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青揉揉眼,才看清眼前是一大腹便便的富贵中年男子。“快去快去,我女儿但凡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他还在怒吼。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我好心帮忙救人,如何就全赖在我身上了?”周青皱眉把人推开。
    “这般大火,委实进去不得了。这位老爷您节哀顺变吧。”旁边有人也在劝说这男子。
    “呸,你才节哀顺变!”然那男子一口啐在人脸上:“谁有事儿我女儿都不能有事!一千两金子不够?一万两!只要能把我女儿救出来,我有的是钱!快去快去,别惜命,便是你们死了,你们家人我给你们养着!”
    周青到底顾念他是一片当父亲的心,便咬咬牙,又冲进了楼中。现下情形愈发危险,柱子和房橼哗啦啦地掉下来,几次擦着周青头发过去。周青几乎就准备放弃之时,终于寻着个已经被火吞灭的小小身影。周青赶忙一下把这人着火衣裳扒下,抱着人飞奔出去。
    几乎就在他们跑出去同时,小楼哗啦一声倒塌了。
    周青这才感到后怕,瘫倒在地大口喘气。救出来那人早被那中年男子接过,千心肝万宝贝的喊——看来这次救出来的是他女儿了。又有人七手八脚把周青扶起并赞他:“这位郎君小小年纪好了不得!”“可受了伤?快擦点獾油。”“怎就这般能耐!我家儿子有你一分,我死也闭眼了!”
    “不值什么不值什么。”周青面上撑着云淡风轻,原本想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然看着那富贵男子,又想他许诺的万金为何不取,现下朝廷没钱,自己这堂堂齐王也是拮据的很哪!
    便咳嗽一声,和富贵男子拱拱手:“这位老爷请了,不知方才许诺的万金,还作不作数啊?”
    忙着照顾女儿的富贵男子这才看他一眼,却是没有丝毫感恩之色,反气怒道:“大胆狂徒!你趁人之危,竟敢如此轻薄我女儿!”
    这是嫌他为扑火扯了他女儿衣裳?周青不禁冷冷笑道:“我从未见阁下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就是,不舍得银钱就说么!”“早知道就该让你女儿烧死里面!”周围人等也是纷纷指责富贵男子。
    然富贵男子丝毫不为所动:“谁说我不舍得银钱?银钱算个屁?老爷我有的是钱!”说着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挥舞着让众人看清楚了,然后朝天一扬扔了!
    人群愣了一瞬,然后一下子炸了,都追寻银票而去。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周青愕然。
    “我们老爷,便是大大有名的蜀中首富,莫大名老爷。”男子的随从耀武扬威的告诉周青:“老爷有的是钱,一万金算得了什么!”
    “但是我女儿的闺誉,是多少银两也换不来的。”莫大名上上下下打量着周青:“你即碰了我女儿,以后,就是我女儿的人了!”
    周青:“......”
    “老爷我出十万金,十万金,买你这个小家伙,如何,赚大发了吧!”莫大名示意随从:“回去跟他立个卖身契。”
    “什么玩意儿!”周青胸腔几乎气炸:“你可知我是谁,就敢如此放肆?!”
    “看你这身破衣烂衫,约莫是个米铺的少东家,要么穷京官家的儿子?”然莫大名牛皮冲天:“在老爷我眼里屁都不算。今天这卖身契,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把人带走!”
    “你当这是哪里?你一个身居末流的商贾,手中有几个臭钱,就敢在天子脚下掳人为奴?你就不怕惹上不该惹的人,送了性命?”周青怒道。
    “这个你就放心吧,老爷我有钱可通神,这天上地下,就没老爷我不敢惹的人!”莫大名毫不在意道:“行了,快把人带走,得赶紧回去叫大夫给小姐看看。”
    他的随从便上来拉扯周青——方才救人之时一个个畏畏缩缩往后躲,现下倒是个比个的奋勇争先。周青双拳难敌四脚,围观人等又得了莫大名的银票,拿人手短,竟是没人来帮周青一把。
    这是什么世道啊!周青无奈极了。好在此时九城巡检司的人马过来了,周青认得那带队的,忙唤他:“钱来,钱来校尉,快来救我!”
    那钱来闻声看来,先是疑惑了一会儿,这才认出来。“齐王殿下?”他分开人群走过来,嗖地拔出了佩剑,不由分说便斩杀了一个拉扯周青的莫家随从:“大胆!尔等何人,竟敢冒犯齐王殿下,弟兄们,快与我来护驾!”
    人群这一下给吓的不轻,齐唰唰跪倒一片。莫大名原还趾高气扬模样,听了钱来这话,才变了脸色。“齐王?他是当今皇次子?”他兀自不肯相信地问钱来,钱来干脆利落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请殿下示下,这人如何处置?”
    周青整整被拉扯乱的衣裳,嘿嘿冷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万死。”莫大名跪倒道。然声音听着还不是很惊慌:“小人久居巴蜀,刚刚蒙当今陛下宣召入京面圣,不识京中规矩。还请殿下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饶恕小人则个。”
    嗯?爹要见这种人做甚?周青眉头便皱起了。“便是我父皇亲至,也没有恩将仇报,掳人为奴的道理。”他走到他身旁,低头看着他道。
    “那个,卖身契什么的,原是跟殿下开个玩笑。”然莫大名兀自强辩:“小的是见殿下英雄了得,心生仰慕,想招了殿下去,做个上门女婿。并不敢恩将仇报。”
    “我呸!”周青心中对他的厌恶已至极点,抬脚把他踹翻:“当真巧舌如簧!这样吧,你刚不是说有钱能通神么,那么你猜猜,你有钱能买通我饶了你么?”
    “求殿下明示,任是多少钱,小的也出的起的。”莫大名道。那声音还硬气的很。
    “你......”周青无语,正琢磨着怎么收拾他,而此时一旁仆妇怀中的莫家女儿,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亲手救出的人,周青不忍心她有事。便挥手道:“罢了,你女儿得赶紧看大夫,本王看在她面子上不跟你计较。若是你再敢胡作非为传到本王耳朵里,本王定不饶你!滚吧!”
    带着一身狼狈回到宫中,把上上下下都吓了一跳。周青得意洋洋与他们说明原委,倒是招致许多人惊慌,劝他以后务必不能再如此莽撞行事了。
    然周玄却是很为他自豪的。“不愧是我的弟弟。”他拍着他肩膀道。
    原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然万万没想到,几日之后,景泰帝把周青召到面前,神色古怪地与他道:“我儿,你也是时候议婚了。前几日你不是从火里救了个姑娘?他爹如今来跟你提亲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青:我这都什么姻缘线啊......
    136、晋江独发 ...
    “哟呵, 青儿救人,然后人家以身相许, 也算一段美谈了啊。”一旁的周玄先笑道。
    然周青一副吃了苍蝇屎的模样:“什、什么?那莫大名?!他是怎么找到爹你这儿来的?他有毛病啊?我不跟他计较, 他还敢找过来!还还还提亲, 他哪儿来的脸!”
    “这是怎么说的?”他父兄一脸不解。
    周青这才把那日发生的曲折讲了, 末了道:“这等铜臭冲天的东西, 他闺女就是美成天仙我也不要,爹赶紧把人撵了吧。”
    “竟是这样品性?”周玄给他说的皱起眉来:“那这亲事还是作罢吧。”
    “那啥爹叫人查过他的, 他这人是张扬些俗气了些,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许就是一时不慎嘴上没个把门的。青儿, 咱不如再见见他和他闺女再说?哦, 爹还听人说他闺女当真美若天仙呢!”然景泰帝竟为莫大名说情。
    周玄疑惑看他爹:“正儿八经论起来,以咱们现下身份, 莫家的身份本就配不上。我原是想着二弟和那莫小姐有那一段缘分, 甚是难得, 不要因门楣之别埋没了。然二弟即看不上她爹行事那自然作罢。爹却是为的什么,着意促成这婚事?莫大名定然给了你好处!”
    “我知道了!”不等他爹说, 周青脑中灵光一闪:“这莫大名是个有钱的,朝廷现下又缺银子, 难不成, 莫大名是想拿银子跟爹给她闺女买个王妃之位?!”
    “你这是说啥呢说啥呢!”景泰帝大力摆手:“咱是天家,天家的媳妇儿如何能拿钱买!那咱们威严何在!呃,不过, 就是,那啥,莫大名说了,他就这一个闺女,他毕生赚的都是他闺女的,给她闺女预备的嫁妆光银两就有百万金之巨......”
    “啊!啊!看吧!”周青几乎没蹦起来:“就是要买王妃!不,是把我卖给他!啊,我知道了,那日他说要买我没得逞,竟是不肯死心!”
    “看你这瞎想什么呢,是他女儿嫁过来,到时候人和钱都是咱的,咱什么都不亏!便是你不喜欢他女儿,多多的置纳妾室也就是了......”景泰帝还腆着老脸安抚他儿子。
    “爹你不必说了。我绝不会为了钱权身外之物而拿弟妹们的终身大事做交换的。”周玄斩钉截铁地道。
    “这才是我亲哥啊!”周青抱住他哥胳膊嚎叫。
    “哦,俄不是亲爹是吧?”景泰帝却也恼了:“好人谁不愿意当!可玄儿你清楚啊,眼下你那好丈人爹留下来的一大堆烂摊子急等着收拾,哪儿哪儿都得用钱,可咱们钱不够用啊,没有啊!怎么办,就看着下面百姓们饿死累死,发洪水给淹死,闹瘟疫给病死?”
    “这......”周玄知道他爹倒不是危言耸听。现下山河一统,局势安定。朝堂上大臣们没别的事儿,就是日日为着银钱打嘴仗,折腾的焦头烂额。周玄着实体会了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的滋味。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大财主愿意拿银子出来,他原是盯上了蜀中的铁矿。”景泰帝又道:“若是把铁矿给他吧,虽能救一时的急,可后面事儿就麻烦了,就等于把个刀把递到了人家手里。和这相比,让青儿娶他闺女,真真是有百害无一利,再合算也没有的事情了!”
    “这,爹啊,咱如今是天家,天下咱都抢过来了,就不能把这莫大名的钱也给抢过来啊?”周青不服气地道。
    “我也想啊,了你三叔不让,打天下的时候他帮过咱们的忙。”景泰帝也不服气地道。
    “你们就别动抢这念头了。”周玄赶紧给他们打住:“容我想想......”
    “都是傅见省那小子可恶!”景泰帝却又骂起傅见省来:“拿下虞朝送回来才大点东西?贪就贪点吧胃口也忒大了!咱们这般为难他就能站一旁看着!这个没良心的俄当年就该让他饿死......”
    “爹爹爹快打住,这没凭没据的话不要说了。”周玄赶紧打断他爹。
    “没凭没据?那虞朝的银子到底跑哪儿去了?”景泰帝却还道:“不在京中、你丈母娘小舅子那儿也没有,难不成自己长翅膀飞了?!”
    景泰帝此说,却是因为近日满朝上下一个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虞朝覆灭之后,为数巨大的国库存银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是以为给文后等带走了,可南方战事结束后这批银子仍没找着。文后和虞朝旧臣只说是并没有带走银子——谁信?怕不是进了傅见省的囊中!
    景泰帝和周玄还在争论不休。而周青却垂了头,陷入极认真严肃的思考中。终于他决然道:“罢了,那便应下这门亲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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