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也紧张起来,这婆娘,怎么忽然间不横了,真叫人奇怪,这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吧。他捏着张娘子的手,道:“是不是在衙门里头受了苦?可伤着哪里了,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张娘子只盯着一处。
    阿黎似有所感,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一眼,末了,还自觉善意地笑了笑。
    张娘子心中骇然,立马撇开了头,她想到了今儿一天,她在衙门里的遭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即便是想起,也还觉得浑身都痛,痛得叫人脚底发寒,心头生凉。
    不,张娘子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便是不想,也还是痛的。全身都痛,也就是说不出来是哪儿痛。蚂蚁似的,钻进身上就挥不走,除不掉了,也不知会痛到何时。
    张娘子硬气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知道,有些事儿,不是你硬气就能
    “怎么不说话了,到底怎么了,多少说一声啊!”张升都快急死了,“李娘子你不是说只是带过去问问话的么,怎么问话就问成这个模样了?咱们又没犯王法,怎么就动用私刑了呢,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李娘子犹豫道,“我也是听江姑娘说的,江姑娘说自己没打算为难你家娘子,最多就问几句话,今儿便能放回来。今儿,这不是放回来了么。”
    “回来是回来了,可你瞧瞧,这像是只随便问两句的样子么。不行,我得去江家问问清楚,谁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张生也不晓得江家到底有人没人,可妻子都变成这样了,他能不管?
    边上围着一群人,张升并未看到阿黎就在不远处,还一心想推开众人去江家讨要个说话。
    未走出两步,忽然就被人拽住了胳膊。张升正要骂,余光瞥到拽着自己的人正是自家娘子。
    张娘子拉长着脸:“闹什么闹,快回家,我都饿了一天了。”
    “你,你没事儿?”张升不确定地问道。
    “怎得,你还希望我有事儿不成?”
    张升道:“这还不是担心你么。”
    “我没事,刚才不过是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吹的人有些迷糊了,没什么要紧的。”张娘子沉了沉心,对旁边守着的李娘子等人道,“都散开散开,我人都回来了,又什么好看的。你们要是真好奇,改天我也带你们去官府里头瞧瞧。如今我和那官大人,也算是老相识了,这点情分总还是有的。要去不?”
    众人当然没有应答。
    只是张娘子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了,那定然是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她们这回,还真是白担心了一场,合着人家真的只是在官府走了一趟回来。
    众人散去,方才看到那边江家的人也回来了。
    江家张家这两家正尴尬着呢,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三三两两地聚着,快步得回家去了。
    阿黎看得心中一笑,那张娘子,应当是真的长了教训了。倒也没有辜负今儿的衙门一行。
    ……
    一月后,阿黎的另一个铺子也开起来了。铺子取了个花想容的名字,与玉颜阁分开,自此之后,玉颜阁便是专门卖胭脂的,而美白润肤的各种膏霜方子,则只在花想容卖。
    花想容开了之后,因着前头积累的名声,生意也越发得好了起来。
    先前几个闹事儿的,见玉颜阁软硬不吃,竟然还另外开了一间铺子,闹来闹去终究没能成功。只是他们也还没有放弃,想趁着摄政王示弱,吃下玉颜阁这块大鱼。
    如今摄政王是真的不行了,潼关那头,完全是张太师带着人撑起来的。
    听说张太师指挥着大魏士兵,又赢了好几场胜仗,想必要不了多久,那些胡人便能彻底滚出大魏边界了。
    如此,还都是张太师的功劳。
    此类的说法也有不少,阿黎便是在江府里带着,每日也能从红豆口中听到不少。今儿那位太师又做了什么好事儿,明儿那位太师又有了什么功绩,听到最后,阿黎都麻木了,想着是不是该随大流给张太师立个功德碑算了。
    总听着他的故事,不给点反应,也对不起那些幸幸苦苦将话传出来的人啊。
    盛名之下,总少不了无脑的追随者。张太师的名声经营出来后,地位更是攀上了几层楼,放眼朝中,竟找不到一个与之匹敌者。
    不过这终究不是阿黎能考虑的事儿,她只一心守着她的两个铺子,兼之每月写几封信给赵煊。
    如此,又过了许多日子。
    春装早已换成了夏装,天儿也一日热似一日,每日里,江宅里头都要添不少冰盆。一日,阿黎正坐在窗边倒腾胭脂,忽然一只翠鸟飞过来,对着她点了点头。
    阿黎心有所感,一念起,欣欣然站了起来,朝外头走去。
    这天儿热得很,也晒得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外头。只是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好似外头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自己过去看看一样的。
    江府外头,李娘子已经往这儿盯了许久了。
    大门是开着的,想进去什么时候都能进去,可是,这人在门口站着的时间也忒长了吧?莫不是心怀不轨,光天化日地还想去抢劫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江府可是杏儿胡同里的第一大户了。
    李娘子再看那年轻人,啧啧,长得人模人样的,实在不像是个坏人,可总在别人家门口呆站着是个什么事儿啊。
    她思来想去,终究是不想将人往极坏处想,遂从后头走出来,挎着个篮子,道:“我说你这年轻后生,在人家门口傻站了这么久,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看得叫人头都疼。”
    正踌躇着想要给阿黎一个惊喜的赵煊:“……”
    他这叫近乡情更怯!
    “你认得他们家的人?”李娘子见人不说话,又问了一句。这么近着看,她发现这后生长得更俊了,她还从未见过这么俊的人呢。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歹人。
    赵煊咳嗽了一声:“我是这家主人的表哥。”
    假话说多了,就真的成了真了。此情此景,赵煊觉得自己真的变成阿黎的表哥了。若是真的,倒也不错。
    “你是江姑娘的表哥!”李娘子忽然提高了声音,叫旁人的人都抬起了头,望向他们这边。
    李娘子拍了拍脑袋,她可还记得纪娘子当初是怎么说的,那江姑娘的未婚夫,就是她家里的表哥。似乎是出了远门,这才这么长时间都未曾上门看望江姑娘。
    哟,这位就是那正主了!李娘子眼睛一亮:“原来是江姑娘的未婚夫啊,你怎么现在才过来,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人影,你也舍得。”
    见门开着他还没进去,李娘子以为人家是害羞呢,于是一把拉过赵煊,热心肠地将人推进了江府里头,一面大声道:“江姑娘,快出来看看,你家表哥回来了!”
    刚一进去,迎面就看到江姑娘一身素衣,明目皓齿地定在前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身后,仿佛失了魂。
    这可了不得,李娘子一拉后头的人,可惜再没能拉动。
    回头一看,江姑娘那表哥又站着不动了。
    赵煊看着阿黎,见她也在看自己,忽然就笑了。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意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终于回来鸟,不容易!
    最后一句,是网上流传的版本,听说语出张爱玲,我也没有去翻这两句到底是不是张爱玲的语录。
    第116章
    赵煊走过去,轻轻地牵起阿黎的手。一双手都小小的, 白白的, 握在手心里刚刚好。
    阿黎还是那副木愣愣的样子,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赵煊。大抵是思念得太久, 如今见到了人, 反而觉得是在梦里。
    赵煊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他不是还在潼关么,前些日子她才刚收到了信。
    虽是如此, 阿黎还是没忍住, 伸手点了点赵煊的额头。有点温热。
    赵煊复又捉住她的手,笑道:“阿黎,我回来了。”
    赵煊抱住她,深深地将人扣在怀中,低下头,埋在阿黎的脖颈处,细细地嗅了嗅。他很想念这个味道,还有怀里的这个人。
    阿黎愣了愣,俄顷,方才抬起了手,轻轻地在他背后抚了抚,缓缓的, 像是在安抚赵煊,也像是在安抚自己。
    “回来了就好。”
    “嗯。”
    李娘子站在后头, 只觉得头还有些眩晕,一方面是被太阳晒得,一方面是被这两人给刺的。到底是年轻人,小别之后,黏糊得很。只是这场面,明显不适合她来看。
    李娘子觉得自个儿若是再待下去,只怕今儿晚上都不会再想看到她家男人了。人比人,果真能气死人。
    她李娘子不是没眼色的,见这久别重逢的小情人气氛正好,她没有出声儿,挎着篮子,悄悄地顺着墙角出去了。
    甫一出门,她便被人围住了。
    李娘子方才在外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都听得明白,也都知道站在外头的那位后生原是江姑娘家的未婚夫。可是这事儿还得再从李娘子口中证实一遍,是以这些人在李娘子出来后就都围了上来。
    “那年轻的公子哥,真的是江姑娘未婚夫?”
    “哟,那还能有假?”李娘子说得笃定,其实,她也没有从阿黎口中听到任何关于赵煊的消息,也不知道赵煊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人家都抱上了,想来也错不了。
    这都和纪娘子说的对上号了,绝对是真的。
    张娘子也中间,她本来不想听,可是被人拽了过来,索性也就在后头站着。听到旁人有人说要进去看看,张娘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还未讽刺,李娘子倒先说了:“看什么看,人家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正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糊在一块儿呢,你们去凑什么热闹,没得讨嫌。”
    众人一想,也确实如此,方打消了这念头。
    “都散了吧,站在路口是个什么事儿啊,叫人看到了还以为咱们要闹事儿呢。”李娘子说着,便赶起了人。
    眼下正是烈日当空,灼人得很。便是李娘子不说,这些人也待不了多久。有了这话,众人散得更快了,没一会儿,路口便只剩下李娘子和张娘子了。
    李娘子拉着张娘子的手,耐着性子说道:“你看看吧,那江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有个未婚夫,且如今还到咱们这杏儿胡同里来了。往后你那些胡话,可千万别再说了。”
    李娘子眼神不差,自然看出了江姑娘那未婚夫不是个容易招惹的。
    张娘子听得心头一阵烦躁,可是却没敢说一个不好。
    李娘子说了半天,方才注意到这不同寻常之处,奇道:“你今儿,怎得转了性子了?”
    往日凡是说起江姑娘,就是想提到仇人一般,怎么也要贬低一二句。今儿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那未婚夫来了,真怕了?
    张娘子脸色有些难看:“我一直都是这个性子。”
    李娘子也未说什么,只笑道:“行了,我知道,一直都是这个性子,从前也是,往后也是。你还别说啊,就你现在这个性子,挺好的。”她意有所指。
    说罢,李娘子也往前走了。
    张娘子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等把心头那股烦躁都给晒没了,方才往家里走去。她得了教训,也知道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以前那些话,不用李娘子教训,她也不敢再往外头说了。
    比起说闲话,还是这条命比较重要。
    江府里头,王安红豆他们也都知道赵煊回来了。人一过来,阿黎也不好再抱着赵煊,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赶紧松开。
    这一回神,才发现李娘子早已经走了。
    方才,李娘子都看到了,真是的,这还当着外人的面儿……天气太热,阿黎不由得红了红脸颊。
    赵煊也不愿叫阿黎总在院子里待着,便带着人回了主屋。一群人围着,赵煊一眼扫过去,发现里头多了一个小不点。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便是阿黎说起的那个晴好了。
    赵煊对这小毛孩儿并不在意,不过一个小丫鬟而已,养着就养着吧。他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晴好却迅速地低下了头,有些害怕地往红豆身边蹭了蹭。虽然姐姐嫌弃她,但是遇上害怕的事儿,她还是会头一个跑去红豆身边。
    红豆拉了两下没有将人拉出来,撇了撇嘴巴,暗道一句不中用。多少人想看她们王爷一眼都看不到呢,这憨货,瞧着也是个没前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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