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洲说:“你就住在这里吧,我们就,就当做舍友相处吧。工作上的事情,我照旧协助你,这点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你依旧是我的同事。如果有了中意的向导,你也可以带到家里来……”
    叶矜一愣,瞬间炸弹引线被点燃滋滋冒烟,他心想,好哇范阳洲,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这段话说得过分顺畅,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他不会是婚内出轨吧?所以才提的离婚?难道他这么快就要把其他哨兵带到家里来了?范阳洲,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大白翩然而至,一挥翅膀甩了范阳洲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6章 家园
    叶矜本来觉得,按照自己这种暴脾气,在范阳洲提出离婚的那一刻,他一定会暴跳如雷,恨不得伸手掐死范阳洲,还要抓着他的脖子一边晃一边问:“老子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想要离婚?!”
    可是他现在风平浪静,万事皆空,请了个假,躺在床上单手捏核桃吃,投影屏幕上放着b级恐怖片,肉块血沫满屏幕乱飞,核桃渣子掉了一床单。反正他再也不用担心范阳洲会突然敲门进来看到满床的垃圾了。
    他想通了,他再也不需要在范阳洲面前维持什么美好形象了。
    范阳洲那个人就是那样,看上去温温柔柔好像很随和任人摆布,关键时刻又能极度自律且狠心。他见过他工作时候尖锐而具有攻击性的样子,只是现在才发觉那不过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昨天险些神游症发作,范阳洲态度强硬地替他向公会提了休假申请。他已经有好几年没休过假了,范阳洲是工作狂,叶矜也不闲着,两人朝夕相对,见面最多的场所竟然是在公会里。
    叶矜随手一团手头上的零食包装袋,把他抛进了房间对面的垃圾桶里。范阳洲也不喜欢清洁机器人,他却暗自决定要去添置一个。
    塔送给范阳洲的婚房,是一栋联排两层小别墅的其中一间,一楼是硕大无朋的客厅,二楼有四房还有一个小天台,门前是巴掌大的花园,门后有芒果树,还有一间宽敞的车库,很老派,也可以说是非常阔气了。
    叶矜未觉醒之前,和父母住在五户人家共用一个厨房的筒子楼里,烟熏火燎,楼梯生锈结着蛛网,到处都是淡黄色的水垢,屋内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搬张凳子在门口写作业。后来到塔里,住的又是集体宿舍,被子叠成豆腐般齐整,地面一尘不染,然而关着青春期张牙舞爪的小野兽,哪里都像是窄笼。他发自内心渴慕一个像样的家。
    不是逼仄的空间,连走动隔壁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切物品都带着洗不掉的脏,陈旧又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的地方。
    叶矜从前畅想未来,他要努力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远离市区,去买块地皮,自己搭个小木屋,门前有花园,屋后有树,里面的家具要自己亲手打造。那是他作为普通人活着的时候的事情了。
    范阳洲的房子就是他的梦。
    入住的第一个月他给花园修了篱笆——上面的白漆都是自己一笔一笔涂上去的,天台上还架着一副尽管谁都不会去荡的秋千,落地窗边是他从野外捡回来耐心打磨的小树墩茶几,下面铺的是他托隔壁组外派的姑娘带回来的土耳其地毯。虽然房子是范阳洲的,但是他在上面花的心思不比范阳洲少。
    可以说里面的每一寸,几乎都灌注着叶矜炙热的心血。
    有一年,台风过境,他和范阳洲没有工作,窝在沙发上喝牛奶看电影,外面风雨大作。那时候他捧着和范阳洲成对的牛奶杯,内心熨帖,觉得自己终于走出了那座狭小肮脏的筒子楼,人生终于走上了正轨。
    那三年就当是喂了狗了。
    叶矜寒着脸,拿了一卷黄色的胶带,撕啦啦从墙壁一头沿着地板贴到另一头,把二楼一分为二。第二年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了分房睡,左边的房间是范阳洲的,右边是他的。长长的醒目的胶带从中间割裂仿佛两个案发现场,路过桌子,把桌子分割成一人一半,路过沙发,沙发分割成一人一半,到了尽头,连飘窗都一人一半。
    组织那种四平八稳的建筑审美在与同居人划清界限上帮了大忙了。
    胶带贴在柚木地板上,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那可是他每个星期都上蜡擦灰的地板。
    原来书房是两个人共用,他想了想还是让给范阳洲了。
    他要婴儿房。
    大白非常兴奋,昂首挺胸站在三八线上巡逻,找回了一方霸主的快感。他屁股生得肥,走路一摇一晃的,此刻却走几步就要歪歪扭扭地滑翔。叶矜深深怀疑它莫不是压抑了许久,三年来被迫和人共享私鹅空间,今天终于出了这一口鸟气?
    墙壁的显示屏提示车库被开启,是范阳洲回来了。
    叶矜顺势心里就有点怂,再一想,他怂什么呀,又不是他见异思迁,现在是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吧。
    范阳洲提着包上来,看到大剌剌的黄色胶带,有点发愣,抬头看他,“叶矜?”小明本来优哉游哉地像往常一样要游到叶矜脚边蹭一蹭,被大白脖子一伸吓了回去。
    叶矜抱着胳膊,轻咳一声,说:“既然已经分居了,这样日后带人回来也方便一些,省得到时候照面大家一起尴尬。”
    范阳洲沉吟了一下,说:“你觉得好就好。”
    范阳洲就是这种圣母!叶矜在心里默默地抓狂,这什么狗屁回答!他还宁愿范阳洲和他翻脸或者表示下不开心,结果范阳洲说,你觉得好就好。
    叶矜说:“楼下的客厅还是大家共用,厨房和车库也是,你有其他客人来,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配合。”
    范阳洲说:“好。”
    叶矜说:“还有,我最近在家时间多一些,家务方面你一三五,我二四六七,有什么体力活儿你丢在那就行了,我来做。”
    范阳洲说:“辛苦你了。”他顿了顿,说,“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叶矜眨眨眼,“检查什么?”
    范阳洲说:“我今天申请查阅了你的所有过往任务报告,你自从毕业以后从来没有过昨天晚上那种爆发情况,精神状态一直很稳定,上一个任务是个c级,对你来说没有难度,你怎么了?”
    我生气不成吗?叶矜在内心怒吼,嘴里却说:“没事,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可能太忙了,所以这不是在休假了吗?”
    惯性,惯性。
    范阳洲点点头,说:“组里的人都很担心你,让你好好休息。”
    他对范阳洲没什么话好说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扫了一眼小明,发现它今天蔫蔫的,“怎么小明今天没什么精神?”
    范阳洲笑了笑,“那天,被大白一顿好打,它还没恢复元气。”
    叶矜急了,大白你干嘛去打小明啊,要打就打范阳洲啊?他看了一眼大白,决心行使属于主人的权力,“大白,以后不要欺负范阳洲家的小明了。”
    大白扭着脖子,无动于衷。
    小明啪叽啪叽跟他伸手要抱抱,又被大白凶了回去。
    第7章 做戏
    范阳洲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有放下包,他说:“我是来接你的,你忘了吗,上周说好了,组里今晚聚餐。”
    叶矜一拍脑袋,他确实是忘了,上个月他们组通力合作完成了一个大任务,组长卫高朗一再表示要请客让组员们好好搓一顿的。
    “对不起。”他急急忙忙从房间里翻出包,套上外套,坐在楼梯上穿靴子。范阳洲看了看表,“不急,还有四十分钟。”
    叶矜从前为了迎合范阳洲,通常都会给他们家的活动日程做备忘,日历上画圈圈,冰箱上贴便条,事无巨细伪装贤内助,昨天都气糊涂了,什么都没想起来。
    范阳洲扫了一眼叶矜房间半掩的门内的一片狼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叶矜想了想,从衣帽架上取了一件风衣,塞到范阳洲手上,“晚上温度低,这件你丢车里,冷了就披。”
    出了这个大门,他们还是一对模范哨兵向导夫夫。感情和睦,毫无瑕疵。
    叶矜去车库开车,车库门缓缓开启,他看见隔壁莫夫人正在自家的小花园里给挂果的小番茄浇水。
    他们的花园规规矩矩地种花,隔壁的就直接辟成了一个小菜地,还搭了一个丝瓜棚。叶矜偶尔也有点眼馋,想着拿他们家门口那块地也种种小葱韭菜该多好。
    可是他知道范阳洲一定不喜欢,范阳洲喜欢门前种的鸳鸯茉莉,也喜欢架子上的蔷薇,他见过他早上起来给花浇水专注温柔的侧脸,也见过他用蔷薇花瓣夹的诗集书签。
    范阳洲一定是喜欢花,他们家的勿忘我从来没有断过。他记忆中,范阳洲总是周五下班捧着一束蓝紫色的勿忘我走进家门。
    他打定主意,要向范阳洲要一半的花园土地使用权。
    这一个小区全是公会的单位用房,左邻右舍都是一个公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家是这排的头一间,隔壁住着的是一对快要退休的夫妇,男主人莫先生从前是隔壁信息三组的灵魂人物,拿过好几个象征着最高功勋的月桂奖章,莫夫人则是同组的他的专属向导,年轻时并称雌雄双煞。
    结合了的哨兵和向导的能力黄金年龄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他们这些人的能力,说到底也是一种精神力,对身体消耗很大,如果没经过特殊训练,很多人三十多岁身体就吃不消了。莫家夫妇就是四十多岁从一线退下来的,现在在信息指挥总部担任幕后工作。
    如果他和范阳洲没离婚,大概就会像莫先生和莫夫人一样,年轻出生入死累得骨头散架,老了退居幕后,享享清福,种种菜,周末开车去儿子家看孙子。一眼似乎就能望到尽头。
    虽然叶矜觉得这个尽头也没有什么不好。没有什么好的,也没有不好,只是生活而已。就好像拿着一张写着终点站的火车票,在周而复始的轰隆声中笔直前进。
    范阳洲坐在副驾驶室里,突然伸手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脸,“想什么呢?”
    “啊?没有。”叶矜回过神,看见莫夫人正拎着细细的水管,隔着车窗玻璃冲他们挥挥手打招呼,脚边一只缅因猫量子兽团成一团呼呼大睡,那只猫叫森里,见多了大风大浪,处变不惊。小明凑过去,憨态可掬地嗅了嗅猫尾巴。
    叶矜知道范阳洲的举动是做给莫夫人看,于是勉强挤出了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笑容,拉下了车窗。“吴主任好。”
    “你们这对小夫妻今晚是出去吃啊?”莫夫人笑容满面地问。
    “啊,同事聚餐,我来接阿矜。”范阳洲笑着答。
    莫夫人拧上了水龙头,道:“本来我们家老莫还想什么时候请你们家来家里吃饭呢,你们不知道啊,年初我和老莫散步的时候,发现从这出去半公里,有一块废弃的花坛,没人管的,我和他找了点种子种下去,长势可好了。之前种了一些茄子,现在都能收了,自己家种的,纯天然,外面想买都买不到的,你们小夫妻又都不会做饭,什么时候到家里尝尝啊。”
    叶矜想,他们家也不是不会做饭吧。只是两个人婚前都是吃公会食堂的主儿,厨艺还在摸索阶段。如果范阳洲没有跟他提那件事,改进的空间还是非常大的嘛。
    “最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战斗一组忙得底朝天,报告多得都能写死人,我们阳洲更不用说,比我还忙,等忙过这一阵,我一定和阳洲登门拜访您。”
    莫夫人虽然年近五十,可是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情态,一合掌,“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好的。”叶矜满口答应。
    他把车开出匝道,目视前方,道:“如果你以后带人回来,别让莫先生和莫夫人看见,他们和我们部门走得近,免得解释起来麻烦。”
    范阳洲说:“嗯。“
    想必日后还要在人前表演出门前的吻别。
    第8章 五组
    a市是一个地级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共有四个行政区,分别为青龙区,朱雀区,白虎区和玄武区。塔却只有三座,直接以所在的行政区命名,由于玄武是新城区,并未设立了相对的塔。以塔为圆心公会势力三足鼎立辐射覆盖整个a市。由此可以看出,a市是相对而言比较太平,破事较少的地区。
    虽然叫做塔,实际上,也不过是政府的一个行政部门。建筑物并不是高高耸立的样子,和寻常的机构比起来,外部不过多了许多的隔离带和暗哨。公会作为附庸,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几栋楼。聚餐地点选在了a市离青龙塔很近的饭店里,由于这附近有公会,哨兵和向导的在人群中的比例比寻常大街上要多,稍微高级一点的聚餐地点,老板都不惜砸重金布置白噪音包厢,安保都是由富有经验的哨兵向导组合担任。
    叶矜和范阳洲下了车,迎宾小姐很快就认出了他们,把他们引到了预定好的包厢里。
    叶矜一推开门,温煦坐在椅子上转身便叫起来了,“叶矜听说你差点得了神游症,没事吧你?”一只狐獴扒在椅子背上,看着叶矜不敢过去。
    这也是被大白打过的。
    到了包厢内,大家的精神体都现了形,在半空中像一大把散落的糖果。只有大白桀骜不驯,死活蹲在叶矜的肩膀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叶矜道:“休息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温煦神经兮兮地语重心长道:“那你要注意保重身体,毕竟你这还一大家子呢,你倒下了,谁替你照顾……。”
    叶矜立刻打断他:“照顾什么?”
    温煦嘿嘿一笑,说:“别以为我没看见啊,那天下班你是不是收到信息通知了?”
    范阳洲问:“什么信息?”
    叶矜说:“你听他瞎说。”
    他一身冷汗。
    如同其他所有的新婚夫妇一样,叶矜和范阳洲在结婚的当天就提交了胚胎育成的申请表。倒不是他们多想要孩子,只是胚胎育成需求量很大,许多同性伴侣以及不想自己生育的异性伴侣都希望能通过人工方式获得自己的孩子,供不应求,为了等待资格审核,排上几年的队都是常事。
    叶矜结婚前一天,他们部门负责婚姻生育这一块的主任还特意在走廊叫住他,传授经验让他申请要趁早,不然等到想要了再申请,又要等上三四年。他和范阳洲去做基因采集的时候,留的是自己的联络号码。
    温煦办公位离自己很近,他看到那条中心给他发送的通过申请的通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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