢抬起头,问她:“如果他是安全的,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不安全,你又打算怎么办?”
    叶清欢被问住了。刚才商思博的一番话让她心烦意乱,她急于求证,修钢的这个问题她根本还来不及想。
    她只得如实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即使现在身居亦安娱乐部总监的职务,仍然不能改变她无能为力的事实。
    她觉得无力,她明白就算知道真相了她对他也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可是不知道的话,她又十分担心他。
    只要一想到他会有危险,她就很恐慌。
    叶清欢咬住下唇,搁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看她这样,修钢玩味一笑,顷刻间便换上了一副严肃的嘴脸,沉声说:“他现在,很不安全。”
    叶清欢心里一惊,立刻看向修钢,问:“有多不安全?”
    “危机四伏。”修钢说,“商家现在是两虎一争必有一伤,商思博母子跟商妙清母女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目前鸿年是关键人物,两方都想拉拢他。可一旦有一方发觉他要倒向另一方,他的处境就不好说了。虽说他现在也算事业有成,可跟商家比起来,不过是灰尘之于大象。商家人想要害他,易如反掌。”
    “难道商先生就任由他们胡闹吗?商先生不是最重视盛鸿年?怎么会让他落入险境?”叶清欢问,她特别想从修钢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商先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这些年,不管鸿年人在国外还是现在他回国,商先生一直有安排人暗中保护鸿年。”修钢说,“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鸿年在明,他们在暗,鸿年又是那种洒脱随意的个性,很容易被狙击。”
    “所以叶小姐,我很希望你能提醒一下鸿年。你说的话比我们这些人说的有用百倍。不管是商思博还是商妙清,是敌是友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儿,他必须有所防备。”修钢诚恳地说,“拜托你了。”
    听了这些,叶清欢的心更是跌入谷底,她紧紧地握着双手,看着修钢,说不出话。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她垂眼一看,是盛鸿年的房东打来的。她怔了下,低声对修钢说了声“抱歉”接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女房东的怒吼:“叶小姐!你们怎么这样呢?!枉我还以为你男朋友是个可靠的人,住了第一天就把我的房子弄成这样!我那是新房子啊!你们得赔我!”声音大到叶清欢把手机拿开了一点距离,周围的人都能。
    叶清欢皱眉,看了修钢一眼,修钢双手交握搁在桌上,竖着耳朵听,津津有味似的表情。
    叶清欢只得偏过身子,捂着手机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你男朋友昨晚忘了关水龙头,把我的房子淹了还怪我家下水道不好!水漏到了楼下邻居家,人家找到物业,物业又找到了我!我上楼一看,水都从家里流到楼道了,沿着那个电梯井直往下淌呦!开门一看,那个水能没到脚脖子!”女房东怒不可遏,激动地说,“现在地板全毁了,家具也毁了,我刚装修好的房子就这么被你们给毁了!叫你男朋友赔,他说自己不能做主,得听你的。你快回来!谈谈怎么赔偿!”
    叶清欢越听眉毛拧得越紧,对着电话说:“我现在外面,回去大概需要半小时,您稍等。”说完她挂了电话,转头看向修钢,说:“我有事得回去一下。”
    修钢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说:“恰好我也该走了。”
    叶清欢没跟修钢客气,拿起包匆匆走了。修钢则慢条斯理地摸出了手机,拨了盛鸿年的号码。
    “听说你水漫金山了?”修钢问。
    盛鸿年一愣,问:“你怎么知道?”
    修钢仰起下巴,隔着橱窗他看到叶清欢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便说:“神奇女侠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盛鸿年立刻问:“你跟她在一起?”
    “喝了杯咖啡而已。”修钢说。
    电话里传来盛鸿年不满的吸气声,修钢呵呵地笑,说:“放心,我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动你的女人。她找我只是问一些事情。”
    “哪些事?”盛鸿年沉声问。
    “这个暂时无可奉告。”修钢神神秘秘地说,“不过,我问你,你想不想要个助攻?”
    “你什么意思?”盛鸿年有些不耐烦。
    修钢笑,说:“最近我想做点善事积德,看你追人家追得这么辛苦,想帮你一把。”
    “就你?”盛鸿年的口气听起来都是轻视。
    “你可以试试。”修钢说,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后,眼神霍然尖锐起来,对着电话说话的口气却丝毫没变,调侃道,“我的法子应该比你水漫金山淹了人家房子那招要好用得多。”
    盛鸿年没回话,直接把电话挂了。修钢依旧把手机压在耳边,看着商思博坐到他对面叶清欢坐过的位置。
    叶清欢赶回了小区,看到自己所住的那栋单元楼的门大开着,她走进去,发现地面湿漉漉的,有两个清洁工在擦地,电梯那儿还有水在往外渗,摆着“禁止进入”的牌子。她问管理员妹妹出了什么事,管理员妹妹说楼上有一家住户房子淹了水,水顺着电梯井流下来,把电梯的线路烧了,现在电梯不能用。
    闻言,叶清欢皱眉。
    “您去隔壁单元乘电梯吧。八楼以上两栋楼之间每层都有连廊。”管理员妹妹建议说。
    叶清欢道谢后去了隔壁单元,那边门倒也打开着,管理员看过她的门卡后放她进去了,她乘电梯上到十二楼,然后走上空中连廊,走到一半,便能听到女房东絮絮叨叨地数落盛鸿年:“你看看你啊,你人都在家,房子淹了都不知道。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叶清欢推开连廊的门走进楼道,看到租那套房子的门大敞着,女房东跟盛鸿年都在门口站着,旁边还有物业的两个男人,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女人。
    女房东眼尖,看到叶清欢来了,立刻甩下盛鸿年跑到她跟前,抓起她的手腕就拉着她朝屋里走。
    “你可算来了!你快进来看看吧!你男朋友把我的房子糟蹋成什么样?”女房东边走边说,叶清欢被她拉着不得不走,路过盛鸿年的时候她用眼神询问他,他做了个很无辜的表情。
    进了屋,叶清欢才知道房东并没有夸大其词。
    房子淹得确实很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从客厅到卧室,从厨房到阳台,无一幸免。地板质量并不是很好,泡水之后全都翘了边。踢脚线全都被拆了,墙壁上洇的水印子有半米高,地毯地垫全都湿淋淋的,家具被水泡过的地方已经有掉色走形的迹象。
    最可怕的是主卧。
    主卧的床是软包床,紫色的外皮,泡过水后发涨掉色,颜色落在水里到处淌,在地板上印出一道道紫色的痕迹,洇在墙皮上形成一堆堆紫色的小山的形状。
    像是巫师的施法现场。
    “你说怎么办吧!”女房东咄咄逼人。
    叶清欢明白确实没什么能辩白的了,就客气地问女房东:“您的意思呢?”
    “地板是彻底毁了,家具也没几样能用的了,墙皮肯定要刮了重新刷漆,材料人工都是钱,我也不讹你么,你们照价赔吧!”女房东说。
    “可以。”叶清欢说。
    女房东没想到叶清欢会这么痛快答应,就愣了一下。那个不认识的中年女人立刻凑了过来,对叶清欢说:“姑娘,我是楼下的。你们家淹水漏到我们家里了,弄得我家吊顶上都是水,墙上也渗水了。你看你是不是也去我家看看啊?”
    叶清欢只得说了声“好”,她抬眼往门口看,盛鸿年正在跟物业的人聊着什么,有说有笑的。
    她心里顿时像窝了一团火。
    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是两家的装修费用由他们来承担,他们在物业的见证下立了字据,得到承诺后,房东跟邻居离开了物业办公室。叶清欢预走,物业的人叫住了她。
    “叶小姐,这次漏水受到损失的不止是两家住户。电梯的电路也烧了,暂时不能用。我们已经联系厂家来修,可修理的费用,应该是要你们承担的。”物业的人说。
    “需要多少钱?”叶清欢问。
    “多久能修好?”盛鸿年问。
    两人都怔了怔,互看一眼。
    “这个要看修理方的报价。不过依经验来看,几万块是免不了的。”物业的人说,“多久修好我们说不准,一切只能等维修方下午过来看过才有结论。”
    叶清欢咬了下嘴唇,瞪了盛鸿年一眼。盛鸿年有些讪讪,扭过头去。
    “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很遗憾,希望电梯尽快修好,也希望不会太影响两位的心情。”
    末了,物业的人不忘安慰他们几句。
    两人离开了物业办公室,叶清欢闷头走路,盛鸿年跟着她。一条甬道在前面分岔,一条是去她所在的单元楼,另一条通向旁边那个单元,叶清欢没多想,便要选第一条路,盛鸿年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拧起眉头回头看他,他提醒:“电梯坏了。”
    叶清欢恍然,还是甩开了他的手,转身走上第二条路。盛鸿年依旧跟着她,像条忠诚的尾巴。
    等电梯的时候,盛鸿年开始解释:“昨晚我洗脸的时候,赵司同给我打电话,我忙着接电话忘记关水龙头,接完电话就把这事儿完全忘了。然后我就上床睡觉了,一直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水已经淹到卧室了……”
    电梯门开了,乘客只有他们两个。
    叶清欢摁了自己家所在的楼层,然后站到轿厢的一角,环起胳膊。盛鸿年继续说:“后来我看是下水道堵了,就跟房东说了几句,她就给你打电话了。淹了人家房子该赔,可我没想到会把电梯也弄坏……”
    电梯爬行特别快,没多久到了楼层,门开了。叶清欢闷不做声地走出来,盛鸿年也跟着。穿过连廊,走进楼道,叶清欢在自家门前低头找钥匙,盛鸿年在她身后探头看看,问:“真生气了?”
    叶清欢推开门,进屋。盛鸿年忙跟着进去。叶清欢依旧不理他,换了鞋子后她径直走去了自己卧室,把门关上。盛鸿年在门口站着,挠挠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闹得太过了。
    他不过是为了能住到她家……
    把电梯弄坏了实属他意料之外,钱是小事,可耽误了全楼人的出行,他还是觉得很愧疚的。
    池年迈着猫步走过来,朝他叫了一声。盛鸿年把池年抱起来,踢了自己的鞋子走进客厅,坐到沙发里,把池年放到腿上,手指插在池年的毛发里抓来抓去。池年闭上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盛鸿年伺弄了池年许久,叶清欢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他坐不住了,挪开了大猫,走到她房门前站着。
    站了一会儿,他敲敲门,叫她:“清欢,干什么呢?”
    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敲,说:“清欢,别生气了。”
    依旧是沉默。
    盛鸿年咳了声,想了想,还是先把要紧的事儿落实了,就说:“那个,我一会儿问一下有没有认识装修公司的朋友,把她那个房子修一下,保证比她原来的还要好。”
    这次里面有一点声音了,听起来是她在走动。
    盛鸿年继续说:“可还有个麻烦,是我的住处问题。我现在没有地方住,也不能回酒店,你看我是不是先在你这儿借住几天?你放心,就是借助,不是还有两套房子出租?我一会儿联系一下房东,看再换一套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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