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这个继子让他有多尴尬。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尴尬着,尴尬着,就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何天顺改口。
    何天顺的问题出口,两个人其实都愣住了。
    问问题的觉得自己是不是痴心妄想了?
    被问的一时缓不过来劲,总觉得身在梦境。
    还是何天顺先反应了过来,他没有等来苏自有的回应,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在了脸上,眼底里的落寞,想要掩饰都掩饰不了。
    他宛如受惊的小兽,想要躲回自己的洞穴中,却也没有忘记最后的礼貌,“叔叔,我上楼了。”
    何天顺转了身。
    苏自有叫住了他:“不对。”
    “怎么不对?”何天顺下意识问。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叫爸爸的,怎么又变成叔叔了?”
    何天顺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再转了身,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爸爸,我,我上楼了。”
    “哎,去吧!”苏自有眯着眼睛笑了笑,老父亲满脸的慈祥,朝他摆了摆手,又说:“等饭好了,叫你下来啊!”
    何天顺点了点头,又来了力气,噔噔跑上了二楼。
    厨房的门没有关,何莲耳闻了整段对话后,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有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流下,紧跟着她展颜,笑得很是舒心。
    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好,苏雪桐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一家四口,三口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
    连何天顺也以过来人的模样劝她好好学习,不要早恋。其实是不要跟年纪大的男人早恋。
    苏雪桐:“司南也就比我大10岁!”
    何天顺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他比你大的可是一个时代。”
    10岁就能是一个时代了吗?苏雪桐不以为然。
    何天顺掰手指头跟她例举,“你也不想想10年前这世界是什么样子,10年后又是什么样子?bb机都换成了手机,还有10年前你知道什么叫qq吗?你会相信有一天自己能从网络上购买东西吗?”
    “这只能说时代发展的太快,不能说我和他之间隔了一个时代。”
    他的话有些强词夺理,然而苏雪桐辩驳的理由也弱爆了。
    何天顺一本正经地说:“桐桐,17岁的喜欢,可不是真的喜欢,你知道自己27岁的时候,还会不会喜欢一个37岁的老男人啊?”
    碰上感情问题,苏雪桐就发懵,她自己根本就理不清楚,又下意识觉得何天顺说的不对。
    她拿出了17岁少女的叛逆,“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是藏不住的。”
    确实没藏住,要不然家里的人怎么都知道了呢!
    何天顺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像咱爸咱妈这种喜欢才叫喜欢,看起来感情没有那么浓烈,可细水长流,能经得起考验,能流一辈子,尤其是咱爸,都能容得下我。”
    他感慨完了之后,停顿了片刻,眼前和自己几乎相同的小脸,又说:“桐桐,你告诉我你愿意为他做出牺牲吗?”
    苏雪桐本来就懵,顿时一秒变成了傻缺,她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干嘛说的那么恐怖,还牺牲!又不是打仗。”
    “爱的本质,本来就是牺牲和奉献啊!”何天顺看她的眼神像看个智障,多聪明的一个孩子,轮到自己怎么就傻了呢?
    殊不知,苏雪桐是被他的论调给吓傻的。
    她就是喜欢这个男人的皮相,想和他呆在一起,做一些开心愉快的事情,怎么就跟奉献和牺牲扯上了关系?
    何天顺奉了母命来和妹妹谈天,没谈出所以然来。
    而何莲跟苏自有商量过后,也单独找了司南。
    有些话,何莲真的是斟酌了许久,再憋下去唯恐自己都得提前进入更年期,索性不吐不快。
    苏自有不好出面,嘱咐了何莲要迂回,不要将赶人的话,说的那么明显。
    可司南多聪明啊,电话一接起来,他就知道何莲要找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阿姨,我家的房子基本修整好了,我准备通一通风,下个月就能搬进去。”
    何莲真的准备了长篇大论,她写了一天一夜删删改改,准备动之以情。
    手里的稿子,她随手扔在了茶几上,叹口气说:“司南,你是个好孩子。就是我们家桐桐,实在是太小了。要是等到她20,还想跟你在一起的话,我这个当妈的一定不会反对。”
    司南笑了笑,他可不是什么好孩子,一切不过是托词而已。
    苏雪桐一放暑假,就成了死宅,轻易不会出门一趟。
    快做晚饭的时间,何莲发现家里没有姜了,站在楼下喊:“桐桐,妈妈要去超市,你和我一起出门转转吧!”
    苏雪桐躲在空调屋里,连头都不愿往外探一下,“妈,太热了,我不要出去!”
    “这孩子!”何莲拿她没有办法,自己拎了购物袋,悻悻地出了门。
    何莲前脚离开,司南后脚就回来了。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的空调外机嗡嗡响,他站在她的门前,敲了敲门。
    “妈,我不出门。”苏雪桐以为是何莲又来叫她。
    外面的世界太恐怖了,她总有一种自己会化掉的错觉,好像她是根冰糕。
    门又响了两声。
    苏雪桐无奈地离开了座位,蔫蔫地走到了门前,她拉开了门,“妈……”
    一股清凉的凉意袭来,苏雪桐看清了立在门前的男人,高高大大的,如同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
    “是你啊!”她敞开了门,示意他进来说话。
    说来也奇怪,司南一进来,屋子里的气温都似降低了几度。
    苏雪桐喜欢他的凉意,恨不能钻进他的怀里。
    但是,她还记得矜持这个东西。
    “此间事了,你准备准备吧!”
    “什么?”
    “字面意思。”
    苏雪桐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是司大佬啊?”
    “我是谁重要吗?反正一离开这里,你肯定又会忘记。”司南的声音闷闷的,伸手点了点她的头,不留情面地吐槽:“哪怕是台电脑,重装个系统,也就c盘的东西丢失,其他盘的东西还会好好的!”
    苏雪桐悻悻地说:“那我可能是中了病毒的电脑!”
    她自己也知道的,她的记忆不完整,脑袋里像是分成了无数个格子,只有一个格子是满的,其余全部都是空的。
    “能有办法吗?”苏雪桐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既然什么都知道,是不是说明她还有救?
    他感受到她炙热的眼神,却无奈地摇头,“只能靠你自己。”
    “靠我?”苏雪桐笑了起来,她这么不靠谱,靠她能行吗?
    司南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伸出了手,揽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
    他的大手滚烫,可奇怪了,畏热的她却突然间心安了。
    她踮起了脚尖,吻上了他的下颌。
    带了些草木般香味的气息钻进了她的鼻间,他的吻压上来的时候,她心里在想,没关系的,她快要知道他是谁了!
    迷雾遮住了眼睛那又怎样?雾总有散开的时候。
    何天顺开学之前,何莲去了一趟山上的寺庙,双目紧闭,内心虔诚地长跪在佛前。
    运气这个东西,玄妙起来,恐怕只有天知道。
    “佛祖,我愿意把自己的好运气分给一双子女,愿她们未来的路顺遂并且身体康健。”
    何莲在心里默念完了心愿,一头磕到了底。
    她的眼前出现了幻觉,儿子何天顺背着行囊离开了家,一眨眼的时间褪去了稚嫩,变成了青年,他娶妻生子,幸福美满。
    她和苏自有早已两鬓斑白,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偶尔回首半生,往事如梦境一般,两个人相视一笑。
    何莲再抬起头来,好像忘却了什么事情。一道阳光照在了佛像顶端,照得满室华光,犹如佛光普照。
    何莲被这满室的金华吸引住了,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奇怪了,脑子里好像空了一片,她的心里咯噔一跳,四下张望,她好像忘记了顶顶重要的事情!
    那感觉,好似丢了珍贵的宝物。
    ——
    苏雪桐睡饱了一觉,浑浑沌沌的时候,犹如从天边传来的嘈杂声音灌进了耳朵里。
    她的眼睫颤动,可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一动不能动。
    悠悠趴在床边,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低声说:“我妈妈快醒了!”
    乾坤袋里的小黑影子晃了晃身子,并没有吭声。
    悠悠习以为常,对着乾坤袋又说:“养养,你可别让妈妈发现你,要不然,哼哼……你想你一个施害者,我妈一个被害者,而且我看我爸的脸色,不用问就知道,我妈肯定又没顺利渡劫。”
    养养掰了掰黑黑的小手指头,他心里有数,就是不出声音。
    苏雪桐半梦半醒,那感觉太奇怪了,好像是神魄游离出了身体,明明都听到了床边的动静,可身体好比困在在夹缝中,就是醒不了。
    耳边有风,呼呼地刮着,眼前的场景转变了。
    她站在旷野里四下张望,这儿可真大,放眼望去,哪里都不着边际,广阔的原野上,平坦的如同没有一块石头,而这里仿佛只有她自己一样。
    忽然,无数的黑影子在天地中飘荡,她好像听见有谁在叫她的名字。
    谁?到底是谁?
    苏雪桐在风里奔跑,那些黑影子绕着她飞来飞去,一团一团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一惊,彻底从梦里惊醒。
    一只小手探上了她的额头,“阿姨,你出了好多汗啊!是不是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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