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鼎曾经打楚朝阳的电话,从电量满格打到电耗完自动关机。因此,她对人不接电话有心理阴影,很讨厌。
    她打了两次,放弃。
    这么放着不管也不对。严格论起来,上一次误会是方骏先道歉,这一次该她先。
    可明明是他错得比较多,六分,不,起码也有五分。
    苏小鼎想得头痛,再也坐不住,打个招呼便出门去了。
    这次还是先去的明仁酒店,守前台的依然是那个妹子。她似乎已经窥探到了方骏和苏小鼎的奸情,很自然地报告了行踪。
    “方总上午来了一趟,后来就出门见客户了。”
    又不在。
    苏小鼎道谢,下楼后就疑惑,难道又要跑一次南山或者渔?自己每次都折腾一圈找他,是不是会把人给惯坏了?
    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果然又去了一次南山。
    这次会所的前台应该是被方骏叮嘱过,对她相当客气。说老板不在,苏小姐可以随意休息,已经给她预留了房间等等。苏小鼎拒绝,只问能不能找到他。
    前台立刻打了方骏的专线,但还是很抱歉地说,方总没接电话。
    苏小鼎又道谢,离开。
    她忍不住有点恼怒,这次如果找到人,一定要约法三章。吵架或者闹矛盾后,不准拉黑,不准关机,不准不接电话,更不准随便消失。
    继明仁和南山会所,苏小鼎又跑了渔,依然没找到人。
    最后,她看说手机里躺着的沈川手机号犹豫,要不要找他?这人算是方骏的损友,从来不出好主意的,找他只怕闹笑话,害方骏被嘲笑。
    想来想去,又放弃了。
    恋人吵架多平常,次次找好朋友真的太不上道了。
    最后,苏小鼎去了方骏的公寓门口。
    望着大铁门,她有点后悔。
    方骏搬来后,第一天忽悠她住下后便将多配的那幅钥匙放鞋柜上。给她准备的,以备不时之用。她那时候心里还有点别扭,总觉得刚在一起就拿他钥匙不太正常,虽然他已经很不客气拿了她店门的。她内心还有些坚持,便故意没拿。
    他隐约有点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
    现在苏小鼎被秋末残存的小毒蚊子追着叮手背和颈项,后悔得要死。
    早知道就不该矜持,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腿站酸了,手机的电也耗到只剩下百分之十救急。
    她深深叹口气,坐到黑漆漆的消防电梯里面。一边等,一边揉脚踝。
    外面响了好几次开关门的声音,她探头出去看,只是邻居。
    直到深夜,电梯门开,似乎有沈川的声音。
    苏小鼎猛然站起来,走出去,果然见沈川架着方骏走出电梯。方骏满身酒气,双眼血红,有些摇摇晃晃。沈川到处摸他口袋找钥匙,一时没找到,满嘴脏话。
    她清了清嗓子。
    沈川起身,转头见她,立刻舒展出笑容。他仿佛卸货一样,很干脆地将方骏推过来,“哎呀,小鼎妹子,可见着你了。赶紧把他弄回去洗澡睡觉——”
    方骏还有残存的意识在,没彻底瘫苏小鼎身上。他伸手撑在墙上,避开她要搀扶的手,冲沈川道,“你滚。”
    “这是怎么了?”苏小鼎问,“喝酒了?”
    “下午咱们开了个小会,完事了吃饭。我和向垣稍微灌了他两杯,就这样了。哎,你晓得,人在伤心的时候酒量特别不好。”沈川不管方骏,冲她唠叨,“不过你放心,咱们骏儿酒品相当好,喝醉了就睡觉,一点也不吵人。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一个错身,人就闪了。
    苏小鼎还没来得及说再见,电梯厅便安静下来。她嗅着满满的酒气,转身看方骏。
    方骏艰难地维持身型,低头看她的眼睛。
    静夜里,电梯厅的灯感应不到声音,灭了。
    只有瞳仁里的一点光在闪,那里面是整个世界。
    她伸出手,“钥匙呢?”
    他没应声,但另一只手却往裤兜里摸了摸,意识到后马上停住。
    苏小鼎手往前面递了递,“钥匙给我,我帮你开门。你现在这样子,能自己开门进屋吗?”
    显然是不能的。
    方骏反应了一会儿,伸手点了点腰部,“这儿。”
    她伸手去摸,果然在裤兜里。牛仔裤比较紧,再加上他不配合,她的手不太伸得进去。
    “别动。”她道。
    方骏两手抱住她,“你来干嘛?”
    苏小鼎没回答,一手扯开包的边缘,一手往里面抓。钥匙拉了出来,可相应的,旁边原本安静的东西也逐渐有了存在感。她抬头看着他,他笑一下,撤下一手按住她的手,“你来干嘛?”
    她慢慢挣开,推了他一把,走过去开门。
    方骏很不满地咕哝两声,靠着墙走过去,又问了一声,“你来干嘛?”
    苏小鼎推开门,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将整个人推进去。
    她跟着进屋,甩上门,沉着声音道,“我来找我男朋友,能干嘛?”
    方骏坐到换鞋的沙发凳上,仰头看着她,“找男朋友?”
    苏小鼎把自己包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低头看着他。
    他的脸酡红,身上沾着酒气和烟草的味道,大约是愤怒未消,表情带着点儿落拓。他伸手捏着她下巴往下拉,左右端详了一会儿,突然亲一口道,“对,没错,这嘴巴是我女朋友的。”
    说完,他另一手环着她腰,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腿上。
    他吊儿郎当,“我再摸摸看,其它地方是不是——”
    第六十二、三章
    酒为色之媒。
    苏小鼎坚决不信方骏喝醉了,他把着她从门厅到卧室,又从床上到卫生间。最后整个人湿淋淋,泡在浴缸里一动也不能动。而他却十分精神抖擞,俨然清醒的摸样。
    “不是喝醉了吗?”她手指也不能动了。
    “出汗,酒气蒸发了。”他用大毛巾将她包起来。
    蒸发?能找出这种鬼理由,也是服了。
    苏小鼎懒洋洋地被他弄卧室,塞被窝舒舒服服睡了。她眯着眼睛,半睡不睡。方骏躺她身边,一直抱着没放。他身体燥热,再加上被子密闭不透风,只一会儿就闷得出汗了。她动一动身体,不舒服地掀了一下被子,他立刻揭开一半。
    她抬头冲他笑一下,抱着他胳膊亲了一下。
    方骏低头看她难得顺服乖巧的摸样,心里爱得不行。很干脆地低头,就着她的脸颊和鼻梁,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肌肤相亲,简单平常不过的四个字,但真正能放下全部心防,将身体和心都交付给另一个人亲密触摸,太难了。
    苏小鼎抱着他,咕哝道,“我今天给你打好几个电话,怎么没接?”
    “开会呢,不方便。”
    借口。
    “我没有给楚朝阳作保,叫了苏小蘸的舅舅去的。”她解释道,“我不喜欢找不到你,这都第二次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方骏亲了亲她的脸颊,表示知道了。
    “我怀疑你是不对,我在反省,可你也不能每次都生气发火解决。”她扯着他头发,“能不能稍微耐心点听别人把话说完?”
    方骏贴着她的脸,“是我不好,不该这样。”
    他这么爽快的承认错误,令苏小鼎有点吃惊。她诧异地看着他,忍不住亲了亲他下巴上的胡茬子。
    他下巴顶着她额头,半晌道,“是我太贪心了。和你在一起太开心,总想着怎么对你好,让你高兴,没想过你需不需要。又觉得自己赤诚一片,不该被怀疑防备。”
    苏小鼎听得有些心酸,为他的退而求其次。她已经不是十六七岁天真单纯的少女,因被伤害拒绝过,起了防备的心。总觉得不会被无缘无故地被爱,总觉得付出是有价值回报的,总是怕再一次落入深渊。她也会遗憾,为什么不在最好的时候遇上她?可人一旦成长,便无法抹去过去留在身上的印痕。
    “你以后要做什么,都得告诉我。”她哑着嗓子道,“不要隐瞒我,我不想惊喜。不管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我要知道。我可能会支持,可能会反对,但都比什么也不知道好。”
    方骏亲亲她额头,答应了一个好字。
    “你也不能不接我电话,特别是任由它响到断电。如果有第三次,我就再不来找你了。”
    他再亲她一下,又答应了一个好字。他说,“以后别找我,我会去找你的。”
    “我不是不愿意你对付楚朝阳,只是觉得让你把我的事扛起来,很内疚。”她把自己的眼睛藏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我不想耽误你。”
    方骏在她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我也不对,应该多考虑你的想法。只想着对你好,没想过你要不要。”
    半晌,他又道,“其实你也说得对,我不仅仅是吃醋而已。楚朝阳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受挫,我针对他,一半也是自己的私心。可想了又想,你的事也只是一个契机,让我真正想去做点什么。”
    方家是一个大家庭,成员之间关系还不错。虽然长辈偶然会安排更好的路给晚辈走,但不太会强迫。譬如方骏,他喜欢学厨,真正能自立之后父母也没有再反对过,反而将会所交给他经营。在这样宽松的环境下长大,方骏物质和感情都不太缺乏,做什么也只考虑喜欢不喜欢,或者愿意不愿意。
    没有过强烈的追求和得到感,他的人生按部就班。
    可拿到苏建忠交给他那个老旧笔记本后,他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并没有多少厚度。短短几十页而已,便能纵览一切。不由自主,他便想到了以后。如果他六十岁的时候,又能留下多厚的一本书呢?孩子们问起来的时候,他该怎么谈起做饭闻香这点小爱好呢?生活中的情趣固然重要,但有追求的人生也可遇不可求。
    突然之间,他便十分热烈地渴望起来,想要把自己的喜好变成一项真正的事业。
    “你是怎么干上现在这行的?”方骏问苏小鼎。
    她已经有点想睡了,可又舍不得睡,便迷迷糊糊地讲起来。
    其实,一开始是不喜欢的。
    那时候她满腔愤懑,只觉得天下人都太愚蠢了,借着婚姻制度强行将两个没有关系的人捆绑在一起。激烈的爱,放纵的恨,再加上金钱和利益关系,势必决定了婚姻必将伴随经济活动而消亡。
    她只是想目睹该进程的发生,安慰她扭曲的心。
    每当新娘子美好的幻想被现实□□的时候,她内心都会嘲笑。看吧,这世上的女人一个赛一个蠢,她并不是最惨的一个。好歹她还年轻,已经勘破了真相,下半辈子还能独善其身。可那些女人呢?被哄骗着走进去,敲锣打鼓,仿佛进入地狱之前的一场欢宴。她们跟着笑,犹不自知已经被献祭了血肉。大概,只有在死前才会问一句。为什么?
    可当扭曲的内心被现实一点点安慰之后,苏小鼎的心情又发生了变化。
    如果现实是丑陋的,那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地跳同一个坑里去呢?
    “我爱她。”有的男人会真诚地说,“结婚以后日子就要落地了,我愿意满足她这之前的愿望。她想要什么,都可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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