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墨玄枫不知道的是,他和白鬼之间的牵绊其实远远比他自己所想象的要更加复杂。
    随着又一声巨响,一些身影突然推开百鬼杂货店的大门走了出来,他们的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如同僵硬的机器人一样,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当所有人仔细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些身影并非是人类,而是一个个有着球形关节且目光呆滞的人偶!
    这些制作精良而且昂贵的人偶曾经有着唯一的缺点,那就是没有独立行动的灵魂。
    而现在,这些人偶竟然凭借“自己”的力量从杂货店里走了出来?
    “抱歉,我让我身后的亡魂大军进去试穿了一下新衣服。”阎灵解释了人偶活动起来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带来的那些亡魂附身在了人偶中而已。
    而那些人偶在听见阎灵所说的话之后,也转移了行动的方向,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到阎灵身后,如同之前的亡灵大军一样,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用那些昂贵宝石所制成的眼睛,紧紧盯着活人所在的方向。
    但这远远不是阎灵计划的全部,当所有的人偶都已经列队成军,有三具穿着衣服的特殊人偶缓缓从杂货店里走了出来。
    “那是……”
    带头的是属于“白晓”的人偶,然后是属于“晨曦”的人偶,最后则是曝光率最高的“曲白”的人偶。
    “不得不说,拥有凤凰血脉的情况下,白鬼先生最厉害的竟然是制作人偶的手艺。”阎灵看着那些和人类无异的人偶,忍不住感慨。
    因为白鬼将和他联系的那面镜子放在地下室里,所以阎灵自然知道一些杂货店的秘密。
    “只是一个人无聊的时候,瞎琢磨出来的而已。”白鬼脸上的笑容依旧,完全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一片云淡风轻,“但如果老爷子您折腾坏了的话,还是需要赔偿的。”
    这个时候,云绵绵小朋友突然走了过来,拽了拽白鬼,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家老板。
    “抱歉,我忘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白鬼揉了揉小跟班的发顶。
    云绵绵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继续紧张地拽着白鬼的衣角。
    “放心,我们会非常小心。”阎灵走到白晓的那具人偶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些的中学生人偶,“如果你愿意下地狱的话,我们会为您专门准备一个制作人偶的居所,地府所有的亡魂都会愿意成为您的试验品。”
    “这样一来,也许有一天您真的能够制作出拥有独立灵魂的人偶。”
    “晨曦……”看着那具没有神采,但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一样的少年人偶,墨玄枫忍不住走上前来。
    “竟然用人偶将自己曾经的身体保留下来,白鬼先生应该是非常怀旧的人吧?”
    第90章 完结章
    那三具穿着衣服的人偶出现之后, 墨玄枫结合阎灵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的事情理顺了一遍。
    那一刻, 墨玄枫的大脑前所未有地运转, 他几乎是以脱口而出的状态对白鬼说:“不要!不要下地狱!这所有的事情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有做出自己选择的权利,晨曦!”
    激动之下, 墨玄枫喊出了“晨曦”这个名字,但白鬼却连头都没有回。
    “那个孩子说的也对。”阎灵却出人意料地在一旁怂恿着说, “你有选择的权利,一个是和我去地狱,将那些凤凰血脉灵魂焚烧殆尽,辅助我们研究出消除凤凰血脉重生能力的方法。”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能够做到, 也许你就能够再次自由地前往任何想要去的地方。”阎灵接着说, “但若是你不愿意跟我们去地狱,你也可以选择和那个小子在一起。如同百年来白墨两家所做的那样,普普通通地结合, 普普通通地度过余生。”
    “这样也无疑是一件好事。”阎灵最后轻喃了一声。
    听到阎灵所说的话,墨玄枫的眼中也出现了期待的神色,他甚至已经向白鬼伸出手,脸上终年不化的寒冰也似乎开始微微融化。
    墨玄枫提高了音量, 又一次对白鬼说:“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晨曦!”
    “不要, 哪个都不要!”云绵绵小朋友突然抱住了白鬼的大腿,大喊着说, “老板哪里都不可能去,既不会跟那个小矮子到地狱去也,也不会和冰山大叔一起走!老板答应过绵绵,在绵绵没用之前,都会陪在绵绵身边!”
    从三年前在雪地初遇的那一刻起,云绵就已经发誓一生一世心甘情愿地成为白鬼驱使的工具,如果哪一天白鬼觉得云绵没用了,云绵也会心甘情愿被抛弃。
    但云绵虽然还是个孩子,却竭力希望白老板知道——
    云绵还有用!
    云绵一直都很乖!
    等云绵长大以后还能做到更多厉害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藏着不让我见的云绵小朋友。”面对突然冲出来表达占有权的男孩,阎灵奇怪地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恍然大悟地说道,“竟然是血灵,怪不得白鬼先生能够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克制凤凰血脉的暴动,原来都是这个小家伙的功劳。”
    凤凰血脉最大的缺陷就在于凤凰血脉的暴动,每一次血脉的涌动和灼烧都足以让白鬼死掉一次。但白鬼在第三次重生之后竟然整整坚持了四年,对于任何一代凤凰血脉而言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其中的真正原因就是这个拥有血灵力量的孩子。
    眼前的血灵虽然年龄还小,但天生对于血液的亲和力以及包容性已经可以施展,倒是压制凤凰血脉的另一个方法。
    只是,年幼的血灵恐怕因此受了好一番苦痛。
    “只要有我在,老板就不会出事!”绵绵看着眼前的阎灵,气得有些发抖,“老板才不会跟你这个矮子走呢!哼!”
    “你说谁是矮子!”阎灵和云绵站在一块儿的时候,也就是不分伯仲!
    “哼!”
    云绵的年纪还小,但是他很清楚“下地狱”这三个字的意思,所以绝对不会让眼前这个小矮子把老板带走。
    除此之外,云绵也不喜欢隔壁冰山叔叔此刻看向老板时露出的那种眼神。
    四年来,白鬼的凤凰血脉曾经暴动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足以让他再次涅槃重生的可怕状况。
    但每一次云绵都会将白老板身体中暴动燃烧的血吸入自己的身体,以此来减轻白老板的痛苦。
    虽然想要完成这件事情,代价就是灼烧云绵自己的五脏六腑,这样的痛苦对于年仅十岁的云绵而言……是一种无法承受,但一定要让自己承受下来的痛苦!
    血灵只要有血,就能够恢复身体,虽然没有凤凰血脉那样重生的力量,却同样是极强的修复能力。
    “小鬼,你别傻了。”阎灵看着一脸倔强的云绵,“虽然连续压制四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你一定会死。”
    “我还小。”云绵立刻反驳了会回去,“你年纪大了还这么矮,一看就已经没有任何前途了!但是我不同,我还会长大,会长高,会变得更强。到时候,我就可以继续保护老板了!”
    “绵绵。”白鬼一声轻叹,心里知道云绵所说的绝非长久之计,只是让这个孩子继续承受更多的痛苦而已。
    “那你问过你老板的感受吗?”阎灵不禁轻笑,“你就忍心看你想要保护的老板,永生永世痛苦下去,然后在你死去之后不断因为痛苦而重生,最终变成这副模样吗?”
    阎灵让开身体,使得云绵可以看清楚他身后的白凰。
    “……”云绵不再说话了。
    “晨曦,跟我走!”墨玄枫也向白鬼走了过来。
    “您认错了,墨先生。”白鬼并没有看向那边,“这里没有晨曦,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晨曦这个人。人类不是小猫小狗,被一个生命中的过客取一个名字,就要牢记一生一世。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你对你想要寻找的那个人,又了解多少呢?”
    “阎老爷子。”白鬼说着走到阎灵的面前,“既然玄龙血脉是你的手笔,那么在凤凰血脉消失之前,先让那个东西从世界上消失好了。”
    “这一点自然。”阎灵挑了挑眉。
    “还有……我想起来了,七年前车祸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你会一点点全部想起来的。”
    “我的意思是……”站在唯一有光亮的书店门口,鸦羽一般的睫毛留下扇形的阴影,白鬼轻轻一笑,“我的答案七年前就告诉过您了。”
    “七年前?”阎灵先是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恍然大悟。
    七年前阎灵在白鬼出车祸的那一刻就和白鬼有过接触。当时阎灵与白鬼之间就曾经有过一个约定——
    阎灵让白鬼的父母活下来。
    白鬼则会跟阎灵到地狱去……
    虽然当初阎灵改变了主意,但在恢复记忆的白鬼心里,也许他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给我一点时间。”
    白鬼说着,转身回到云绵的面前,蹲下身子,拍了拍云绵的发顶。
    “会长不高的!”云绵绵有些委屈地看着白鬼。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白鬼的脸上带着笑容。
    “不要,我不要!”云绵的眼眶里突然湿润了起来,“老板你说过会陪在我的身边!”
    “最后,我把最后的秘密告诉绵绵好不好。”白鬼手指轻点小跟班的鼻尖,“三年前,我之所以从雪地里把你捡走,并不是因为我善心大发,而是另有所图。”
    “嗯?”云绵歪了歪头,不明白白鬼在说什么。
    “你的母亲是一个人类,父亲是已经死去的血灵。”白鬼擦去小跟班眼角的水珠,“多余的事情不再多说,只是你的母亲在临死前让我一定要找到你,并且为此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云绵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老板。
    “就是这家杂货店。”白鬼指向旁边的百鬼杂货店,“这家店,还有地下室里那些珍藏,就是你的母亲所付出的代价。”
    “现在我把杂货店交还到它真正的拥有者手中,以此为代价,希望杂货店新的拥有者能够实现我的第一个心愿。”白鬼紧紧抱住小小的云绵,“将杂货店继续经营下去,然后……”
    “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要!”
    云绵瞬间大哭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白鬼转过身,跟着阎灵向街道另一边的黑暗处走去。
    那些亡魂大军也在这一刻从白鬼所制作的人偶中解脱,让那些依旧完好无所地人偶,以随意地姿态躺在大街上。
    云绵竭力哭喊着白老板的名字,甚至有血丝从唇角留下。但此刻的白老板却显得格外残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绵绵!”什么都做不了的岳月在荀宝的搀扶下走到云绵的面前,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云绵,“别哭,白老板只要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回来的!”
    “月姐姐,你骗人。”云绵的泪水和血丝被岳月擦去,一眨眼的时间,白鬼和阎灵的身影已经融入到黑暗中。
    “我从来都骗人,难道绵绵忘了我是谁了吗?我可是月光鸟啊,绵绵!”岳月无法改变这一切,无法改变白老板的决定。
    但知道,岳月有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在云绵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岳月笑着对云绵说:“以月光鸟的名义发誓,白老板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云绵的面前。”
    “以月光鸟的名义发誓。”站在一旁的荀宝也难得严肃地说,“重逢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一阵天旋地动,不知道是因为月光鸟的誓言,还是因为这条街开始回到原来的地方。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灯光亮起,夜晚的行人和车水马龙声再次回到了所有人的耳边。
    在这一刻,墨玄枫不由自主地向那具属于“晨曦”的人偶走去!
    “让开!”身体恢复行动的云绵冲到了那具人偶的身边,拭去泪水地双眼紧紧盯着墨玄枫,“这是老板的东西,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碰!”
    搀扶着昏迷的妻子,白伟泽在侄子白天武的帮助下才没有倒下,他只是看着重新出现在天空中的星光,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
    “我们这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凤凰血脉真的是一种诅咒。”白天武望着白鬼消失的方向,“二伯,也许他是真的想要做这一切。”
    这件事情终究必须有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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