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丞一惊,太子居高临下地冷然道:“你以为嫡庶之别能威胁孤的地位?你以为这桩事陛下不知?内阁不知?自作聪明还贪得无厌,是孤高看你了。”
    言诤在一片死寂之中冲入了胡襄闺房,“殿下。”
    步微行蹙眉,“你不是在船上么?”
    “额,”言诤忡忡道,“霍小姑方才趁属下睡熟了偷跑出来了,属下猜测她是往这边来了,岂知才一进门又看到霍小姑跑出了胡家,已经派人跟上去了。”
    又环顾了一圈,胡襄弱不禁风、柔弱可怜地倒在宋嫂怀里,他玲珑心肝,眼珠转了几转,见步微行脸色难看了起来,不怕死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胡家这帮蠢货,步微行敛唇,回身一剑劈落。
    这一剑真气十足,方才他坐的板凳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胡丞瑟瑟发抖地瘫软在地。
    步微行还剑入鞘,“胡大人,你知道孤是什么人。今日大礼,明日必还。”
    “言诤!”
    “臣在。”
    “命人锁城,没有孤的命令,明日不放任何人出城!”
    “诺。”
    幸好殿下现在只急着找人,幸好……
    小半个时辰以前,言诤和霍蘩祁偷偷摸摸躲在胡襄的闺房后头,房里胡襄连连呼痛,又软又媚。
    言诤快捂耳朵了,悄悄问霍蘩祁,“霍小姑,你听这动静,殿下怕是要把胡襄折磨死了。”
    里头的情况,步微行解释过,她有点吃醋,但没有真阻止,就代表信他。
    但是,“到底是个女郎,还对他情有独钟,打死了确实不好,有失风度。”
    言诤便笑,“还是霍小姑知情识趣!其实单单是一个胡襄就罢了,胡丞是朝廷命官,属下真怕待会儿殿下气上头,出手便将人了结了,你也知道殿下现在和陛下关系紧张,真闹出人命了不好收场。”
    霍蘩祁悄声道:“那我怎么办?”
    言诤附唇过来,“很简单,待会儿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便给你一个暗号,胡家已经被控制住了,你收到暗号手势便往侧门跑,我进去找殿下报信,说你吃醋,负气出走了。”
    霍蘩祁犹豫,“这个……行么?”
    言诤拍胸脯,“行!霍小姑不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这回让你跟镜子似的明白。还有,只要把这关过了,殿下很快消了气,惩治胡家的办法多得是,难道你想让殿下把那些刑具从船底下搬出来?”
    想到那些阴损物,霍蘩祁一激灵,“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于是在步微行抽剑时,观望的言诤给她比了三根指头,霍蘩祁得到信儿,二话不说便飞快地冲出了胡府。
    第38章 吊唁
    霍蘩祁被堵住了去路, 因着在街上看中了手艺人糊的糖人,惊奇地看了许久,真到了要出城回船上的时候, 却被堵住了去路。
    黎明了, 白城要出城的百姓堵在门口抗议。
    霍蘩祁从人群中扒拉出一个大婶,“这个是怎么回事?”
    蓝褙子紫襦的大婶拎着一篮鸡蛋, 怒极,“说是太子爷丢了女人!不让出城了!”
    霍蘩祁:“……”
    见大婶义愤填膺, 霍蘩祁唯恐让人知道自己就是那“女人”, 悻悻然便溜走了。
    没想到他会大张旗鼓来找自己, 白城不比芙蓉镇,闭城不开确实不妥,霍蘩祁灰溜溜地要回胡府。
    但是眼下却有一个难题, 要是太子殿下怒火攻心,她该怎么办?
    一,交代始末,出卖言诤;
    二, 扛下黑锅,承担后果,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
    都不怎么行得通,要不还是先声夺人,劈头盖脸先质问他在房中同胡襄做了什么好事,为何声音刺耳, 让他解释。
    霍蘩祁打定主意之后,不留神走到了绸庄外,她一贯对这些有兴致,身不由主地进了门。
    白城不产丝绸,但是南来北往通商要地,丝绸生意也繁盛,布帛罗绮皆上乘。霍蘩祁看花了眼,与掌柜攀谈起来,又忘了时辰。
    步微行提着剑在街上寻人。
    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喧哗太甚,各色衣衫轻盈若云。
    步微行找了近半个时辰,言诤愈发心虚,鬼鬼祟祟跟在后头不知和阿二说着什么,步微行耳梢一动,那剑瞬间如分光碎玉,铿然出鞘,言诤脖颈一凉,震惊地望着自家殿下。
    尽管知道殿下出手极有分寸,但还是惊着了,“殿下你……”
    步微行冷然道:“孤让你看着她,人去哪了?”
    “这、这个……”
    阿二一脸事不关己,离言诤远了一步。
    步微行见言诤脸色郁悒,有苦说不得,当下也懒与他计较,撤了剑道:“你最好确保,此事没有你的怂恿。”回头将暗卫拨出来,分成四股去寻人。
    太子殿下一走,言诤便后怕地摸了摸脖颈上牢固的脑袋,一脚踢中了阿二的屁股,“愣什么,找人!”
    阿二木着脸道:“要我说,头儿你哪天死在太子剑下我一点都不觉得冤枉,别的撺掇撺掇就罢了,他的女人也是你鼓动得的?”
    说罢阿二未免又一阵爆踢,飞快地窜入了人群。
    霍蘩祁了解了锦缎和丝绸之间微妙的联系之后,才恍惚忆起时辰,暗道一声“糟糕”,慌不择路地冲出绸庄,才出门槛,便见着了涌动的人潮之间,挺秀俊朗的人影。
    他手里提着一柄锋利的长剑,也正看到了她,终于停下了寻人的脚步,那身轻盈的缁衣衫随风而曳,如竹般的身影修长如画。
    但那双清冷的眸,却怒意隐隐。
    霍蘩祁心一怔,恨不得立刻逃跑了。
    身体慢了两步,便被他拦了去路,“上哪?”
    他堵在了眼前,胸膛微微起伏,想来也是心急了一路跑来的。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真是太美妙太幸福的一件事,霍蘩祁一下便湿润了眼眶。
    步微行见她泪水盈眶,那点怒火和忧心便灰飞烟灭了,霍蘩祁只见一条雪白的丝帛递到了眼前,她也不接,质问道:“你跟胡襄在房中做了什么好事?”
    “为什么声音那么刺耳?”
    “为什么别的招不用,非要顺着胡襄的意思?”
    “你就不知道,万一失控,你就失身……”
    霍蘩祁意会到自己说了什么,忙不迭红了耳根不说话了。
    为什么她潜意识里以为,他从未有过女人?
    实在是太看不起一朝储君了。
    步微行将丝帛放到她手里,“擦泪。”
    他的眼神八风不动,平静无波,霍蘩祁一时睖睁,握着这条素帕抿了抿唇。
    步微行将人摁到自己怀里,瘦小的女人到了怀里,他才终于安下心,冷沉着脸道:“不是与你解释过了?”
    霍蘩祁嘟唇,“那我没说,我不会吃醋的嘛。”
    说罢,霍蘩祁想到一事,“对了,你赶紧让人开城门啊,刚刚好几个人骂我‘红颜祸水’来着。”
    他怒极反笑,“祸害是真,红颜未见得。”
    “你……”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会冷幽默了。
    霍蘩祁见好就收,他没追究,她就干脆将心揣回了肚子里。
    步微行去一旁嘱咐人解了城禁,才又走回来。
    日光底下,长街纷繁,男人伟岸挺拔的身影便犹如朝云之下耸立千年的玉石,于灼灼之中眉眼孤绝冷傲,如此不容于世,却有着无人能质疑的威严和尊贵。
    这么好的男人,是她的了。
    从未有那一刻,让她像此时笃定。
    她只是消失了片刻,他便如此担忧。
    在步微行莫名所以地见她满眼眷恋时,少女倏忽如飞鸟投林似的重重扑入他的怀抱。
    再冷硬的心,亦瞬间融化了数万丈坚冰。
    太子殿下拿她毫无办法,将少女纤细的腰不容置喙地揽住。
    霍蘩祁甜甜地闭上眼,“对不住,让你担心啦。”
    美色迷惑不了太子殿下,他只是微微眯了凤眼,便淡然道:“你说,孤该如何罚言诤?”
    霍蘩祁瞬间娇躯一僵。
    步微行沉声道:“自己说的,不再与言诤走得近,也是骗孤的?”
    霍蘩祁继续傻。
    “你们二人阳奉阴违,要孤怎么罚?”
    他三句逼问杀得霍蘩祁手足无措,竟忘了,逼问人犯他有一百种方式,不单是屈打成招,自然还有别的。
    霍蘩祁讷讷地埋了头,在他怀里乱钻,瓮声瓮气道:“嗯,不要追究了!人家知道错了,都说了对不起了,太子殿下宽宏大量……”
    他嘴唇一动,将人从怀里拎起来,“孤今日不将言诤打得不良于行,便不能给你们长记性!”
    霍蘩祁傻了,“不行!你要一视同仁,打言诤先打我!”
    不知道那厮给霍蘩祁灌了什么汤药,净护着他。
    步微行眉心一凝,霍蘩祁便伸出了小手抚过他的眉骨,“你别生气,一会又该头疼了。”步微行无奈地叹气,拿她毫无办法,霍蘩祁柔软的手沿着男人修长迤逦的眉峰滑落,痴怔地问:“事情解决了吗,可以离开了白城了?”
    步微行淡淡地“嗯”了一声,拉了她的小手往外走。
    他的女人求情,只好饶恕言诤。
    没想到言诤这厮来得偏巧,好死不死撞上来,步微行一见他便脸色一寒。
    言诤来不及细思,方才慌张跑来就明白,太子殿下早就看透了他的小把戏,“扑通”一声跪在了步微行身前,“属下有罪!”
    步微行已不愿计较他的过错,扯了扯唇,冷淡道:“起身。”
    言诤忙掸掸膝头灰屑,挺正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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