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要什么好处,想咬就咬了呗,不然怎么是畜生呢。”那人耸耸肩,显然对这话题并不在意,反而一直关注谭云山的肩膀,“你把布条拿下来,估计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让他这么一说,谭云山的确发现肩膀没刚才那么疼了,扭头去看,布条上的渗血似乎也没有再扩大的趋势,他索性抬手松下布条,准备一探究竟。
    布条刚松开一半,一柄短刀便直直朝他胸口刺来!
    谭云山看也不看抬脚就把刀踢飞,而后一个跃起扑到对方身上,一刹那,菜刀刃已抵在对方喉咙!
    “别杀我——饶命——”那人吱哇乱叫,倒是能屈能伸。
    谭云山一肚子气,也不知是气一而再的遇袭,还是气对方拿自己当傻子:“入忘渊者皆至恶妖邪,刚刚咬我一口的家伙不奇怪,你才奇怪,知道吗?”
    那人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着谭云山,仿佛脖颈上的刀刃远没有解惑重要:“你管这里叫……忘渊?”
    显然那两个字对他来讲非常陌生,陌生到需要回忆一下才能准确重复。
    谭云山有一刹那的呆滞,不确定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都永无轮回了,怎么可能连自己被扔进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即便是妖,也需天帝降旨,而天旨中“忘渊之刑”四字绝对会让每一个赴刑者听得清清楚楚。
    “你管这里叫什么?”他不答反问。
    那人很自然道:“这里就是这里啊。”
    谭云山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真的苦思冥想起来,可最终,眼里尽是迷茫:“我忘了……”
    第74章 第 74 章
    这是谭云山在忘渊里遇见的第一个人, 他不知道对方的遗忘是个例, 还是……他不敢深想,怕想得多了,就成真了。
    拿着菜刀的手腕忽然被用力抓住, 那人趁他分神之际,于刀刃下如泥鳅般滑出, 撒丫子便逃,顷刻融进黑暗,一溜烟跑远没了声息。
    好不容易逮住个人, 原本可以进一步打探的,谭云山懊恼地将菜刀收回刀鞘。情绪一上来, 动作便不自觉猛了些, 差点划伤自己的腿,于是愈发气闷,简直恶性循环。
    然后他才发现, 收刀用的就是受伤的那条胳膊,而一番粗鲁地将刀放回刀鞘,肩膀居然一点没痛。
    谭云山扯下已松开大半要掉不掉的布条,拿起宫灯照到肩膀上, 用手将半干的血糊蹭掉, 下面的伤口已基本痊愈,原本冒着血的牙印处, 已成肉粉色的小点。
    原来在这里受伤真的可以自愈, 那人没说谎。
    谭云山却高兴不起来, 他现在宁可那人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黯然的心绪没有影响他太久,很快,谭云山便甩掉乱七八糟的瞎想,重新振作。这里越黑暗混沌,他越要神清目明,否则真就没有任何胜算了。
    将宫灯硬蒙进衣服底下,再用胳膊和胸膛一齐捂住,宝珠光华霎时由烛火变萤光,微弱而柔和。
    这样一来,谭云山再看四周,黑暗便更纯粹了,于是黑暗里某些似远似近、似明似暗的光点,也依稀可辨起来。
    虽未见琉璃之光,但这也足够让压抑多时的谭云山松口气。
    果然,忘渊里那么多妖魔邪祟,藏得再深,也要留些蛛丝马迹的。他当然想再抓上几个打探情况,但就算抓不到,这种时刻都能确定一片静谧混沌中还有别人的感觉,也比先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茫然好得多。
    捂着这份微弱萤光,谭云山凭感觉前行。
    他入水的位置是晏行泛光的位置,可被忘渊拖行那么久,他也再没方向了,只好碰运气。
    这一走,就再没停下来。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好像也变得模糊迟钝,谭云山记不得自己走了多久了,不渴,不饿,也不累,就像他刚开始启程时那样。
    可他又是什么时候启程的,被那位狡诈之徒袭击是多久前的事情,他有些说不准了,无论怎么回忆,都是飘忽的,仿佛只是一个时辰前的事,又好像过了许多天……
    “哎呦——”
    乍起的哀号吓得谭云山瞬间回神,感觉到脚下踩着一个软软乎乎的东西,赶忙把宫灯从衣服底下掏出来一照,赫然一个躺在地上的俊俏青年,双手垫在头后,也不知是眯着还是仰望黑洞洞的苍穹——如果这地界有苍穹的话,而自己的脚正好踩在人家肚子上,也难怪对方哀号。
    可就是被这么踩着,青年也没半点动弹的意思,除了嚎,连手都没从头后撤出来,仍一派惬意潇洒之姿,迎着谭云山的俯视。
    “看够了吗,” 青年的声音是同他随性姿态极不相符的阴狠,听得人冷飕飕,“看够了就把你的破灯挪开,再把你的脚丫子拿下去,否则……”他似笑般咧开嘴,露出泛着寒光的獠牙。
    妖气冲天。
    谭云山乖乖把脚收回去,顺带把宫灯往后撤了撤,免得把留下的脚印照得太明显。
    青年见他识相,便懒得追究,翘起二郎腿继续闭目养神。
    片刻后,他又皱眉睁眼,不耐烦道:“怎么还没滚?你那个破灯真的很刺眼,信不信我把它砸了!”
    谭云山不再纠缠这些闲话,直截了当地问:“这里是哪里?”
    青年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这里就是这里,你愿意叫它什么都行,反正也没人管。”
    “你叫什么名字?”明明预料到了会同前次一模一样,谭云山却仍抱着侥幸又问一遍。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青年眼中浮起警惕,他没答,而是反问:“你叫什么?”
    “谭云山。”没半点犹豫,干净利落,又恳切真诚,“我下来找人。”
    青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歪着头道:“站着不累啊,坐下来说。”
    谭云山从善如流,与他对面而坐,刚想再问,却被对方抢了先:“你要找什么人?”
    “一个姑娘。”谭云山几乎是压着对方的话音答的,幸而他控制住了语气,没泄露太多迫切,缓了一下,又道,“或者一个浑身都是嘴的妖兽,它可能更醒目些,你有见过吗?”
    “浑身都是嘴……”青年双手抓头发,抱着脑袋苦苦追忆起来,就在谭云山已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他忽然一抬头,眼中闪过精光,“好像还真见过!”
    谭云山呼吸一滞,想问再哪里,却半天寻不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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