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了西院,红豆就和一人迎面撞上了。怀里的东西没抱稳, 在地上滚了一圈, 好在匣子做的结实, 并没有磕坏了。
    红豆赶紧拿起来, 心疼得拍了拍上头的灰屑,头还没回就埋怨道:“真是, 怎么走路的!”
    身子一转, 却是老熟人。
    红豆见到金缕,老不高兴地白了一眼,眼白恨不得翻到天上去。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日矮人三分,如今可不会这么窝囊了。红豆心气儿不顺,便斥道:“没长眼睛啊,见人就撞。”
    金缕没吱声,瞄了瞄红豆,最后停在她怀中黑木匣子上,眼神阴翳。
    红豆被她看的有几分心惊,立即将东西遮地严实了几分,不再跟她磨叽, 直接掉头走人了。一边走,一边还觉得晦气呢。
    虽说去年那件事之后, 金缕是得了不小的惩治,可是人家那关系毕竟还在那摆着,总不会像她们一样过得太糙。红豆平日里冷眼看着,还觉得挺不解气,那样一个嘴碎又挑事的人,真该直接赶出王府去!
    金缕眼瞅着红豆走远,心里一阵暗恨。
    不就是巴结上了王爷那头的姨娘呢,也不知道几辈子攒下来的福气。她可看到了,光就这几日,这红豆便大包小包地拿了不少东西回屋子。
    且先这般风光着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树倒猢狲散呢。等着吧,这结下来的仇,总有一日要报的。
    红豆带着自己的赏赐,忙不迭地回了屋子。
    彼时玲珑也在里头做活儿。她和红豆都是绣娘,平日里少不得要动许多针线。院子里也有针线房的,只是玲珑喜静,一般都是领着活儿回去做的。这也碍不着什么,只要自己的事儿能做好,管事也不会管你到底是在针线房还是在屋子里做的。至于底下那些绣娘们,说闲话也是有的,不过这阵子,那些嚼舌根的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嚼了,玲珑也落得个耳根子清静。
    红豆前脚踏进屋子,后脚就将房门关的紧紧的,快步走到玲珑身边,激动难耐道:“你今儿没和我一道出去可是亏大了!”
    她把匣子放到玲珑旁边,在她眼皮子底下打开。
    四只金钗躺在里头,样式新颖得很,关键是亮闪闪的,这颜色看着就招人喜欢。这样的好东西,便是以后嫁人了当做压箱底也使得。
    “金的,这可是足金的,得值多少钱啊!”红豆也不和玲珑藏着掖着,毕竟两人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又住在一块儿,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若是件玲珑还防着,那过得岂不是太累了?红豆是个懒得,也懒得使那份心机。
    玲珑放下针线,饶有兴致地拨弄了一会儿,感叹道:“你可是如意了,出去一趟就赚了这么多。”
    红豆喜滋滋:“这都是王爷赏的。”
    玲珑一惊:“王爷也跟着出去了?”
    “自然,我到了那儿就看到王爷来了阿黎的屋子,之后也一直跟着阿黎四处转悠。我今儿也是在王爷面前立了功,所以便得了这份赏赐。”红豆越看越喜欢,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狠了狠心道:“反正这钗还有四支,你随便挑一支丑的去戴吧。”
    说完,红豆心疼地无以复加。
    这可是金的,金的!她都仔细看了,里头就没有一支丑的。可她有了,玲珑却没有,实在叫她过意不去。
    玲珑叫她那肉疼的样子,似模似样地在里头挑选,一面问道:“你这是立了什么功?”
    红豆抬着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这事儿还有的说。我们在琼楼阁的时候,有几个贵女心眼儿小见不得人漂亮,可劲儿地挑阿黎的刺。后来让我给骂回去了,没叫阿黎吃了暗亏。你也知道王爷有多看重阿黎,我这一时气不过给阿黎出了气,可不就在王爷面前记了头功么?说来说去。还是沾了阿黎的光。”
    玲珑手悬在半空,像是忘记了,迟迟没有落下:“王爷对阿黎,原来那般体贴啊。”
    “那是那是!”红豆顺着,叫玲珑还没挑出来,便问道:“你快选啊,再不选我可后悔了。”
    “不选了,这朱钗啊,你还是拿回去吧。”玲珑若无其事地合上匣子,瞬间没了再挑下去的兴致,将它推给红豆,“这钗子我带着也不像话,就不挑了,你还是先收起来吧,回头是留着压身还是当钱都是好的。”
    红豆本来就心疼,这会儿见玲珑都这样说了,那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大方便不见了。她也没多想,只以为玲珑知道她爱钱又小气,故意不让她心疼。
    收了匣子,红豆想着,金的她不要,自己也舍不得,不如下回给她买个银首饰。
    ……
    翌日,赵煊换了衣裳,歇了一日没有练武,反而直直地奔向阿黎的屋子,连包扎的药和布带都叫人一并备好了拿在后头。
    阿黎也才起身,见到赵煊火急火燎地过来,心底不是不诧异的。
    待他道明了来意,伸出手使唤阿黎换药时,阿黎对着药纳闷了。那药,她之前用过,极好用的。赵煊的手伤得是有些吓人,可是昨儿她亲自上的药,知道那伤势其实也就看着吓人。
    她心细,看东西也仔细许多。
    赵煊手一伸到眼前,阿黎就看出了点门道。
    这伤口,显然和昨儿不一样。
    阿黎看着都笑了。离得近,两人都坐着,不过赵煊比阿黎高许多。眼下,他只能看到阿黎的睫毛颤了颤,于是心也跟着颤了颤。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宫里头的御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连开的伤药都没有多大用处。”
    赵煊讪笑两声,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阿黎见状,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道该什么是好。罢了,既然他愿意做,阿黎也不想拆穿他,左右疼的也不是她的手心儿。
    阿黎不动声色地给赵煊上药,若说昨日是只用了三分劲儿,今日便用了十分劲儿,简单又粗暴,没一会儿便又包扎好了。阿黎想着给赵煊一个教训,所以一手下的劲一点儿都没有含糊。
    赵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住了。昨儿不疼他好意思叫疼,今儿真疼了,反而不好意思叫了。
    许久之后,赵煊收回了手,背在后头缓了好久。
    阿黎没理他,上好了药,便起身开始委婉地撵人了。
    她和赵煊的相处方式其实一直都在改变,阿黎观察了许久,觉得这变化就像弹簧一般,一方示弱了,另一方便开始强势起来。以往都是赵煊压着她,挑剔又高傲,难伺候得很。如今赵煊放下了面子,时不时地哄着她,自愿降低身份让她踩在头上闹腾,也让阿黎渐渐放低了防线,慢慢的,也有变厉害的趋势。
    当然,这厉害也是相较于一样而言的,底气不足,阿黎还是不敢太放肆。
    她本以为经过这一遭过后,赵煊的手不好也得好了,万万没想到,晚上赵煊又带着伤过来寻她就。
    这还来·瘾了不是?
    阿黎一面打量着赵煊的伤口,一面继续给他上药。
    如此又重复了两三日,阿黎连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心思都没了。趁着天还没太晚,阿黎想赶紧交代了这事儿好叫赵煊回去睡觉,早些回去了,她也能早点儿爬到床上去。
    “奴婢瞧着,王爷这手明儿就能好了。”阿黎说的一脸肯定。
    赵煊笑了一声:“这伤势时好时坏的,谁知道它明儿能不能好。”
    “能与不能,王爷心里还不是门清儿?”阿黎高高扬起眉毛,略有不满地问道。
    天天这么折腾,这右手她看着是不想要了。既然不想要了,还不如趁早砍了才是,她看着也能舒服点儿。不过,这话她还是没敢说不来。
    “若是明儿再不好,王爷还是叫别人给您换药吧。奴婢愚钝,手又拙,总这样耽误了王爷的伤势可不好。”关键还烦!
    赵煊见阿黎生气了,这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使的苦肉计估计要被看穿了。看穿了便看穿了吧,目的达到了便成了。
    “好,你说能好便能好。”
    阿黎实在懒得应和了。
    少顷,赵煊又道:“说起来,明日便是大年了。依着往年旧例,我是得在宫里过的。”
    不独他,许多皇室亲眷也要留在宫里用家宴,家宴过后,天早就晚了,这时候要是再回去,又是要一顿折腾。宫里空闲的屋子本来就多,是以这些人便一并留下了下来,待第二日天明再回府。
    这么些年,赵煊也一直这样过来的。过年于他,并没有什么可喜的。
    “一转眼便要过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阿黎听此,似模似样得感叹了一句。
    赵煊见她的心思都放在前一句话上头,虽不满,可也没有追究。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你都不关心我,只关心过年!
    阿黎:哦,你才知道啊。
    等过了年,她的铺子就可以重新开张,到时候挤掉所有的胭脂铺子,誓做京城头名!她可是要大钱的人!
    第85章
    因为有了这番话,赵煊的手可算是好了, 也没有再拿这事再去烦阿黎。
    翌日下午, 赵煊早早地来了阿黎的厢房。虽然昨儿晚上已经与她说了,但是昨日是昨日, 今日是今日, 走之前, 赵煊还是想跟阿黎交代一句的。况且, 赵煊现在与阿黎待惯了,一时半会没瞧见她, 总会想到她屋子里转溜几圈。
    哪怕什么事情也不做, 光站着也都觉得挺好。
    如今见到阿黎,赵煊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老妈子,喋喋不休地吩咐道:“宫宴开始得早,我待会儿便要过去。你一个人在府里好生待着,今儿是大年夜,想吃什么尽管和厨房那便说,不要怕麻烦。”
    阿黎默默地想起了黄豆炖猪蹄。她早就想试试这么吃有没有效果了。可惜以往赵煊在旁边,厨房也不会上这等贱物。
    今天晚上就吃这个吧。
    “我待会儿进了宫,晚上多半是回不来了。你也别守岁,早点睡下,免得着了凉。”
    这几日都在下雪,今儿下得尤其厉害, 屋外的雪都快封门了。便是府里有扫雪的小厮,可这扫雪的速度也赶不上它下雪的速度。下到现在, 真有几分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意味了。
    不过,不管是赵煊还是阿黎,对这漫天大雪都喜欢不上来。这样的天气,在屋子里窝着最好,实在不适合出门,若不是旧例如此,谁也不愿意往宫里去。
    阿黎点头道:“奴婢都知道了,王爷路上也小心点儿。”
    “嗯。”
    赵煊从旁边如果外面披着的衣裳,递给阿黎。阿黎接过,走到赵煊身后,见他张开手,便给他穿了上去。外头雪大风也大,阿黎怕大氅不贴身,特意给他系紧了许多。
    赵煊觉得下巴勒得有点痒,还有点疼,刚想伸手松一松,可看到阿黎煞有介事的模样,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算了,就这样穿着吧。
    再之后,赵煊便出去了。
    宫里每年都会在这一日设晚宴,宴请朝臣,昭示皇家与民同乐。晚宴过后,又有家宴,林林总总的事儿加起来,这一日就这么忙活过去了。
    宫里是如何的热闹暂且不知,这王府里头,必之寻常亦多了几分喜气。
    虽说府里满打满算也不过赵煊这么一位正经主子,可架不过府里下人多,人一多起来,不热闹也热闹了。
    傍晚时分,阿黎还未用膳,四周静静,这时候也没什么人过来烦扰她。阿黎歪在锦榻上给自己即将开张的胭脂铺子出谋划策。自打看见了那铺子之后,阿黎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挣大钱。
    挣,必须得挣,不挣她面子往哪儿搁?
    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来,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屋外雪深,纵使扫出了一条道,可人踩在上头,仍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和平常的脚步声完全不同。
    阿黎耳朵动了动,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便放下手里的事儿,飞快得起身往屋外看去。
    彩枝本来走地有些狼狈,看到阿黎伸出脑袋如此迎接她,不由得笑了:“见到是我,失望了吧?”
    阿黎立即反应了过来,没叫冷了场,眨了眨眼睛:“怎么会,我早知道是你就,这才过来迎接啊。”
    阿黎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彩枝摇摇头,心里道了一句口是心非。是不是迎接她,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不过彩枝也没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了,她让后头的丫鬟将火盆放到台阶上,又添了几块松木,让火烧的更旺了几分。
    “这叫庭燎,或是直接叫烧松盆,你们家乡那儿可有这个习俗?”
    阿黎略想了想一下自己浅薄的童年回忆,而后道:“好像没有。”
    “有没有也没什么关系,左右就这么一回事,只图个吉利罢了。”虽然这样说,不过彩枝还是叮嘱了阿黎屋子里的丫鬟,让她们看着点儿,莫让这火盆轻易给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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