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释之明白,宋明贤的这段话在理,又是点了点头,“爸,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个孟衍这些天来找过你吗?”宋明贤问道。
    这事一被提起,宋释之稍微恢复的脸色再一次苍白一片。他垂眼,却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所以说,你们现在都还小,不足以独当一面。我看得出来孟家的实力不小,越是这样,孟衍就越难以反抗她母亲的意思。退一万步来说…谢女士毕竟还是他的母亲。”宋明贤所说之言,徐徐而来。倒是让宋释之完完全全听进了心里。
    “释之,爸爸也很自私。谢女士显然不喜欢你,我不愿意我从小心疼到大的儿子,被他人指责。其实爸爸一直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就提早和你说了。”
    “…爸,什么事情?”
    宋明贤伸手摸了摸宋释之的脑袋,开口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我打算…等你这学期读完,就带你回老家。至于你学校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妥当。奶奶和爷爷都在老家,爸想着…趁着还有一些时间,将这边的公司处理妥当,回家和爷爷奶奶多相处一些时间。”
    宋释之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崩盘。
    宋明贤得了这种病,就像是一颗□□,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我了解过,老家那边的医院,治疗水平也不错。”宋明贤顿了顿,他看着宋释之的样子,满是心疼和无奈,“即便没有你和孟衍的这件事情……我也打算在这学期结束后,和你商量。释之,爸在安川市拼搏了那么些年,也有些累了。你愿不愿意…和他分手,陪爸爸一起回去?”
    宋明贤的老家是南方的一座大城市,经济、环境等方面的情况,也都很好。
    上一段感情的失败,让宋明贤带着仅仅只有几岁的宋释之,离开了深城,来到了如今的安川市拼搏。一晃那么些年过去,又加上如今的身体情况越发不理想。人,总是想着落叶归根。
    宋明贤原本还想着,宋释之自幼听话,对于自己提出的这件事情,自然是会答应的。但是如今,他和孟衍在一起交往…只怕他的心中会有依恋和犹豫。
    果然,宋释之在听见这话后,许久没有出声。宋释之低着头,强忍已久的眼泪终于啪嗒一下,砸了下来。
    在宋明贤的面前,他永远不想要伪装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孩子。
    “爸,一定要二选一,对不对?”宋释之闷闷地问道,而这个答案,却早已经心知肚明。
    宋释之没有告诉宋明贤,自己对于孟衍的感情,早已经不是‘喜欢’两个字可以用来形容。只不过,到了如今这种情况,却也是再无用处了。
    孟衍的母亲百般反对,自己和孟衍注定是无法和之前一样…没有忧虑地在一起。其实宋释之很清楚,有些事情,迟早会发生,只不过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而现在,辛辛苦苦养育自己的宋明贤又突如其来地生了病,甚至有可能时日无多。这句不愿的话,宋释之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好。”思虑良久,宋释之终是说出了那么一句话,“爸,等这学期结束,我和你一起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爸爸的事情,我之前在第一个世界就透露过。你们一个个都怕虐,但是我真的写不了多虐的文(摊手),熬过明天的小虐就好啦
    第133章 岁月仍可回头望(十六)
    次日,孟家。
    孟成德这些日子去了外地, 考察了一下分公司的情况。只不过, 他还为未到家, 便得知了家中所发生的事情。
    如今才一回到家中, 孟成德便喊了家中成员, 仔仔细细地问了起来。
    一家四人围坐在餐桌上, 只是这气氛, 有些异常的严肃。孟衍的态度很倔,丝毫不肯听从谢云芳的意思。而谢云芳,向来是个女强人, 习惯了下属听从他的安排。
    以前的孟衍虽然爱闹事, 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站在她的对立面。
    可是这一次,母子两人一个比一个来得倔强。夹在中间的孟珏实在是无力应对, 只好将孟成德这个一家之主搬了出来。
    “阿衍,你可想清楚了?”孟成德看着自家的小儿子,终于开口问道。
    孟成德的性子像极了自己当过兵的父亲, 也就是孟衍的爷爷。所以孟衍在他面前, 倒还是存了几分敬意。
    “爸,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想得很清楚。我就是喜欢释之。”
    谢云芳一听见这最后几字,顿时就来了气,“你才多大?!搞得懂什么是喜欢吗?!你要是喜欢女孩子也就算了!你现在怎么还离不清楚?要和那个男生搞在一块?!”
    “这和男孩子女孩子没有关系!妈,你别总是混为一谈行不行?”孟衍接连几日, 听够了谢云芳的这番说辞。
    孟成德看着两人又有‘开战’的意味,立刻便开口道,“云芳,够了!你好歹为人母亲,和他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还未等谢云芳开口,孟成德便又说教起孟衍来,“还有阿衍,你也是。这都多大了,别不像话。”
    孟成德好歹还是一家之主,所出之言还是有人愿意听的。
    谢云芳靠在椅子上,用手抚着胸口,轻呼着气,“你的儿子…现在喜欢上男生了,你让我怎么不管?到时候外人说起来,哦,我们家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你觉得好听吗?”
    “别人就算要说,说的也是我。”孟衍抬杠道。
    “够了!”孟成德喝声道,“云芳,这事情你别管,交给我。”
    这一次谈话的焦点毕竟是孟衍,谢云芳也不想弄得自己的丈夫生气。见他隐隐约约有发怒的意思,便也噤了声。
    孟成德见她如此,这才一把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孟衍,说道,“阿衍,和我去书房聊聊。”
    孟衍抬头看了一眼,却还是站了起来。与其在这里,和谢云芳再度发生争执。倒不如和孟成德待在一块,借机再次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谢云芳见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去书房,转眼便准备跟上去,却是一把被大儿子孟珏给按在了原地。
    “妈,阿衍还是蛮听爸说的话。你就别过去了,让他和爸好好聊聊。”
    谢云芳听见这话,这才作罢。
    ……
    “把书房门带上。”孟成德背对着孟衍,说道。
    孟衍迟疑了一下,这才侧身,带上了书房的门。他看着孟成德的背影,张了张口,“…爸。”
    孟成德转身,看向孟衍。他没有错过孟衍脸上的那一丝不安,却还是装作不知,问道,“你和爸说说,那个叫宋释之的孩子。”
    孟衍听见这话,倒是一愣。孟成德见他这副模样,不免笑笑,“你妈妈的话,我只信一半。我知道,她也是为你好,一时急过了头。我想要听听,从你的角度出发。”
    孟衍的心微微平静了一些,这才开口说道,“释之他…学习成绩很好,每次成绩排名都会是段里前几名。开始分班的时候,我数学课没听,上课被老师点到名字……”
    孟衍慢悠悠地讲着,不由觉得心情越发轻松。连日来的压抑的心情,在提到宋释之后,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给我讲题目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好像总是觉得我会比他傻,每一次都习惯把每一个解题步骤列出来,解释得清清楚楚。而且总喜欢问我,懂了没有……”
    孟成德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看着孟衍脸上许久没出现过的笑容,一愣。
    直到孟衍收住了话头,孟成德这才接话道,“听起来,他对你的影响…都很正面。阿衍…自从爷爷去世后,我很久都没看见…你在我们面前如此放松的样子了。”
    孟衍听见这话,一怔。
    “我不阻止你喜欢男人。换种说法,就是我不阻止你和宋释之那孩子的感情。”孟成德平静地将这话说出了口。孟衍微微瞪大眼睛,却没有发话。
    孟成德看着他的变化,继续说道,“我也了解过,这种性取向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改变,也有可能一辈子改变不了。我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孟成德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是,阿衍,你想过没有。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和你妈挣过来给你的。你舍去我们,还剩下什么?”
    这话,谢云芳当时也和孟衍说过。只不过,那时候的孟衍尚且在气头上,无法听进去。如今听见孟成德如此一说,却像是把事实彻底摆在他的跟前。
    “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独当一面。没错,我和你妈如今所有的成就,都是要给你哥和你的。但是你扪心自问,你比起你哥来…还差多少?就算是我现在把孟氏企业交到你手上,你有能力让它在你的手上保持下去吗?”
    “……”
    “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一起担负未来的。你们现在还是高中生,自然想不到那么多。可是以后…等出了社会,你还打算和现在一样?继续和卫莱那帮小子整日胡闹?说什么你妈不同意,你就要离开孟家。那你以后靠谁?你连自己都没有能力养活。难不成还想要那孩子来养你?”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孟衍想要辩解,却发觉自己压根无话可说。
    “阿衍,爸爸知道,自从爷爷去世后,对你的打击很大。我和你妈常年在忙着公司的事情,忽略了你的感受,但这不是你一直胡闹叛逆的理由!”孟成德皱了皱眉头,“你想过没有,如果爷爷还活在这个世上,到底希不希望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
    孟衍站在原地,沉默着不发言。但他攥紧的拳头已然说明了他此刻内心的起伏。
    “…爸。”孟衍微微低着头,喊道。
    “嗯?”
    “我该怎么做?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和他在一起。”孟衍很是轻声地问道,但是他的语气中却充满了一种坚定的意味。
    孟成德听见这话,眉头终于舒张了开来。
    “出国,我帮你安排学校。等你真正学成归来,我会把孟氏企业交给你。到时候,你和你哥一起打理。”
    孟衍一听这话,立刻抬头。他盯着孟成德,说道,“…就不能留在国内吗?我也可以在国内好好学习。”
    “国外对口的学校和专业多。而且,你现在出国,正好可以先在国外学习一年的语言。”孟成德显然早有打算,“我原本就打算让你高中毕业后出国,只不过如今提早了一些。”
    “爸…我……”孟衍有些犹豫,却听见孟成德开口道。
    “我知道你现在在舍不得什么,但是凡事…有舍必有得。分离只是暂时的…你得多想想以后。只要你做得到我的要求,那我也答应你,你妈那边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和她说通。到时候,我们家,绝对不会出现为难…你和你另一半的情况。”
    孟成德毕竟是在商场混了许久的生意人,所说之话极其具有说服力。
    孟成德虽未见过宋释之的本人,但却打从心底感激这个孩子。是他,让孟衍重新燃回了斗志。自己的儿子,孟成德本人最为清楚。
    比起孟珏,孟衍的性格反倒更为像他。凡事,不撞南墙不回头。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竭尽全力去做好。
    这事,正好作为一个契机。能够让孟衍不再如此胡闹下去。
    “…爸,如果我答应你,那我可不可以去见他一面?”孟衍问话道,“至少,让我把事情…和他说清楚。这段时间,妈一直把我禁足在家里…我……”
    孟衍还未说完,孟成德便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过段时间,再让你去见他。可以吗?”孟成德发话道,“你妈如今还在气头上,若是你冒冒失失跑去找他,以你妈妈的性子,肯定会发怒。我答应你,在你出国之前,一定会让你去见他的。”
    “…好。”
    孟成德走到他的身旁,又一次问道,“答应我的事情,想清楚了没?若是答应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爸,我想清楚了。听你的。”孟衍看着孟成德,坚定地回答道。
    孟成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着一丝欣慰,说道,“好孩子。你出国的事情,我会尽快让人办理妥帖。这段时间,你就先听你妈的话,乖乖呆在家里。别想着和她对着干,她毕竟是你妈妈。”
    “爸,你放心。我知道了。”
    那天之后,宋释之就和潘敏申请换了位置,并且搬出了宿舍。宋明贤虽然不同意宋释之班里学校走读,却也拗不过儿子的性子,只好作罢。
    宋明贤已经开始在处理公司的后续事宜,并且全面减少了自己的工作量,每天都很早回家休息。
    宋释之刚刚换了位置时,卫莱等人还跑来询问过。
    但是宋释之却只是摇了摇头,卫莱和孟衍从小玩到大,如今都不知晓孟衍的情况。他估摸着,宋释之和孟衍之前恐怕这段时间也没了联系。
    卫莱没有多加询问,便带着贺嘉铭等人离开了。
    宋释之换到了新的位置上,却是把心思完全转移在了课本之上。他不愿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来,他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从课本上面转移,从而落至那个如今空旷的无人角落。
    宋释之也想要打电话给孟衍,也想要和他说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答应过宋明贤,等这学期结束,他就要回到老家深城。宋释之明白,谢云芳那边始终是一道坎子,他迈不过去。而如今孟衍的失联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宋释之,如今的他也跨不过去。
    或许,自己和他原本就不该在一起。
    ……
    转眼便又过去了半个多月,六月十六日。宋释之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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