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当即决定不再等待,直接徒步上山。好在此时温度不算太低,虽然落了雪,但不至于阻碍行走。
    一行人匆匆做了准备,便开始往佘山上面赶。
    滚滚不断的黑烟成了目标地,一路上小纸人都缩在周嘉鱼的怀中,悲伤的低泣,听得周嘉鱼很是心疼却又无从安慰。
    山路很难爬,但他们却并不敢放慢速度,因为在路边他们发现了其他人来过的痕迹,显然此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去了佘山。
    周嘉鱼在心中祈祷,希望佘山上面还有幸存者。
    上午出发,在下午快要天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当走到蜿蜒山路的尽头,看到曾经住的地方变成了一片废墟,周嘉鱼的脚步顿住,呼吸一窒。
    沈一穷和沈暮四之前也来过这儿,看到眼前的景象,均是露出不忍之色。
    “怎么会这样。”沈一穷呆呆道,“他们的纸不是烧不坏吗?怎么全没了……”
    原本应该可以轻易抵抗住火灾的纸房子,此时却变成了黑色的灰烬,白雪落在其上,和灰烬混合起来,形成了一种让人血液发冷的斑驳的颜色。
    唯一值得庆幸的,他们在灰烬里面,并没有看见徐氏族人的尸体。
    “既然没看见人,那就可能还活着。”林珏的表情复杂,转头对着周嘉鱼道,“嘉鱼,你问问小纸,看小纸有没有什么头绪。”
    周嘉鱼把他怀中的小纸抱了出来,小纸缩成一团,一个劲的抽噎着,看起来非常难过。
    “小纸。”周嘉鱼摸了摸它的头,安抚着它的情绪,“小纸,你能感觉到其他人在哪里么?”
    小纸摇摇头,低声道:“都没了,都没了。”
    从到佘山开始,它似乎就在重复这句话,周嘉鱼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林逐水却轻声打断了他。
    “去祖树看看吧。”林逐水说,“徐氏的人,就算牺牲性命,也会护住祖树的。”
    这倒也是,周嘉鱼点了点头。
    “你们留在这里,看看有没有别的人,我和周嘉鱼去那里看看。”林逐水吩咐道,“那边是徐氏的禁地,一般人最好不要进去,你们检查一下周围,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林珏说:“去吧,注意安全。”
    林逐水带着周嘉鱼便朝着祖树的方向去了,之前徐老带他们去祖树时,是让纸人拉着雪橇作为交通工具,现在没了纸人,林逐水便在旁边树林中找了几块枯木,然后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叠成了纸鹤的模样。
    纸做成的纸鹤挥动着翅膀飞舞起来,然后飞到枯木之下,将枯木抬起,周嘉鱼则坐在木头上面,被他们一起抬了起来。
    “走。”林逐水一声令下,纸鹤便从冲了出去,它们的速度极快,周嘉鱼不得不弯下腰抱住身下的木头才不至于被摔下去。
    林逐水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祖树所在的地方赶了过去。
    周嘉鱼也不知道自己在木头上待了多久,反正木头停下的时候,他整张脸都冷木了,不住的哈着气用手搓着自己的脸颊。
    林逐水则迅速的检查了四周的情况,随即皱起眉头:“有人来过了。”
    周嘉鱼道:“有人进去了?”
    林逐不置可否,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年前徐老带他们去过的祖树所在的洞穴。刚到门口,周嘉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本来应该立在洞穴门口的那扇巨大的铁门,竟是已经被破坏掉。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撞开,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足够两人通过的大洞。
    小纸一下子就从周嘉鱼的怀中跳了出来,朝着门内冲了进去。
    “小纸!”周嘉鱼没抓住它,眼睁睁的看着它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前跑去,周嘉鱼拔腿就追,也进了铁门之中。
    铁门后面是弯弯曲曲的隧道,周嘉鱼记得徐老曾经说过这些隧道是保护祖树的措施,若是走错了路,便再也出不去了。可小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周嘉鱼就跟丢了它。
    “小纸!!”叫着小纸的名字,周嘉鱼心中焦急,声音在隧道之中回荡。
    一双手轻轻的按住了他的肩膀,林逐水的声音传来:“周嘉鱼。”
    “先生,小纸跑掉了。”周嘉鱼担忧道,“它会不会迷路?”
    林逐水说:“不会的,小纸是祖树的孩子,天生自有感应,不会迷路的。”他顺手牵起了周嘉鱼的手,“跟着我。”
    周嘉鱼心中一松。
    林逐水领着周嘉鱼往前走去,一路上,周嘉鱼并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徐氏的人,也没有外人,隧道寂静极了,只能听到他们踏在地上的脚步声。
    这里的环境相似性极高,到处都是岔路,如果不熟悉的人进来,肯定会迷失在其中。但周嘉鱼却对林逐水极有信心。他握着林逐水的手,跟随着的他的脚步,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块有些眼熟的巨大岩石进入了周嘉鱼的眼帘,周嘉鱼记得这块石头,似乎只要绕过去,就能看到生长在大坑里面的祖树。
    “小纸!!”周嘉鱼又叫了小纸的名字。
    然而当他慢慢的绕过巨岩,到达了本该生长着祖树的悬崖边上,眼前的场景,却让周嘉鱼愣住了。
    只见原本应该生长着祖树的深坑,此时空空如也,那粗壮的参天大树不见了,且周围没有留下一丝和它有关的痕迹。
    “祖树不见了??”周嘉鱼满目不可思议,他快速的奔跑到了悬崖边上,朝下面望去。
    悬崖之下依旧黑洞洞的,看不清楚里面下面的情况,但是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徐氏族人的命根子,那棵巨大的祖树,不见了。
    周嘉鱼呆立在了原地,一时间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林逐水也走到了周嘉鱼的身边,只是他却好像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悬崖下面,而是微微偏了偏头,眉宇拧出一个不太愉悦的弧度。
    “徐惊火。”林逐水突然出声。
    周嘉鱼听到这个名字,朝着林逐水面向的方向看去,居然真的在暗处,看见了一个慢慢显露出来的身影。
    “好久不见。”徐惊火的声音是嘶哑的,他逆光站着,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周嘉鱼厉声问道:“徐惊火,这一切是不是你干的?你把祖树弄到哪里去了?小纸呢?!”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怒意,甚至恨不得自己撸起袖子上去揍他一顿。
    徐惊火闻言却是大笑出声,只是这笑的比哭还难听,他说:“我徐惊火生是徐氏的人,死是徐氏的鬼,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对的起自己的徐氏。”
    林逐水道:“我信你。”
    周嘉鱼没想到林逐水会说出这句话,正欲发问,却听见林逐水继续道:“你若是背叛了徐氏,根本不会有再次复活的机会。”
    原来如此,周嘉鱼隐约记得之前林逐水就说过这件事,只是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就在几人说句之际,本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小纸却出现在了徐惊火的身后,它抱着徐惊火的腿正在抽抽噎噎的哭,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小纸——”周嘉鱼担忧的叫了它一声。
    徐惊火听到周嘉鱼的呼唤,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纸的脑袋,声音听起来竟是有些温柔,他说:“去吧。”
    小纸没动。
    “去吧。”徐惊火说,“祖树,已经没了,你爸爸那里还有仅剩下的枝干,足够支撑你长大……”
    小纸听到徐惊火的话,张开口又哭了几声,最后还是慢慢挪动着步子,朝着周嘉鱼走了过来。
    周嘉鱼赶紧上前接住它,牢牢的把它搂在怀中,说着没事了。
    “徐家不在了。”徐惊火说,“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他的目光投在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下,“但是命运就是如此,你知道它会发生什么,却无能为力。”他说着,露出一个笑容,“人定胜天,真是笑话。”
    林逐水蹙眉:“徐惊火,你遇到了什么?”
    徐惊火道:“林先生,你算到了徐氏有此一劫么?”
    林逐水摇摇头。
    徐惊火道:“连你也算不出的劫,却发生了。”他道,“但是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我告诉徐老,他也知道,可是他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咆哮起来,“祖树再怎么重要,也不过是棵树而已,人没了,就全没了——就算徐氏不能控纸又如何呢?没了纸,就活不下去了么?”他的双肩剧烈的抖动,可以看出他此时的情绪极为激烈。
    “火种到底从而何来?”林逐水说。
    徐惊火道:“天降之火,天灭祖树。”他哑声道,“徐氏可以选择离开,但他们没有,他们要护住这棵树,最后却死在了这里。”他说到这儿,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对啊,这是命理,是天道,也难怪无人能算出——”
    可这本该无人知晓的命运,却被徐惊火知道了。
    周嘉鱼听着徐惊火和林逐水的对话,感觉其中隐藏了太多的信息,一时间脑子都有些混乱。
    林逐水轻叹一声,他说:“徐惊火,对于有些氏族而言,失去根,便失去了一切。徐氏控纸百年,纸便是根。”他指了指在周嘉鱼怀中一语不发的小纸,“若是看见这些纸人在你面前化为灰烬,你会如何?”
    徐惊火表情凝固了许久后,才微微动了动嘴唇:“是我错了?”他看了看小纸,又看了看面前的深渊,整个人的气息开始变得极为虚弱,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这打击甚至让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火从天而来,入祖树,焚徐氏。”徐惊火说,“人祸可免,天灾难避,寻制僵之法,鲛人之躯,阴灵之契,皆不可避……”
    林逐水蹙眉:“就算是为了解徐氏的祸,你手上也沾染了太多的人命。”
    “我知道。”徐惊火说,“我知道,我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但是都没用,没用。”他说完这句话,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袋子,周嘉鱼看见那袋中全是黑色的灰烬,看起来像是纸张被火烧尽之后形成的。
    “我的纸人也没了。”徐惊火说,“他们跟了我二十六年。”他慢慢的弯了腰,把袋子死死的按在胸口,“我是徐氏最后一个成人,林先生,我有一事相托。”
    林逐水道:“你说。”
    徐惊火说:“请您看在徐老的面上,照拂一下徐氏剩下的几个族人,他们还小,能融入俗世……”
    林逐水道:“你要去哪儿?”
    徐惊火没应声。
    林逐水似乎还欲说什么,隧道深处却是传来了人跑动的脚步声,周嘉鱼朝着洞口望去,看见几个穿着道士衣服的人出现在了洞口,这几人看见他们在里面,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林先生。”领头的那人白须白发,手持拂尘,上前唤道。
    “张道长。”林逐水语气有些冷淡。
    “您的动作可真快呀。”被林逐水唤作张道长的人,缓步走了进来,也看到了周嘉鱼,“您可发现了什么?”
    周嘉鱼扭头看向徐惊火原本所在的地方,却发现本该出现在那里的他不见了。
    “没有。”林逐水说,“走了,嘉鱼。”
    周嘉鱼嗯了声,跟在林逐水身后。
    那张道人的目光却是转到了周嘉鱼的身上,他看到了周嘉鱼怀中抱着的纸人,眼神一下子炽热了起来:“林先生莫不是寻得了控纸之法?”
    林逐水随手指了指身后那断崖。
    张道人道:“林先生这是何意?”
    林逐水说:“跳下去就能找到了。”
    张道人:“……”他闻言表情一阵扭曲,显然是听明白了林逐水在故意嘲讽他。
    “林先生……”张道人还欲在说什么,林逐水却已经领着周嘉鱼走了出去,他虽然心中不满,但到底是不敢和林逐水硬来,只能悻悻的吩咐弟子们在四周检查,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关于徐家控纸的线索。
    周嘉鱼跟着林逐水出了祖树所在的洞穴,他道:“先生,留着那些人在里面没事么?”
    “嗯。”林逐水道,“祖树已经不见了,由他们去吧。”
    周嘉鱼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逐水道:“每当有古族世家倒下,都有些人如同盘旋上空的秃鹫,想要分食一份。这些人虽然讨厌,但都是无法避免的。”
    周嘉鱼听明白了,对里面那些人的印象一下子变得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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