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壑道:“林先生,您太客气了,您愿意过来,就已经是给我们渝家面子。”
    林逐水的手指在地图之上摩挲,片刻后,问出了一句:“怎么会走这条线?”
    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但渝老却好似懂了,他长叹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林先生,虽然我也知道,但件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当时我就建议了他们别从这儿走,但是各种方案里这一块的地价是最便宜的,还不用考虑拆迁问题……”
    林逐水道:“那他们就应该做好这里会出事的心理准备。”
    “唉,事情都出了,总不能不管啊。”渝壑面带无奈。
    周嘉鱼和沈一穷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倒是林珏品出味儿了,道:“怎么?这地段有问题?”
    林逐水手指上在地图上点了点:“这防空洞问题很大。”
    “对。”渝壑道,“防空洞的确有些问题。”他叹着气,把关于防空洞的事儿慢慢的说了出来。
    这座城是民国时期战时的陪都,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外面的人想要进攻这里极为困难。敌人打不进来,便想出了更加恶毒的法子——轰炸。
    于是城中便经常出现携带者炸弹的飞机,从天空中呼啸而过,投送出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炸弹。因为这个情况,这座城市里修建了许多防空洞,一旦拉响警报,群众们就会携带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移到防空洞里。
    沈一穷听完道:“可是这防空洞不是救命的设施么?怎么会有问题?”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渝壑抱歉沉重,继续道:“你知道的,那时候抗战嘛,物资都紧张,建筑物修建的时候也没有特别标准的规范,然后有一次正好遇到了大轰炸……”
    为了躲避轰炸的人们全部聚集到了防空洞里,这空袭突然,导致人们全部去了最近的防空洞,而防空洞里面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人们聚集在门口,氧气被不断的消耗着。
    当洞中的人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却是已经太晚了,出现缺氧症状的人们不断朝着洞口聚集,想要冲出去。然而这时候,防空洞里面致命的缺陷暴露了出来,防空洞的门,居然是由外向内推开的。
    洞中想要挤出去的人层层叠叠的堆在门口,这样反而导致门无法打开,就这么恶性循环着。
    虽然渝壑的话语很简洁,但在场的人都因为这寥寥几语感到毛骨悚然,周嘉鱼眼前也仿佛出现了一幅难以言喻的画面。
    “我爷爷当年也在这儿。”渝壑说,“见过那场面,当时门一打开,出来的先是一团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的尸体,接着后面的幸存者一涌而出,跑出来的时候也死了不少人。”
    林珏道:“之后进行抢救了?”
    渝壑摇摇头:“抢救?抢救倒是抢救了,只是上面的人吩咐的话,下面的人也不爱听,据说过来抢救的人一点好事儿没干,有些还没断气的,被他们一拖直接给拖断气了,还有趁火打劫的,来防空洞的人身上都带着好东西呢,他们趁着人昏迷,一通搜刮……”
    这历史听起来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放在现在估计是不可想象的事。可战争时候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当真有些道理。
    周嘉鱼和沈一穷都是满脸唏嘘,林珏道:“这地儿出事之后没做法?”
    渝壑道:“当然做了,不做这地方不得出大事啊,这法事当时一个风水大家做的,只是现在那家落魄了……”
    林逐水道:“是李家做的?”
    渝壑点点头:“没错。”
    李家是这城里的大姓,甚至还有他们姓氏命名的地方,叫做李家坝,他们家也算得上风水名门,只是近些年后代们的能力一个比一个弱,却是逐渐式微了。
    从他们身上就能看出,对于风水传承最重要的便是天赋,收一个天赋好的徒弟,那跟中了彩票没什么区别。
    “你们修这隧道,没有去问他们的意见?”林逐问道。
    “自然是问了。”渝壑苦笑,“但是李老爷子去年才走,他们家现在连个管事儿的都没有,我虽然是问了,但是他们家也只能给建议说最好不修。”
    林逐水手点着桌面,没说话。
    周嘉鱼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是心情不好了,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太出来。
    “我们也让那边尽量换个路线,可他们不信邪啊,这不,出了事儿才慌了。”渝壑也不太高兴,“我们也去检查了几次,找不到法子,无奈之下,只能请您出山。”
    林逐水说:“具体失踪几个了?”
    渝壑说:“六个了。”
    六个人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已经算得上大型事故,也难怪上面压不下来,被迫停了工程,不然继续修下去,恐怕还得有人失踪。
    林珏说了句:“钱赚着是舒服,可也得有命花,这六个人要是真出了事儿,估计因果还得作用在那负责人身上。”
    渝壑道:“管他呢,只要把人找到了,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看起来他们对施工方的态度也不太好,不过那些工人是无辜的,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晚上去看看吧。”林逐水说。
    渝壑道:“可是林先生,您这体质过去,那边脏东西会不会不出来。”
    林逐水闻言道:“没事,有它们喜欢的东西在。”
    他一说完这话,沈一穷和林珏就把眼神投到了周嘉鱼的身上,周嘉鱼:“……”
    “捕鼠器。”林珏指了指林逐水,“奶酪。”她又指了指周嘉鱼。
    沈一穷这小王八蛋不嫌事儿大的直乐。
    现在还是早晨,离晚上还有一天,看完资料之后众人决定去吃饭,渝壑说既然来了这里,那得吃点特产啊,不如去防空洞吃吃火锅?
    周嘉鱼惊了:“防空洞里吃火锅?”他突然想到脏东西带降温的效果,在这热气腾腾的天气里好像还挺省电费的。
    渝壑见周嘉鱼的表情,哈哈大笑:“当然不是那个出事儿的防空洞了,这里防空洞多,不用空调也凉快,我已经订好了桌子,一会儿就能过去。”
    然后中午的时候他们就真的去吃火锅了。
    林逐水照例一筷子都没动,沈一穷和林珏则表示复杂的看着面前翻滚的红汤。
    “这是微辣吗?”沈一穷问。
    “是微辣啊。”渝小面已经开始下筷子了,他吃了一口毛肚,嘴唇变得红艳艳的,招呼着沈一穷说,“吃啊,不辣呢。”
    沈一穷哆哆嗦嗦的下了筷子。
    然而川渝人名的不辣对于外地人简直就是无情的欺骗,沈一穷吃了一块之后眼泪马上就下来了,他用手捂着嘴:“不辣??”
    渝小面说:“真不辣。”他舔了舔了筷子。
    周嘉鱼比沈一穷聪明一点,没敢下筷,很虚弱的问了句:“那个……咱们能吃清汤么?”
    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渝小面缓缓抬头,看着周嘉鱼,那哀怨的眼神看得周嘉鱼莫名其妙。
    “好嘛。”渝小面说,“吃鸳鸯。”他语气中怅然的味道,让周嘉鱼有种仿佛这是来自灵魂的妥协。
    他们那儿的清汤都是和红汤一边一半,但这家的清汤,却只有中间小小一个圆,不过好歹是能入口了,周嘉鱼心中松了口气。
    渝小面说:“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有种辣度叫菊花开。”
    周嘉鱼和沈一穷都臀部一紧。
    渝小面说下次我们可以试试。
    结果一桌子都没人理他的话,众人眼观鼻口关心,认真的吃着面前的清汤。
    时间一转眼到了晚上,晚饭在林珏的强烈要求下喝了粥,她才不信这里连粥里都放了辣椒。万幸的是这里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粥还是清淡的,缓解了周嘉鱼不适应的胃部,沈一穷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满脸痛苦,说他希望能把这事儿快点解决早些回去,不然他感觉自己可能真得去肛肠医院挂号。
    天色沉沉暗下,街道之上是车辆汇聚而成的光河。
    他们再次去了白天去过那条隧道,还没进去,周嘉鱼就感到里面有股子阴风一股股的往外刮。
    渝小面说:“这里虽然做了法事,但是其实也经常闹鬼,据住在这附近的居民说,晚上要是从这儿路过,能听到里面有人问话,说飞机走了吗,轰炸停了吗,这时候千万不能回答,要是回答走了,里面的东西就能出来了……”
    这种都市传说听起来有些渗人,沈一穷说:“那要是回答没走呢?”
    渝小面笑了:“要是你答没走,那他会让你进去陪他……”
    沈一穷:“……”
    渝壑也拿自家的孙子有点没办法,无奈道:“好了,别闹了。”
    渝小面说:“你们怕么?”
    周嘉鱼和沈一穷对视一眼,随后他坦然道:“其实我觉得今天中午的火锅更可怕一点。”脏东西再怎么恐怖不是有林逐水在么,可是吃火锅真是吃的感觉自己要脱肛了。
    渝小面没吓到人,遗憾的砸砸嘴。
    进去的时候,渝壑让守门的保安把里面的灯全开了,守夜的保安一共三个,从人数上就能看出施工方很担心保安也出事。
    好在似乎不进隧道,就没什么大问题。
    隧道里的灯光并不明亮,两边都是还没有贴上砖石的泥土墙。小纸人进来之后就挺兴奋的,趴在周嘉鱼的肩膀上左看看右看看,看起来倒是挺喜欢周围的环境
    隧道有些长,众人缓缓往前,还没走多远,却是忽的听到了什么声音。
    林逐水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道:“关门的声音?”
    渝壑表情一变,道:“我们回去看看?”
    林逐水摇摇头:“那门是从外面开关的,关上了我们也没办法,先进去吧,把里面的东西解决了再说。”
    周嘉鱼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信号,毫不意外的看见信号只有小小一格,看起来随时可能消失。
    “那就继续往前吧。”渝壑点头同意了林逐水的建议。
    有诱人的奶酪在,效果果然很好,周围的某些东西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
    谁知他们往前走了一段,竟是出现了三条岔路。
    “怎么会有岔路?”沈一穷道,“那天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不是只有一条路么?”
    周嘉鱼比沈一穷看的仔细一点,他道:“墙壁的颜色也不对啊。”他走到墙边戳了戳,“这墙壁看起来修了好久了……等会儿,怎么墙上还挂着煤油灯。”
    不知道什么时候,隧道两边的电灯变成了煤油灯,煤油灯的灯光十分微弱,在黑暗中微微闪烁,反倒是让气氛更阴森。
    林逐水道了声:“好像进了个奇怪的地方。”他说完这话,居然还开了个有点冷的玩笑,“从监控里看,会不会也看到我们一个个的顺着那缝隙挤到墙壁里?”
    就林珏和渝壑两人笑了起来,其他几个晚辈都是一脸先生求您别说话了的表情。
    隧道里散发着一股子土腥味,有种空气不流通的感觉,让人闻着十分不舒服。但让人最不舒服的却是面前这分开的岔路,到底选择哪一条成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
    “不如分开?”林珏提议,“我带一个,渝老带一个,逐水你带一个,正好分成三队。”
    “可是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渝壑有点担心。
    林逐水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符纸,递给他:“遇到解决不了的情况就把符纸烧了,我会尽快赶过来。”
    渝壑也没有逞强,接过了林逐水手里的符纸。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周嘉鱼和林逐水,渝壑和渝小面,林珏和沈一穷一起。
    隧道里面黝黑深邃,只凭借旁侧昏暗的煤油灯,甚至看不见深处的景象。周嘉鱼抱着小纸人,跟在林逐水身后,进了最后边的一条隧道。
    这隧道并不宽,只能够两个人并排通行,空气也有些糟糕,周嘉鱼低着头,注意到他们走过的地方有很多凌乱的脚印,仿佛有很多人刚从这里狂奔而过。
    周嘉鱼把这情况告诉了林逐水,林逐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先生,我们现在是在以前的隧道里么?”周嘉鱼这会儿也品出味来了,他看着周围的景象,怎么都觉得自己仿佛穿越回了几十年前,回到了当时那个特殊的时期。
    “或许吧。”林逐水却给了个模糊的答案。
    想起白天在渝壑口中听到的故事,周嘉鱼心里有些难受,渝壑说过当时死去的人根本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几百是肯定有的,民间还有传说数量成千上万。当然,这些东西都无从考证了,但条隧道吞噬了无数人的生命这件事,却是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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