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利用命牌里的仙力?”
    白心离闻歌而知雅意,他抬手抓住阿恬的左手手腕,引着她将手掌放在了他的心口,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传递到了阿恬的手心,与它结伴而来的还有有力的心跳声。
    “这里,是勾陈大帝的命牌,”他垂下了眼眸,“自我出生起,它便替代了我的心脏,为了转化里面的一小股力量,我花了整整十年。”
    阿恬的手指卷曲了一下。
    “力量炼化的越多,我能继承的知识就越多,直到庐临州之后才能看到一星半点的记忆碎片,”白心离的声音有些飘渺,“或许只有等到我渡劫成功的那日,它才会完全变为我的力量。”
    这个推测十分合理,命牌里储存的是实打实的仙力,自然只有仙人才能动用,想要彻底搞清楚命牌的意义,说不定还真的要等飞升仙界的那一日。
    阿恬皱起了眉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强行的融合命牌的话,会发生什么?”
    “你会前功尽弃,”白心离给出了答案,“命牌会彻底吞噬你,你会重新成为碧霞元君,但是阿恬,仙灵是破不了局的。”
    没错,仙灵是破不了局的,所以他们才要大费周章的转世投胎,恢复成碧霞元君从短期来看确实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可实际上,这举措简直愚蠢透顶。
    “唉……”她叹了口气,她的手依然维持着抚摸青年胸膛的动作,为此,她的背部都快被戚涵的视线给烤焦了。
    注视着空闲的手里的命牌,她是真的感到发愁,到嘴边的肥肉吞不下去可真是令人感到惆怅,就在她快要认命的放弃这块垂涎欲滴的肥肉时,白心离伸出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噫!”
    阿恬迅速抽回手捂住脑门儿,委屈巴巴的看向罪魁祸首。
    “每日抽出一点进行修炼也无碍,”他又将手轻轻盖在了少女被弹的地方,那将触未触的感觉带来了点点痒意,“只是阿恬,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勾陈大帝直到重伤濒死前,都没有想让碧霞元君去做什么,”白心离的语气十分笃定,“他只是期望……她能在这场浩劫里活下去而已。”
    然而勾陈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后,东王公直接找上了碧霞元君,二话不说就将后者拉进了他们岌岌可危的疯狂计划,也间接造成了碧霞元君痛苦的死亡。
    后面这些事情,白心离不会告诉阿恬,他也没必要去替曾经的自己去长篇大论的争辩和诉苦,可就算如此,有些话也一定要说。
    于是,勾陈大帝当年无法告诉碧霞元君的,在兜兜转转三百年后,在此时此地,由白心离诉之于口,落入了白恬耳中。
    无关那些计划,也没有多余的阴谋,我从始至终,只是期盼着你能活下去而已。
    “这可真是世上最难的事。”
    阿恬笑了,她闭上了眼睛,徘徊在眼眶里的泪珠滚落脸颊,烫的她心底发颤。
    这是碧霞元君的眼泪,在不甘的死去三百年后,她隐秘的心意终于得到了回应,虽然在外人看来未免太迟,可对于当事人而言,也足够了。
    迟到,总好过于没有。
    第110章
    白心离说要帮助阿恬炼化命牌, 便说到做到。
    于是,在回到山门后,少女终于体验了一把姗姗来迟的“与大师兄共处三天三夜”的顶级待遇, 可惜相处过程和暧昧、迤逦毫不沾边, 等待她的是永无止境的被击倒和再爬起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阿恬骨子里的凶性就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以至于在三天三夜的磨难过后, 旁人问起来的时候, 她只能耷拉着脑袋说一句“大师兄真的很严格”。
    没办法, 当她完全投入到战斗时,其实根本残留不了多少理智,顶多能记住自己到底被揍趴了多少次, 只不过,这样的魔鬼训练成果也非常显著,哪怕还没能把命牌里的力量收为己用,阿恬也觉得自己的实力上了好几个台阶, 而直接的表现就在于万劫的变化。
    作为一个在踏入仙门之前就把本命剑养到筑基水平的大佬,阿恬在此之前一直没能领略到筑基后本命剑脱胎换骨的变化,要不是宋之程的那把软剑在她眼皮底下变成了惊人的亮粉色, 她还以为这只是个遥远的传说。
    而如今,她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
    就外表而言,万劫还是以前那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黑漆漆模样,唯有上手的时候, 才能感觉到它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劫并不是一把多么沉的剑,剑长三尺七寸,剑重一斤十两,就连女性也能轻松提起并使用,可现在,若是阿恬之外的人去拔它,必然会被重如泰山的可怕分量给压趴。
    实际上,还真的是泰山的重量。
    而用生命验证了这一事实的还是牙被打掉往肚子里咽的赵括赵师兄。
    彼时她刚刚逃脱大师兄的摧残,按照惯例与赵括组成了晨练的搭档,然而双方刚刚拔剑,倒霉的赵师兄就猝不及防的被自己的本命剑带着抱头鼠窜,好在旁观的柳嫣师姐及时出手解救才避免了他被甩到海里的命运。
    重新脚踏实地的赵括蔫了吧唧的抱着剑蹲在地上,开始日常怀疑人生,“……我真的是剑修吗?这世上会有见了别人拔剑就吓得四处逃窜的剑修吗?”
    因为我上辈子把你拍进土里了啊。
    知晓真相的阿恬和柳嫣师姐一左一右,慈爱的抚摸着赵括的狗头。
    就在这时,正好附近溜达的谭天命一听有热闹可以看就蹿了过来,不光如此,还拿着罗盘煞有介事的掐算分析,“依我拙见,断岳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实因你们两个啊……八字相冲。”
    “……谭师叔你明明根本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吧?”智商正常的赵括小声质疑。
    “呵,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生辰八字?”谭天命不屑的捋了捋胡子,“你瞧,你的剑叫做断岳,阿恬的剑能招泰山……断岳、泰山,你们要是八字能和才有鬼!”
    这……很有道理啊!
    赵括顿时一脸明悟,智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好好的普通少年即将变为迷信活动的忠实信徒。
    眼看谭天命就要忽悠成功,柳嫣忍无可忍的踹了他一脚,然后趁着前者痛的原地蹦跶的功夫,把阿恬和赵括一手一个给牵走了。
    作为一名正处于人嫌狗憎年纪的少年,赵括甚少感受到师姐慈母般的关怀,这一牵让他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热泪盈眶,就听到此时正被圣光笼罩的柳嫣师姐红唇轻启,吐出了一句,“我和阿恬还有事做,你先自己去玩吧。”
    于是赵括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冷酷无情的柳嫣师姐抛弃了像奶狗一样在原地眼巴巴盼望的师弟,拉着一头雾水的师妹大步向另一个山头走去。
    “剑经阁唯有每月的初九才可以进入,”柳嫣边走边说,“错过今日,你就要再等一月,心离也是算准了时间才把你放了出来。”
    “不,我觉得他是揍我这个沙袋揍腻了,”阿恬语气沉重,内容却极度的放飞自我,“不过不要紧,打是亲骂是爱,我脚踏仙界之日,就是迎娶大师兄之时。”
    柳嫣被王霸之气四溢的回复给惊得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师妹你真的不考虑把房间里的话本都扔掉吗?”
    “……讨厌!”少女的目光因心虚而闪躲,“我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柳嫣“慈爱”的看了她一眼。
    作为北海剑宗的宗门重地,剑经阁的外观不仅不金碧辉煌还简朴的有些过火,起码阿恬在乍看到这栋疑似四面漏风的破烂小楼时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北海剑宗原来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知道少女的心思,柳嫣熟练的挪走了挡在门口的木棍,推开了破破烂烂的阁门,回头发现阿恬还傻站在原地,赶忙招手示意她跟上。
    “因为剑经阁轻易不会有人来,多花钱去修葺也没有意义,所以很多地方都不再光鲜,不过里面倒是很干净,”她一边说解释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平日就住在这里,我辈修道之人,财帛享受都是过眼云烟,倒也不必拘泥。”
    看着小房间内简陋的木板床和衣橱,阿恬顿时对这位温柔似水的师姐肃然起敬。
    “剑经阁一共三层,”柳嫣毫不在意的扶了一把快要倒地的立灯,“第一层就是我这个守塔人住的地方,没有宗主的允许,任何人擅闯都要过我这一关。”
    说完,她有意无意的摸了一把腰间的木剑。
    阿恬警告自己一定要识相点。
    “第二层呢,挂着历代杰出弟子的画像,”柳嫣继续介绍道,“说不定日后你也会被挂进来的。”
    阿恬听后心中一动,陈芷曾经说过,洛荔的画像就挂在剑经阁里,上面记录了她原本的模样。
    “至于最顶层,则放置着祖师爷的手记,”说到这里,柳嫣扭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上去看。”
    这就是一定要上去看的意思了。
    在接收到师姐的目光后,她诚恳的点了点头,换来了后者满意的笑容。
    简单的介绍结束,接下来就要登塔了。剑经阁的内部并不如何宽阔,盘旋的楼梯也隐藏在墙壁的一侧,又陡又窄的台阶上落满了灰尘,稍微一用力踩上去就会发出难听的吱嘎声,若是走快了,还能感觉到整个楼梯在摇晃。
    阿恬小心翼翼的扶住两侧的扶手,几乎是踮着脚尖在往上爬,身前的柳嫣还在火上浇油,“小心一点,鲲鹏袭击之后咱们就拮据了不少,要是剑经阁的楼梯再塌了,郭师叔一定会发疯的。”
    郭槐,北海剑宗最惹不起的男人,无论何时,上到智斗宗主,下到恐吓小师妹,只要搬出他的名头都相当有用。
    果不其然,为了自己今后的伙食,阿恬连呼吸都不敢喘重了。
    就这么煎熬着爬完了第一层的楼梯,她跟着柳嫣走到了第二层的入口,后者用手捂住了少女的双眼,轻声叮嘱道:“别睁眼。”
    阿恬听话的闭上眼睛,任由柳嫣牵着自己走完最后一阶台阶,在她踏上二层的那一刻,剑啸之声不绝于耳,像是有千千万万把剑在震响低鸣,引得她腰间的万劫也蠢蠢欲动。
    而就在这纵横的剑意里,有一道格外显眼,它如波涛般汹涌,又如浪花般静谧,浩瀚无边又温柔宽广,在这一层层的冲击与叠加中,竟让她产生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阿恬熟悉这股剑意,她也熟悉这种感觉,就像是她第一次见到截断浮空岛的断剑,又像是每日清晨自洗剑池畔走过。
    万剑朝宗。
    她按下了想要一跃而出的佩剑。
    柳嫣确实没骗她,在剑经阁的深处,隐藏着祖师爷的东西,而且,假如阿恬够聪明的话,也绝对不要踏入顶层半步。
    于剑修而言,过早地接触顶尖的剑意并非好事,年幼者很有可能因此被击垮自信或者被带偏了道路,祖师爷的剑意便归属于极度危险的类别,哪怕阿恬曾在段煊的保护下短暂的向断剑借过剑意,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丝毫不受祖师爷的影响。
    “到了。”
    柳嫣的声音响起,罩在她眼睛上的手掌也被移开,阿恬缓缓的睁开双眼,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剑光所伤。
    那是一长一短两束剑光,如破晓的流星,又如璀璨的耀阳,少女下意识的抬起万劫,剑光打在剑鞘上发出了脆响。
    将万劫在手里挽了个花,她维持着半垂眼帘的姿态一点点将目光聚焦到身前的画像上,她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剑光,在她那位好师父手里。
    感觉眼睛已经适应了剑芒的亮度,阿恬完全睁开了双眼,就看到面前挂着一幅画像,而上面正画着一名手持双剑的妙龄女子。
    仅看第一眼,她完全没有认出这是洛荔,画中女子无与伦比的美丽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球,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带着勾魂夺魄的意味。
    白恬并不认识这张脸,好在碧霞元君认识。
    “……玄女。”
    她听见自己喃喃说道。
    第111章
    陈芷久违的做了熟悉的梦。
    第一次梦到自己孤零零的抱着膝盖坐在海边还是她跟踪洛荔后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她躲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犹记得正在递给洛荔药瓶的魏舍人抬头向她藏身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又跟没事人一样移开了目光, 唯有激烈的心跳证明了那一眼确确实实存在。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 陈芷都陷在“魏舍人到底有没有发现她的疑问”里,直到后来她出走远方, 这才算是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就在于她又发现自己抱着膝独自坐在海边, 看着潮起潮落, 洁白的浪花拍在金黄的沙滩和裸露出水面的褐色礁石上, 配合着海鸟的鸣叫,美好的有些虚幻。
    陈芷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曾过这样孤独又舒适的时光,毕竟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了舅舅的剑鞘里。
    她曾日复一日的做过这个梦, 熟悉到了甚至可以细细描绘出所有细节,包括远处的浮空岛上一共有几朵云彩,而梦里的海浪声又应和了鸟鸣多久。
    可是,在这之前, 无论她多么努力想搞清楚梦境的来历与秘密,最后也只能以远处传来的呼唤声作为结尾,甚至于, 连旁人呼唤了她些什么也听不清。
    就这样吧。
    在被梦境搞得心力交瘁之后,她自暴自弃的想到。
    反正只是荒诞的梦境而已,大概是因为年少的时候没能四处乱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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