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崩得紧,眼底盛着些许不理解,还有被人抛弃的悲愤不甘。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金毛犬。
    晚晚转过身,她没办法面对陆知行,直视他的眼。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酷一些:“你不是很讨厌我么?这本来就是包办婚姻,我也是为了完成长辈的心愿才会到陆家来,既然互相不喜欢,就不要说这些无谓的事情。”
    “无谓的事?”
    他无法认同,走上前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他从未这样粗鲁地对待过她,此时却顾不上了。
    “我最开始的时候,是很抗拒你的到来,但我并不是针对你,不管谁来,我都一样态度。”
    “但因为你,我开始改变,在乎你的情绪,在乎你的想法,我想哄你开心,也怕你会难过,想让你更多依赖我一点。”
    “我陆知行对天发誓,除了自己就没喜欢过别人,你木晚晚是第一个。”
    “这是老子第二次跟人表白,第一次还是跟你。”
    “老子两次表白都是跟你,你觉得这无所谓?”
    他手下劲道收紧,晚晚不禁皱了下眉。
    他看在眼里,也没松手,她说不喜欢自己,他心里生揪似的疼,可比她要疼上百倍。
    她转头,看向被雪覆盖的水塘,声音毫无波澜:“这是你的事。”
    她总是这样,言辞犀利,不给人留余地。
    一句话,轻飘飘就将别人的情绪挡回去,轻描淡写,把人打击得落花流水。
    这大概就是最狠的报复吧,我对你的一切漠不关心。
    陆知行被狠狠噎住,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晚晚:“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她拿掉他掐住她手臂的手,力道很轻,是她给予他最后的温柔。
    她转身离开,手臂惯性甩下,陆知行伸手去抓,只握住了飞雪,落得掌心冰凉。
    那道纤瘦的背影踩着他带她来到的雪地,像踏着他的心,与他渐行渐远。
    银色残月将她的影子斜斜拉长,她走得并不快,可陆知行觉得,他可能永远都追不上她。
    *
    元旦过后,再回来是考试周,大家紧密准备这次期末考,并没有心思想别的。
    一学期很快过去,晚晚最终成绩不错,陆知行也向前进步了一百名。
    可这并没有让陆知行开心起来。
    他们两个在大榜上的距离,像极了现实中两个人的差距,他怎么都追不上。
    在这段期间,他们每天见面的次数和往常一样多。
    早餐时,上学路上,教室里,放学回家,晚上餐桌。
    只是他不会在其他时段看到她,就算看到了,她也会避开。
    就好像跟他相处,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北方寒假早,加上现在教育政策推行减负,除却平时要跟高一高二一样正常休息,高三也是同样。
    难得拥有放松机会,陆知行前一晚打了一夜游戏,第二天睡到下午才起。
    起来后,家里佣人给他准备了“早饭”,陆夫人不在,也许又飞到哪里去看画展了。
    他没太注意。
    吃完饭,陆知行把游戏投屏到电视上,握着手柄在峡谷激情厮杀。
    杀着杀着,看到面前剥好的柚子,洗干净的草莓和车厘子,忽然在想,晚晚吃过这些水果没有。
    他放下手柄,端着果盘上了楼。上楼时人是坚定的,可站在晚晚房前,举起来的手竟没有勇气敲下去。
    怕一打开门,就看到她厌恶的眼神。
    可他也什么错,送个水果而已,这总没问题吧?
    就像,就像他以前生闷气,她给他送饭那样。
    想到这,陆知行又在思考,当初她来给自己送饭的时候,心情会不会跟他现在一样。
    怕他没饭吃,所以亲自上来看看?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好似得到莫大鼓励,整个人化为戈壁上的小白杨,精神都焕发了起来。
    他敲门,等了半晌,没开。
    他心中纳闷,就算不想开门,起码也要问一嘴是谁吧?
    还是在睡觉,没有听到?
    他稍微加了点力量,又敲了一遍,不想竟被他敲开一条缝来。
    ——门压根没锁。
    他狐疑推开,冬日暖阳照进房间的每一处,屋子里透着一股暖意。
    她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干净得一点褶皱都没有,桌上书本归纳一处,角落里没有任何杂物。
    就好像,这间房子里,从来没有人住过。
    陆知行心里一动,打开衣柜,陆家准备的都还在,可她自己带来的,一件都没有了。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去年八月,他在酷热的天打球回来,看到他妈妈让佣人收拾屋子。
    那时他站在门口,看到还没人住过的样子,嫌恶地皱了眉头。
    他天真地希望时间还是那个时候,一切都是他睡梦中的幻想,其实那个叫木晚晚的女孩还没来,他还有机会跟她重新开始。
    但他又清醒地明白,不可能的。
    他想到那晚她的拒绝还会心痛,而人在梦里,不会感受到任何疼痛。
    他端着果盘冲出去,刚好走廊里,佣人正在擦画框。
    他问:“小姐呢?”
    佣人说:“小姐走了,少爷您不知道吗?”
    陆知行脸色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上午,您还在睡觉。”
    “她去了哪里?怎么走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佣人从没见过陆知行这副要抓狂的状态,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只好挑重点回答:“夫人送小姐走的,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并没有听说……”
    陆知行匆匆下楼,果盘放在餐桌上,想了半天,掏出手机要给木晚晚打电话。
    刚按亮手机,陆夫人回来了。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飞一样跑到门口,问:“妈?晚晚去哪儿了?”
    “儿子睡醒啦?吃早饭没有?”陆夫人脱下外套,一个佣人为她挂衣服,另一个佣人为她换鞋。
    “晚晚呢?”
    “她回家了。她没告诉你吗?”
    陆知行抿着唇,没说话。
    手握着手机,捏得指节都有些白。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就这样,讨厌他到这种地步?
    陆夫人见他不说话,替晚晚解释:“可能是想到了再告诉你吧,怕你不舍得。她离家这么久,是该回去看看。”
    “她几点的飞机?”
    陆夫人一看:“这会儿应该是已经飞了。”
    事成定局,无法挽回。
    他连电话都打不得。
    陆知行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好像他总是很徒劳,做再多,也无法换来任何回报。
    就只能,看着她离开。
    他跌坐在沙发上,狠狠倒下,仰头望着屋顶的吊灯。
    好想整个人都陷进去,然后,把自己包裹起来。
    *
    晚晚下飞机时,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这是她第二次坐飞机,一切都新奇得很。
    她从传送带上找到自己的行李,沿着航站楼的指示标志走到出站口,外面好多人来接机,其中就有他的四叔。
    四叔负手站在人群中,他个子不高,穿一身灰色中山装,下巴留了一点点胡子,大概一厘米长。
    四叔今年四十多岁,常年处在大山里,皮肤晒得自然发黑,脸上出现了些许褶痕,不过很浅。
    他眉目凌厉,唯脸上两道法令纹微深,显得他刻板严苛。
    他也确实如此。
    尽管已经四个月多没有见过四叔,可十八年来的敬畏早已扎根心底。
    晚晚走到他面前,唤他:“四叔。”
    那双锐利的眼难得流露出三分和善笑意,嘴角却没有丝毫松动。
    他接过晚晚手中的行李箱,问:“一路飞得如何?”
    “很好,没有任何危险。”晚晚又说,“下次也带四叔一起飞,真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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