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卿是说我家郡公圈禁你还圈禁错了?”端王不轻不重问一句。
    封衡泊听到“我家郡公”四个字,有点揣摩不出来端王的意思到底是怪安定郡公呢还是不怪,她小心翼翼道:“郡公怎会有错?”
    牟旋借着保护端王殿下之名前来,其实是燕云度授意,就想知道端王对他圈禁封衡泊的态度。
    端王一下就笑开了:“我就说嘛,阿云行事怎么会有错?十几万大军都能调度有方,查个安定郡还能出错?”
    “那下官……下官可还有郡中事务要打理。”
    端王一愣:“方才本王问封卿,你说郡公圈禁你没错,既然没错,你也就没必要出去了嘛。至于郡中事务,若是封卿放心本王,不如就交给本王全权打理吧。反正安定郡也是阿云的嫁妆,他自己不擅长打理,本王便勉为其难接手也一样的。”
    牟旋在旁边看着封衡泊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差点笑破了肚皮,低着头暗想:少帅何必多心呢?端王殿下这是摆明了偏袒他!
    “那……那下官呢?”
    端王殿下一本正经道:“陛下听闻封卿治理安定郡有方,能让人把她老人家赏给郡公的嫁田税赋都吞的不剩什么,觉得这种治理的手法实在值得借鉴学习,准备让本王这次回去顺便把封卿捎回去,她老人家极想跟封卿交流一下地方治事的经验。”
    封衡泊一屁股会到了地上,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次日端王便带着燕云度开始拿着安定郡府的田亩图纸开始重新丈量土地,先将何旭侵占的土地全都收归郡公府所有,其次便开始查那些与官府勾结侵占良田的富豪,砍了两个与何旭称姐道妹的,抄了她们的良田家产,卖了他们的家奴,竟是在安定郡掀起了巨浪。
    人人都道安定郡公手法果决,来了先将郡守圈禁了,接着才开始明察细访本地田亩,收集了这么久的资料都不见有动静,便怀疑他并非外界传说的那般厉害,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没想到端王来了以后抓到证据直接砍人,这一位瞧着温文尔雅,手段却狠,当真没瞧出来。
    大半个月功夫,端王连消带大,连砍带抄,竟是将安定郡里一干土豪都收拾的服服贴贴,老老实实把吞占的良田都吐了出来,还被端王殿下罚了巨款,以陛下的名义建造书院,以供寒门子弟入学读书。
    谢君平送来的人都是全能型人才,筹建书院对她们来说没什么难度,再加上王府长史崔春羽跟护卫统领牟旋坐镇,一个月功夫端王两口子就打道回京了。
    燕云度早知她在户部忙的四脚朝天,居然还能从户部那个泥潭里脱出身来帮他,着实厉害。
    他对她以往的经历颇感兴趣:“崆峒书院竟然连文武都教?难道岑先生是个不世出的高人,武功也是出神入话?”
    马车里只有小两口,端王毫无形象的枕着他的大腿躺在马车厚厚的褥子里,笑道:“阿云想象力真丰富。”她想起已经接进家门的师傅跟师姐妹们,也只能说实话了:“岑先生哪里懂武,我当年是冒用了君平的身份去了沧浪崖学武。”
    “这么说……我才回京城,见到的那位谢世女也是殿下?”他只一门心思认定了当初是齐二解了毒救了他的命,但回京之后谢君平与端王时常厮混在一处,那时候她冒用谢君平的身份便罢了,回京之后便没有冒用罢。
    他还当自己谢错了人。
    端王嘿嘿一笑:“……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追究了哈!”
    “你真是……真是……太欺负人了!”燕云度眼里直冒火:“耍着我好玩啊?”
    端王老实交待:“好玩!”在他面色都变了的同时勾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下去……后面的抗议声都被吞进了腹中
    端王殿下耍起赖来没人能够招架得住,何况是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的燕云度,只有投降的份儿。
    两人在路上打打闹闹,谢逸华总算将骗他的那一节混过去了。
    反倒是快到京里的时候,燕云度自己想开了:“其实……你自小防备心很重吧?不想留在京里,对外营造出自己一门心思钻研学问的样子,也是为了不与太女正面对上吧?”
    谢逸华目光顿时深沉下来了,拉着他的手不住摩挲:“还是阿云懂我。可惜太女殿下根本不觉得我在退让。我虽然一直在退让,可是也要有自保的能力,她把我逼急了我也不能任人宰割。再说我还有父君跟妹妹要保护,总不能当真一门心思去钻研学问万事不管吧?”
    生在皇家,总有许多迫不得已。
    燕云度与她之间该讲的都讲明白了,余下她不愿意讲的,大约就是真的不能再讲了,比如她跟蓝贵君之间的父女矛盾,那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只能装不知道。
    但与她相处愈久,他心里胡思乱想的越多,总是忍不住去想一个问题,气氛这么好,他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我很想知道,殿下当初娶我,当真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的身份背景?”
    问出来之后,他又有点后悔。
    本来都是准备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的,可是面对着袒诚的她,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他在对方愕然的目光里突然觉得泄了气。
    论身份他固然有军方背景,可是论样貌论性情,他哪有一点大家子的温婉坚忍,贤良持家?
    他这样的人,就合该在军中蹉跎一生。
    哪怕是端王因为他的身份而娶他,善待他,时至今日他也觉得自己身上尚有能令她入眼的东西,想要利用的价值而窃喜,至少……她选择了他,没有选择别人。
    “就当我没问,你什么也别说了!”他拿手捂住了她的嘴,生怕下一刻她说出什么让他伤情的话来,或者就算是口不对心的甜言蜜语,他也会觉得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更新。
    ☆、第七十四章
    端王愣愣的看了他好几秒, 忽然大笑了起来, 在燕云度几乎要恼羞成怒的时候才说:“阿云真可爱!”
    燕云度被她这话给弄的一愣, 更加羞恼了:“你休想用别的话来糊弄我!”
    谢逸华坐直了,端正了神色, 才道:“好吧, 既然你非要追根究底, 咱们就谈谈清楚吧。你大概也听说了,我每年回京的次数就那么几天, 母皇跟父君都想把我留在京里, 所以才要想尽了办法拴住我。我呢, 既没有拥兵自重的打算, 也没有谋逆的打算,所以当真没想过因为你的身份而娶你。相反的, 对你的人品还是很敬重的, 当初是父君跟母皇会错了意,以为我对你有意, 所以才作主让我娶了你。”
    虽然这话比燕云度所设想的没那么让他难堪,可紧跟着他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你当初是不是根本就看不上我?”
    谢逸华心道:真没想到五大三粗的燕云度多心起来想偏的厉害。这可是老婆跟老娘同时掉进水里的问题,稍不注意回答,就可能引起家庭动荡啊。
    她连忙坚定摇头:“怎么会呢?要是瞧不上你, 我还能瞧上谁去?本王一向觉得, 男儿家也不必拘泥于后宅,整日只知涂脂抹粉不知家国天下之事,阿云这种才是我欣赏的。”她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歪打正着才让咱俩成了妻夫, 阿云难道从来没觉得咱俩是天生一对吗?”
    “天生一对?”她的话成功忽悠住了燕云度,他甚至扭捏问她:“难道……你不觉得我生的丑吗?”
    谢逸华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直打量的他面红耳赤,还是很坚定的摇头:“你哪里丑了?谁要是说你丑,我去揍她!揍到她磕头求饶为止!”
    以前如果端王说这句话,燕云度定然觉得她在吹牛皮,可是自从揭破了她的身份,见识过了她砍山匪的勇猛,他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美滋滋的说:“我信殿下!”
    哪怕全世界都说他丑,只要端王殿下不嫌弃他,他也可以昧着良心说全世界都眼瞎,只有端王慧眼识珠,别人如何评论他才不在乎呢!
    端王殿下厚着脸皮凑过来,半边脸都快贴到他嘴上去了,眼神里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燕云度响亮的在她颊边亲了一口,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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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回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去,莫愁已经提前写了封密奏派人传信给凤帝,凤帝看到消息大怒,却仍是将奏折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东宫太女正君寝房里,卫少真一大早起来就恶心犯胃,等宫人端了早膳过来,他闻到味儿直奔着屏风后面去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天早起直犯恶心了。
    身边侍候的宫人小心建议:“正君,要不要找个太医过来瞧瞧?您这几天都没胃口,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他想想,派了心腹去召卫家一系的郑太医过来,哪知道郑太医诊脉之后却是满面喜色跪了下来:“恭喜正君,贺喜正君,正君这是有喜了!”
    太女成亲多年,后院正君庶君无一所出,卫家一系的臣子们盼的脖子都快伸长了,还是没能盼来好消息,若是知道正君有喜,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卫少真面色霎时苍白……只有一回,怎么就有了呢?
    他心烦意乱,又怕郑太医说漏嘴,忙向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别嚷嚷:“宫中人多眼杂,此事还要请郑太医暂且为我保密,便是太女跟皇夫面前也不能让她们知道。只等合适的机会本宫再亲自讲出来。”
    郑太医熟知宫中规则,一个来的合适的孩子也能在政治搏奕之时增加法码,她唯唯诺诺:“微臣今日只是来为正君请平安脉,正君身体康健,微臣这就退下。”
    卫少真身后,他的心腹近侍忧心忡忡,拿了荷包打发了郑太医,回来就跪在了他面前:“正君,这可怎么办?”
    他是从卫家一直跟着卫少真来到东宫侍候的,卫少真起居无不侍候在左右,太女跟正君有没有合房他最清楚。想太女跟正君根本就没有合房,那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卫少真从前独守空闺,一夜夜数着更漏过日子,自从嫁进东宫之后不知道伤心了多久,可是唯有这一次,他心里涌上一种报复的快感。
    “怎么办?太女成亲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生个一女半儿了。此事你不必管,本君自有办法。”
    他在东宫这些年,总也笼络了一些人为自己张目,比如太女书房的护卫几个,所以才能知道太女与周钰来往过从甚密,周钰时常留宿东宫,与太女秉烛夜谈。
    过得两日,他联络了心腹护卫,从太女书房的后窗里进去,藏在书房隔间卧榻后面的屏风处,想着此事总要跟太女摊牌,最好是无人之时才好理论。
    他的设想很好,况且太女一向好面子,除了认下这个孩子,且看她还有别的路可走?
    这些年太女冷落他,让他渐渐满腹怨气,总想着有一天要让她也尝到这么难受的滋味。
    能把太女逼到这一步,卫少真竟然觉得这个孩子怀的也不冤。
    他藏在那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脑子里禁不住胡思乱想,太女今天真的会回来吗?她不会在宫外留宿吧?
    认真数起来,太女几乎不在外留宿,她对于安全性极为警觉,只在回到东宫才能睡得着一般,只是……不留在他房里罢了。
    他脑子里想了千百种念头,天色全暗的时候,太女终于回来了。
    卫少真站在屏风后面,听着太女脚步踉跄,身边还有人扶着她,正是周钰。
    周钰的声音很好听,如果她不是跟太女走的那么近的话。
    周钰说:“殿下小心脚下……殿下小心……”
    听得出太女脚步不稳,抓着她不放手,直到榻上,她拦腰抱住了周钰,两个人一起滚到了榻上。
    卫少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可是能听到周钰说:“殿下……殿下松松手……”
    太女醉的含糊不清,声音缠滞:“周……周卿,你知不知道孤很喜欢你……”
    卫少真脑子里轰隆隆直响,一直以来揣测的念头成真,他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觉得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他轻抚着小腹,才觉得心里没那么疼,那些被背叛的伤,被冷落的难堪,都在心里齐齐复苏,可是有了这个孩子,他竟然也能不再那么卑微,能够站在太女面前嘲笑她不容于世俗,居然起了这么龌龊的心思。
    周钰不比卫少真的状态好多少,她虽然一直被太女吸引,越来越晚的留在东宫,陪伴在她身侧,可是心里是知道她们两个人都是女子的。
    “殿下……殿下喝醉了。”她被太女紧紧抱着,心止不住的乱跳,只觉得眼前的人让她神思不属,嘴唇那么红,眼神那么迷离……两人的脸贴的越来越近,她还要极力的挣扎:“殿下……我们都是女子……殿下……”
    太女不耐烦了,吼了一句:“屁的女子,孤明明是男儿身!不信你摸摸看!”
    这句话宛如炸雷一般,是比方才还要可怕的消息,让卫少真脑子里有一瞬间的苍白——太女是男儿身?
    外面的周钰傻了一般被太女揽着趴在她身上,被她——他这句话吓的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嘴唇贴着嘴唇,感觉到唇上的柔软,谢风华舒服的蹭了蹭,拉着她的手往下摸去:“你摸摸,我当真是男儿身!男儿身!”
    不知道周钰摸到了什么,卫少真的世界却混乱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太女是男儿身,为何卫皇夫也要让谢风华娶他?
    让一个男人娶了他,这么多年从来不碰他!
    他心里多少年的困惑都被解开了,明明入宫之前谢风华待他也是很好的,可是自从两个人成了夫妻,谢风华却对他疏冷客气,完全不像夫妻的模样。
    外间传来周钰混乱的抽气声:“殿……殿下当真是……当真是男儿身?”
    谢风华含混的声音传了来:“你不是摸到了吗?阿钰,我……中意你很久了。”
    周钰情动:“我……微臣也倾心于殿下,只是一直以为殿下是女子,才……才克制着自己。”
    谢风华开心的笑:“阿钰也喜欢我,我很高兴。”
    房间里渐渐传出了让卫少真脸红心跳的声音,他也算是过来人了,如何不明白。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屏风后面,直等良久之后,房间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周钰与谢风华相拥而眠,两人还在断断续续的互诉衷肠,他总算是收拾了心绪,然后一步步绕过屏风,向着卧榻处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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