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逆就叹了口气,“我说的,自然是咱们家王爷,摄政王爷……”
    “哎哟哟,你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招娣就笑眯眯的。
    两人边走边说,渐行渐远。
    ——
    香脂阁一场大闹,以豫亲王府府卫跨马而来结束。
    正义群众们——唐家人、姚家军见势不妙,原地一轰而散,花枝巷七扭八拐的,他们跑的还挺快,府卫们急着解救主子姑娘,分派了人追……结果没追上,便丧丧然,先把楚曲裳从窗户边儿‘摘’下来了。
    身上红一道儿黑一道儿,被砸的全是胭脂粉,楚曲裳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整个人狼狈的不行,脸颊脖颈都是划伤,身上被打砸的青紫不堪,她捂着嘴抽噎,又疼又怕。
    “三姑娘,属下们抓住两个领头犯上的……”一旁,有侍卫小声来回禀。
    楚曲裳下意识的瑟缩,抽泣着望过去,就见被侍卫五花大绑送到她面前的——正是孟余和井氏。
    唐家人和姚家军……人家早早就有准备,一见情况不对,那是撒腿就跑,他们还有人接应相助,真是眨眼就没影儿了。但,孟余和井氏是真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正义’而来的,人家跑了没管他们,他们可不就让人抓住了吗?
    五花大绑,按脖子跪下,这等待遇,很容易让孟余和井氏想起,某些不那么愉快的回忆——他们在杨城,被女儿捆猪似的捆在小宅子里——拼命挣扎着,他们刚想开口。
    楚曲裳上前一步,扬起手,使尽全身力道,一个大耳光扇过来。
    就听‘啪’一声脆响,孟余直接被打倒在地。
    “相公……”一旁,井氏悲戚戚唤了声,哪怕被捆着,都想往前仆。
    楚曲裳银牙咬碎,抬脚照着井氏的肚子给了一下。
    井氏被踢的面容扭曲,应声而倒。
    “你们两个,混帐!大胆!我要诛你们九族,那些贱民,那些酸生,他们怎么敢,怎么敢!!”不管是通身的狼狈,还是肉体的疼痛,都比不得精神上的羞辱,但凡想起,方才她都被逼的骑窗框,一脚里一脚外,楚曲裳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逆贼!犯上!”嘴唇直哆嗦,她咆哮着一脚一脚的踩孟余和井氏,根本不顾是头是脸,反正挨肉就踢,手里同样不闲着,身旁的博古架子里,不拘有什么,抓过来就往两人头脸上摔。
    孟余和井氏被打的满地翻滚,头脸让踢的青肿不堪,嘴里‘哎哎’的喊疼,突的……“嗷!!!孟余猛然嚎叫,其声音之惨烈,就跟杀猪似的,到吓的楚曲裳停了手,俯视一下,不由有些愣了。
    原来,不知拿什么砸的,她竟把孟余一只眼睛打瞎了。
    满脸都是血,眼球稀烂的糊在眼眶里,孟余整个身子都抽搐着,嘴拼命的嚎叫,“哎啊!!娘啊,族长,大伯……救命!!”他疼的屎尿齐流,就像离水的鱼似的,扭曲腾动着,丧死挣扎。
    “相公,相公~~”井氏嚎陶着往前扑,嘴里凄厉着喊,“三姑娘,他是你舅舅啊,你怎么能殴打长辈……”
    一下子把孟余打瞎了,楚曲裳同样有点怔,不管是哪州哪地的风气,不管长辈做了什么,她当侄女的把堂舅舅打瞎了,这,这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尤其还是徐、豫两州这样的地方,且,孟余还是大冲真人的儿子,哪怕那人如今供职北地,但,在徐州那地介儿,大冲真人的名声,简直不要太响亮啊。
    孟余做为他的独子,同样是有声望的。
    “我,我……回府,来人,回府。”忍不住有些心慌,楚曲裳狠狠跺脚,照着井氏的嘴踩了两下,随后,都没在管他们俩,转身匆匆下楼了。
    二楼里,府卫们瞧着蠕动磨蹭的满地都是血,翻沸的屋里跟杀猪现场,还不停嗷嗷惨叫的孟余,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府卫首领上前,大掌揪住两夫妻的脖领子,把他们带下了楼。
    追着楚曲裳,他们一路往豫亲王府去了。
    ——
    回得府内,楚曲裳头没梳,脸没洗,就那么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跑到亲娘孟侧妃那里哭诉,这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见她满身伤痕,鼻青脸肿的模样,孟侧妃怎么可能不心疼?
    哪怕女儿闯了祸——孟余被打瞎了,她恨归恨,总不能不管。
    堂堂亲王侧妃,宗室王女,这么让人欺负到头上,堵着门要沉塘……就算孟侧妃是孟家庶女出身,从小一样枕边摆着‘女四书’,但她是嫡枝主脉,上有亲爹、下有姨娘,这里头的道道,她是门清儿……
    什么‘三从四德’?这玩意拿来制约别人就算了,自个儿往自个儿身上套?是不是傻?
    进王府这么多年,她靠着‘温柔恭顺’生了二子一女,做了府里二把手,哪怕需要在唐王妃面前低头,但是,她的儿子都留在了豫州,打小亲爹面前长大,就算是个侧妃,她保住儿子啊!
    ——面子无所谓,人家有里子!!
    把儿子视做终身依靠,孟侧妃同样疼爱女儿,否则,打小儿不受溺爱的孩子,养不成楚曲裳那么张扬的性格,瞧见女儿如此狼狈,差点没了命,她不由大怒,言语敲打过府卫,拉着女儿直奔书房,她求见了豫亲王。
    跪地就是好一通哭诉,真真万般可怜,千般无奈,就连孟余的眼瞎,都成了‘乱民举祸’的时候,不知被谁‘误伤’的。
    禀告了豫亲王,得了他‘做主’的保证,孟侧妃马不停蹄派了儿子楚敦回娘家,将其中利弊分析的头头是道,还写信泣问生父‘放孟余出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逼死女儿和孙女才能罢休吗?’
    这封信,楚敦是当着孟逢释和孟久良的面儿亲口念的,这其中意思——是哀求还是质问?谁还能想不明白啊?
    “孟余那个蠢货……还特么砸手里了!!”连连保证着送走楚敦,孟久良回身,把牙都快咬碎了,“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犯的着他冒出个乌龟..头,逞哪门子威风?活该让人打瞎了!!”
    “他出来……这算什么?孟家大义灭亲?真特么的!!”把牙‘嘎吱嘎吱’响,他的脸都涨成猪肝色了。
    “养他那会儿,竟没想那么多!”孟逢释身体颤微微的,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其实已经悔透了腔儿,肠子都快绿了。
    当初,大冲真人不服教管,驳了族里安排的亲事不说,朝堂当官亦不从族中之令,两相已然颇多龌蹉,待他妻亡辞官,没了高位,族里自然要管教‘不孝儿孙’,免得晚辈有样学样,就逼得他出家做了真人,又把他独子要过来,算是个挟制。
    孟逢释和大冲真人是同辈,打小儿就被对着,别人家的孩子——尤其那孩子还是个真天才,这其中的痛楚,自然就不用提。半是嫉妒,半是鄙夷,他把孟余要到手里,亲自教养成了如今这样……本算是平生一件得意之事,哪成想……
    这破孩崽子没气死老爹就罢了,竟然还反噬到他头上了!!
    孟逢释两股颤颤,胃里一个劲儿的翻沸,都快呕吐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说今天把豫州完事,转大枝枝那边,结果,一写孟余两口挨打,哎嘛简直顺的不行,那叫一个嗨,一时不慎多写了半章……燕京那边,明天在说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做为孟家较出名的大儒子嗣, 孟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把最近风头最甚的‘逆妇’——豫亲王女楚曲裳给堵胭脂辅里, 生生要拿人家沉塘, 这件事, 算是彻底闹大了。
    唐家率先出头,唐老族长带着儿子唐诸亲自堵了孟逢释的门, 口口声声‘他家媳妇, 生死于孟家何碍’, 言他家‘逆乱犯上、草菅人命’, 孟家呢,草草抓着孟余被打瞎了眼, 苦苦搪塞,偏偏还不敢多指责什么, 亦不敢捅破‘真相’, 终归,打瞎孟余眼的, 是豫亲王女。
    他们都是依附豫亲王才能存在的,孟余胆大包天敢沉塘人家闺女, 这操作……简直是‘丧心病狂’了。
    孟家的态度——不得不说,确实是退让的。只是, 唐家哪里会轻饶?
    步步紧逼,一点‘和解’的意思都没有,且,三州里不知怎么, 从哪儿刮来了一股邪风,生生把昔日燕京逼宫失败,以及楚敏、唐睨丧了性命的原因,扣在了楚曲裳——呃,准备说来,是孟家和楚敦、楚玫脑袋上,硬生生说孟余所谓的‘大义灭亲’,就是要‘杀人灭口’,讲的还有理有据,分析的头头是道……
    甚至,还有楚敏的旧部出面,隐隐往出带着这样口风。
    唐家拿住把柄,自然更加不能善罢干休。
    摆出架势,他们誓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果大罪,孟家怎么敢承认?唾面自干都不赶趟儿了,这时节的退让,就是明晃晃心虚!不能笑盈盈迎接从天而降的屎盆子,孟家在顾不得豫亲王怎么想的,抓出井氏,把孟余受伤的‘真相’透露出来,且,天天将他拿出来‘展览’,生生揪住楚曲裳‘殴打’长辈至残这一点来说事。
    随后,风声就有点回转了。
    不管怎么说,孟余是长辈,还是大冲真人亲子,楚曲裳生生把人打瞎了,这确实有点说不出过去。
    乘胜追击,哪怕心里呕的像吃了屎一样,孟逢释和孟久良都亲自出面支持了孟余的‘做法’,沉塘什么的,或许过于偏激,然而,‘大逆之妇’人人得而诛之,他们孟家乃大圣贤之后,不惧权贵、不养败类,家中子弟犯了错,他们就‘大义灭亲’啦!
    哪怕因此得罪豫亲王,他们都不惧怕!
    这是圣贤之后,是读书人的风骨!
    孟家人叫嚣着放出这等口风,看似傲骨凛凛,实则,心里都苦透腔了。
    没办法啊,他们要是不支持孟余,不如此放话……难不成真承认了沉塘楚曲裳,是为了‘杀人灭口’吗?
    迎头接个屎盆子和迎头接个热炭炉,那受伤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孟家‘大义凛然’的站出来,跟唐家和楚曲裳硬顶了起来,三州终归是那样风气,他们如此行事,到还得了不少赞叹……唐家,便渐渐落了下风。
    不过,这正中他们的下怀,被指责‘仗势欺人、包庇罪妇’,唐王妃哭奔着找了豫亲王,拽着他来至孟侧妃处‘讲理’,口口声声‘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母亲,竟要让女儿填命进来养她名声’……
    把个孟侧妃给委屈的啊,哭都快找不准调儿了,跪地就磕头,连‘冤枉’都不敢喊。
    楚曲裳抱着亲爹的腿‘嗷嗷’哭。
    唐王妃借机提出要抱走楚玫的小儿子,孟侧妃和楚曲裳肯定不愿意……
    场面乱成一团。
    内宅,豫亲王被妻妾儿女闹的不成样子,外头,唐老族长带着唐诸堵了他的门,直言‘孟家欺人太甚,管天管地都不够,还管到他家内宅,要杀他家儿媳’……
    无论楚曲裳如何不争气,都是豫亲王的亲生女儿,一定程度就代表着他,上位者的尊严不容践踏,孟家敢这么做,还做的这么‘理直气壮’,他难免自感其身——今日,他们能同此对楚曲裳,明日,会不会同样如此对他呢?
    哪怕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豫亲王还是控制不住的想怀疑。
    生中怒了,他随后便出面相助唐家,把孟逢释和孟久良叫过来亲自垂问,态度冷淡,微带指责,还同意了唐王妃的请求,把楚玫的小儿子抱到了她院里……
    他这般表态,就让孟家忍不住暗自思忖:王爷是不是听信了谣言,真的怀疑楚敏和唐睨的死,跟孟家有关系?
    心中不安惶恐,他们只能更加坚决的表示,他们就是‘大义灭亲’,根本没有旁的意思……
    自此,三州彻底乱成一团。
    ——
    燕京、摄政王府。
    冬日寒风卷着大雪,飘飘洒洒落了一院子,寒松劲柏挂着冰针儿,假山池鱼盖满霜雪,瞧着玲珑赐透,阳光一照,干干净净,仿佛冰雪世界般。
    姚千枝背手站在院子里,身上披着件白狐狸皮的斗篷,遥遥瞧着雪景。
    不远处,姚千蔓踩着大雪,艰难的走近前,伸手递过封信来。
    姚千枝接过,展开看了两眼,啧啧两声,“啧啧啧,这大过年的,我都替豫亲王闹心。”她摇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原本,我说闹事……不过是琢磨着拖个月余功夫,耗到南寅他们到了就是,哪成想……”回头望望园里,处处张灯结采,好一派热闹场景,她不由叹道:“这都过年了呀……”
    从十月初生生耗到一月末,转眼就第二年翻头儿了,他们这是准备开了春儿在打吗?
    “要不是豫亲王‘平衡’手段玩的太过,孟、唐两家积怨已深,这事啊,且闹不到这等程度。”姚千蔓就撇了撇嘴,“这会子,孟余死了,有了人命在里面,事情就算彻底僵住,不分出个胜负高低,孟、唐家肯定不能善罢甘休,豫亲王……呵呵,就算开了春儿,他恐怕都拖不出身来……”
    豫州那边有招娣和胡逆,自然断不了消息,每隔三天一次的飞鸽传书,豫州的大戏,姚千枝简直跟看实况转播似的。
    尤其,招娣是崇明学堂出身,如今还在宣传部任职,她那把笔杆子,是得了孟央亲传的,写起秘信来那叫一个妙笔生花,看的姚千枝简直身临其境,乐不思蜀。
    毕竟,那热闹,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唉,这孟余……”姚千枝蹙了蹙眉头,“死了就死了,到没人可惜他,就是央儿那儿……那终归是她亲爹,哪怕不在乎了,然此一番是她亲手把人送出来的,结果一命归了西,我恐怕她心里总有些难受……”
    孟余是早产的孩子,自小没长在亲爹娘身边,孟逢释哪怕养了他,也不算多精细,底子就没打好,这几年颠沛流离,担惊受怕,身体本就挺虚弱,一路风尘刚迈进豫州,就被楚曲裳打瞎了眼,这就算了,他到底岁数不大,好好将养还能养过来,不过……
    孟家拿他‘展览’,用他当个‘活招牌’,时不时拉出来溜溜,拿着他卖惨,结果……就孟余那身子骨儿,根本承受不起,腊月刚过,他就咽气了。
    死的时候,瞎了的眼化脓,半边脸都烂透了,那模样真是挺凄惨。
    丈夫一死,井氏彻底懵了,懦懦不知如何是好,孟家不耐烦留她,又想把事情闹开,就逼她殉节,想让她吊死在唐家门口,但是,井氏确实是正经的徐州女儿,从小三从四德养起来的,然,到底,她是个人,能跑能跳,是个会喘气的活物儿……
    蝼蚁尚且偷生,猪要被宰的时候都要叫唤,何况井氏一个大活人,寒冬腊月的时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被孟家明是劝,实则逼的送到唐家门口,手里还拿根上吊绳儿,心里惶恐惊惧到极点,反生了股求生欲.望,拼了命似的‘咣咣’砸唐家大门,又有姚家军暗地相助,拖住孟家人……井氏终是被唐家救起来了。
    随后,借着这事,唐家张口就咬孟家,说是他们杀了孟余,意图栽赃陷害,至于证人——就是井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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