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跪了,赶紧起来, 你们莫不是连我也认不得了?”怕她们不信, 阿黎尽量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缓。
    不怪她,前些日子路上着了凉, 说话还带着点儿鼻音, 听着是和以往不大一样。阿黎紧张地盯着两人, 生怕她们认不出来。
    到底相处了这么多年, 认不出来就扎心了。
    事实上,两人也确实没认出来。玲珑倒是眼明心细地, 从阿黎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丝熟悉感, 可是这事儿太过诡异,她也不敢随意开口。至于红豆,她素来大条得很,能认出来才怪呢。
    两人起身后,玲珑没有说话,仍现在一边观看。红豆又瞄了一眼,狐疑道:“你说你是阿黎?”
    “千真万确!”
    红豆心底嗤笑了一声,暗道,这年头,连丫鬟都有人冒充。反正她是不信的。
    原本还觉得这姑娘生得着实太好看,见之忘俗,光是看着便有好感。可如今这人想占她朋友的身份, 红豆的底气就像心底的火气一般,立马就上来了。头一昂, 道:“你说你是阿黎,可有什么证据?”
    阿黎颇为无奈地看向玲珑,见她也不相信,思索了片刻便道:“玲珑你最喜欢的是那套桃红色的襦裙,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平日里只出门时候会穿一穿。”
    玲珑一愣。
    红豆蹙眉道:“这种事,稍微打听打听便知道了。”
    “哦,是么?”阿黎古怪地笑了笑,“那你床头第三块砖头下面藏的东西,是不是也是稍微头打听打听就知道的?”
    红豆哑口无言,面色涨红,这事儿,除了她们三,便没别人知晓了。阿黎还未说完,她就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门窗确实关上了,周围也没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我再说说那盒子里的银子数?”
    红豆赶紧挥手,打断道:“别,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眼拙。这种私密事儿,下回还是别随随便便拿出来说了,须知,这隔墙有耳呢。”
    她的银子虽然不多,可那也是她幸幸苦苦攒下来的。
    红豆蹑手蹑脚地走到阿黎跟着,对着她坐下,又伸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嘶,我没做梦吧?”
    虽然阿黎说了那事儿之后红豆就已经相信了,可一会儿看着还觉得玄乎,自顾自道:“奇了怪了,明明只出去了大半年,怎么变化竟有这么大?”
    不等阿黎说话,红豆就拿起帕子,沾了沾杯子里头的茶水后,就往阿黎脸上盖过去。
    阿黎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后撤。
    红豆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脑袋,不让她动,而后指尖用劲儿,狠狠地擦了起来。
    “疼疼疼!”阿黎立马撇开脸,被擦到的地方一阵火烧似的疼。
    “竟然不是粉。”红豆展开帕子,上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污垢。
    这就更惊悚了好么。
    玲珑也凑了过来,二人围着阿黎,一扫方才的疏离,反而稀罕地瞅着不停,竟然也没觉得害怕。
    “你该不会是换了一张皮吧?”
    “瞎说,皮哪里是能换的。”红豆白了玲珑一眼,“我看,这明明是换了一个头。”
    想到民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怪谈,红豆眼珠子一转,手便搭在了阿黎的脖子上:“这换头换得还挺好,半点儿痕迹都瞧不出来,在哪儿换的,花了多少银子?改明儿,我也去换了个算了。”换了一个头,得了一个姑娘的名头,这买卖,值!
    红豆那心思就摆在脸上,再眼瞎的人也看得出来。阿黎没好气地拍开了她的手:“让你失望了啊,这头还真是我自个儿的头。”
    “那这五官怎么也有了变动?”红豆寸步不让。
    阿黎淡定地抿了一口茶,道:“长开了。”
    “这肤色呢?”
    “唔…捂白了吧。”
    “得了吧,”红豆忍不住嘘了她一下,对于这话儿是半点不相信的,“你要是能捂白,那这十来年都是废的?”
    就她那煤球似的小脸,还能捂白?再说,十几年不白,就这几个月就能白回来,骗鬼呢!
    阿黎其实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实际上,她自己都还迷糊着呢。虽说她知道这变化和那盆花有关,倒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告诉过她。那花如今可还与她有联系了?若是那花谢了,她是不是还会变回去?凡此种种,皆不得而知。
    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善缘大师,还早就云游去了。
    至于那盆花,她只知道花开了,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赵煊既已知道她和那盆花的关系,将那花看得比什么都紧,阿黎想看也没法子。
    半晌,看着红豆和玲珑凑过来的脸,阿黎不得不编了个由头:“这,都是和王爷有些关系的。”
    “王爷?王爷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吃了几个月的药膳,调养多了,肤色就白过来了。”
    两人忽得顿了下来,这理由,听着还挺像一回事的。大概也没有别的猜测了,不比玲珑,红豆立马就接受了阿黎说法,坐在一边儿羡慕道:“哎呀,王爷对你可真好,不仅把你调到正院,带你去西北,如今还见天儿地拿那些珍稀药材来喂你,啧啧啧,真有福气。”
    说到福气,红豆又想到了一茬事儿,遂道:“还有啊,今儿小丫鬟叫我们过来,用得可是你阿黎姑娘的名头。你给我好好交代交代,这名头,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玲珑亦巴巴地看过来。
    “不过是换了个住处罢了。”即便对着她们家,阿黎也不太想说起这个事儿。
    “哼,不想说就算了。”红豆见阿黎不想说,便压下了心里的疑问。她虽然喜好打听这些事,可是也不是一点儿眼色都没有啊。
    反正,如今阿黎这身份就摆在这里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红豆早就想着撺掇阿黎往这方面努力了,如今得偿所愿,她也觉得怪神气的。
    神气之余,又免不了提点一二:“都说在其位谋其政,你如今和以往不同了,有些傻念头,可要及早给断了。”
    “红豆你说什么呢。”玲珑赶紧拍了拍她,生怕她再说什么胡话。
    “说什么?自然是说我该说的,有些话要是不说明白了,还不知道这倔脾气的会孤拐到什么地步。莫说是她就,便是今儿若是换了你在这里坐着,我也一样会这般交代。”红豆理直气壮。
    玲珑讪笑一声,垂下了眼眸,没再说话。
    阿黎也知道红豆是好心,且她素来如此,和秋娘有几分仿佛。若真生气,她早就把自己给气死了。
    三人这么长时间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因着红豆要求,阿黎与她们说了不少在西北的见闻,听得她二人神往不已。
    这样的际遇,有一便难有二,谁不羡慕。更何况有许多人,自出身起就没离开过故土半步。
    三人说得热火朝天,一时间都忘记了时辰。
    与她们在一块儿,阿黎也觉得自在得很,整个人都放松了。不管她说什么,红豆她们都会听得很认真,要么点头,要么毫无顾忌地笑话她。那些小心翼翼,唯唯诺诺,还有那些试探,仿佛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一般。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另一头,赵煊亦到了宫中。早朝早已结束,赵煊进京不久,宫里的两位就听到了消息,如今来了宫里,自然也都打起精神候着。
    御书房里头,除了皇上,几位太师太傅也都在。赵煊才甫一踏进,便发现这气氛比他走时候古怪多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所说一开始太傅对张太师还只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话,如今便是警惕有加了。赵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心下思索,看来在他去西北这段时间,这两方人马对上了不少次。
    且如今就将他调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傅这边略逊一筹。
    赵煊打定主意不再掺合,所以今儿既两边的茬都没接,只自顾自地将西北诸事禀告完毕。
    刚想从御书房退下时,赵煊忽然被皇上唤住。
    彼时,方才的几位大人都已经下去,里头只剩赵煊和皇帝二人。赵铭走下台阶,踱步至赵煊身旁。他年纪尚小,虽龙袍加身,可到底只及赵煊胸口,瞧着总少了几分气势。
    “皇叔旅途劳顿,甚是辛苦。朕叫人在宫里准备了晚宴,给皇叔接风洗尘。”
    赵煊笑道:“皇上,臣今日才至京城,府上还未整顿好,且精神不济,实在难承皇上盛情。”
    赵铭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便明儿摆宴吧,总归是要摆的,今儿明儿没什么差别。”
    话已至此,赵煊也推拒不过,想着不过是个晚宴,于是便应了。
    赵铭忽然又道:“朕听母后说,皇叔还带了一位姑娘家回来,是与不是?”
    “太后娘娘的消息真是灵通。”
    赵煊虽没有正面回答,可是这话与承认也差不多了。赵铭微微一笑,道:“母后总惦记着皇叔,如今皇叔身边有了佳人,算是全了她的心意了。明儿的晚宴,还请皇叔将那姑娘带过来,也好给母后长长眼。”
    赵煊挑了挑眉毛,对这话膈应得很,当即道:“妾室出身乡野,粗鄙得很,难登大雅之堂,还是莫言污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眼了。”
    “皇上太过自谦了。便是不好,也该叫母后多调些嬷嬷过去,规矩总该要识得的。”
    “不必了。”赵煊立即拒绝了,脸色较之前冷了几分,可是仍挂着笑意,缓缓道:“谢皇上美意。不过,这妾室终究比不得正房,逗趣儿而已,真要规规矩矩的,岂不是失了趣味了?”
    皇上终究是和毛头小伙儿,这话也听得懂,但还是少不了一阵面红耳赤。
    难为情的同时,赵铭也觉得自个儿母后有点想多了。不过是从外头带过来的女子,既没有什么好出身,也没有多大的本事,何苦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赵铭理亏,本想再请赵煊去永宁宫看看,却再次被赵煊拒绝了。
    去永宁宫看望太后?赵煊宁愿回去对着管家那张菊花脸儿。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嫌弃)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赵煊:不,看你看你!
    阿黎:看我这个粗鄙的、难登大雅之堂的妾室?
    赵煊:……我错了/(ㄒoㄒ)/~~
    阿黎:滚!
    第76章
    秋月给安置的屋子虽不大,却气派地很。不过因为收拾地时间尚短, 有些东西换得还不彻底, 也能看出来这本不是个闺房。
    这也不稀奇,毕竟认真说起来, 府里只有赵煊这么一个主子, 这儿的摆设, 多是按着赵煊的喜好来的。
    红豆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与阿黎说完了话,将自己想听的全挖出来之后, 方才站了起来, 在屋子里四处打量。
    阿黎也是等她站起来后才想到她还带了不少礼物。如今人来了,正好都分给她们。
    京城这里,物产丰饶,又有各地商贩来这儿做生意,往来之间的商货多不胜数,真正是要什么便有什么。阿黎为了这礼物的事儿,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最后挑挑拣拣,还是决定带着西北那边比较特别的衣裳首饰。至于吃食什么的,根本留不住多久,阿黎也没有叫人买。
    好在东西瞧着都不错,红豆和玲珑见了, 也欢喜得很。
    听着阿黎同她们说这衣裳首饰的事儿,红豆一个转身, 忽然瞥到了阿黎露出来的一点手腕子。那手腕细细白白的,好看得很,这本没有什么打紧的,关键是那上头挂着一个白玉手镯,通体莹润,滑腻非常,光是看着就叫人心中舒坦。
    红豆是识货的,眼睛一亮,立马坐到阿黎身边,指着这镯子道:“这也是王爷送的么?”
    阿黎动了动手腕,点头道:“是,在西北送的,那儿盛产玉石。”
    “再怎么盛产,这种成色的镯子也还是价值连城。”红豆羡慕得很,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能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
    “我能戴戴么?”红豆小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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