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小术牵动唇角。
    可是这样的认知只会让她觉得很难过,无法笑。
    *
    身为当今圣上备受宠信委以重任的臣下,威远侯乔渊是个大忙人。他每日朝九晚五,甚至把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摆放在公务上,是个兢兢业业、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魔。
    但这样的他只要留在京师,每日必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伴他的夫人。
    据闻年轻时候的威远侯是个嗜血嗜战的好斗份子,在战事吃紧的好几年经常数年不曾返回京师一次,常驻军营久战沙场,汗马功劳战迹辉煌。
    不过自从他娶了续弦以后,威远侯整个人就变了。他以最短的时间解决了困扰多年的边境问题,之后主动请调回京,为的是能够保证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的夫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的铁血军人也逐渐变得不那么冷酷犀利,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他那好福气的夫人的功劳。
    这位夫人是位令人欣羡的存在,她以卑微之身嫁得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良婿夫郎,而且还罕有地得到夫君的专一独宠与极致的呵护。她虽为继室,却得到侯府两位世子与郡主的喜爱,将她视作亲母等同对待。
    世人都说威远侯夫人是好福气的,若非要从她的人生中挖出什么不足之处,大抵除了她多年不曾有孕,那便是与她的婆婆——贤荣太长公主私下关系极为不睦这一点令人十分惋惜。
    是夜。
    刚刚忙完公务的乔渊就连自己的侯府都尚未踏足,就被他母亲贤荣太长公主急急招去了公主府。
    他一整天都留在宫中与圣上及诸位大臣议事,尚未知悉白日在自己母亲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虽然乔渊早在数天前就已从夫人口中听说过这场大宴宾客的赏花宴,不过素来对京师里这些风雅斯文的宴赏不感兴趣的他并不关心亦不上心。
    前往公主府的马车停止摇晃,闭目养神的乔渊这才睁开炯炯双目,动作利索掀帘下车。
    公主府等同于他的第二个家,乔渊来得熟门熟路,很快就能找到母亲所在。
    贤荣太长公主还在白天的那个厅,只不过早前砸毁打碎的东西如今已被收拾干净,重新换上崭新的一批摆饰。
    理所当然,时常进出公主府的乔渊很快就注意到屋里摆饰的不同,而且这种不同还不仅仅只有一处。
    不过乔渊不动声色地环望一圈,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问,收回目光给母亲请安。
    贤荣太长公主捧着茶杯,不紧不慢地拨动茶叶,淡淡颌首:“你先坐。”
    毕竟是两母子,乔渊没拘谨,脱下外袍交给随从,便寻了就近的位子坐了下来。
    “今日宫中议事有些晚了,出宫时天都已经黑了。”
    他婉拒了浣嬷嬷上点心的意思,只是浅啜一口热茶,便直入主题:“听闻阿娘有急事要见孩儿?”
    贤荣太长公主放下茶杯,指骨在桌面一下没一下地敲了敲:“我就问你一件事。”
    “你知不知娆娆已经心有所属,她看上的那个人正是你的义兄,花一松?”
    第39章 心下咯噔一跳
    乔渊动作凝滞,杯中的茶水不慎溅洒出来。他垂眸瞥去,捧杯的手指也溅了少许的水迹。
    贤荣太长公主不与他急,静静看他将那杯茶放下,然后伸手去接侍婢递上来的手帕。
    “我知道。”
    乔渊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这才不疾不徐地回答了太长公主的问题。
    “你果然也知道。”贤荣太长公主目光如炬,摒射出涛涛怒焰:“看来你们一个两个全都知道,独独只瞒了我一人。”
    乔渊眉梢一动,冷静反问:“今天出了什么事?”
    贤荣太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自不会去回答他,浣嬷嬷只得主动交代了白天的所有事情。听过来龙去脉的乔渊却注意道:“你是说花一松今天也来了?那他可与少夫人碰过面?”
    “这倒不曾……”浣嬷嬷正要接话,一旁的太长公主忍无可忍:“我现在说的是娆娆,不是徐柳君!”
    被她厉声打断,乔渊多看她一眼,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去纠正名字的问题:“其实关于娆娆的事情,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事情牵涉到了花一松,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
    “现在的问题是,既然你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为什么还会放任娆娆与松儿纠扯不清?”太长公主拍案:“就算松儿与你我没有血缘关系,可他始终是陪你一起长大的义兄,而娆娆她是你的女儿!”
    “我并没有放任自流的意思。”乔渊沉色道:“得知她在墨凉结识花家的人并对花一松产生感情之后,我就已经勒令不许她再与他们一家接触。这次延迟返京也是为了错开双方同行的机会,不让娆娆接近他们。自回京之后她一直表现得十分收敛,我原以为她已经彻底死心了,谁能想到她今日这般糊涂,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不顾地与之纠缠拉扯。”
    贤荣太长公主冷笑:“那我问你,这件事你可曾与徐柳君提过?”
    乔渊暗暗蹙眉:“阿娘,你不要事事都往柳儿身上扯去,这与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他按揉眉心:“今次我顾虑不周,没能好好看着娆娆。我向你保证,今后绝不会让娆娆与花一松再有接触。这事你就交给我,我会好好处理善后……”
    “你少来岔开话题。”太长公主却是不吃这一套:“我念你自回京以来诸事繁忙,有些家事顾虑不周也是情有可原。可你那好媳妇呢?她不是很疼惜这个孩子吗?这些年来娆娆与她亲密无边,将她视若亲母推心置腹,我就不信她一点都不知道娆娆的心思。”
    乔渊缄默不语,只有放在扶柄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暴露了一丝的情绪波动。
    “她身为侯府的女主人、给娆娆当了这么多年的妈,今日原本是在现场的,可出事之后就跑得不见踪影。”太长公主咄咄相逼:“你倒是告诉我,她究竟存的什么心,怎么就没想过好好劝阻喝止娆娆,还尽让娆娆当众闹出这样的糊涂事?!”
    乔渊面色冷峻:“够了,娘。”
    “够了?”贤荣太长公主面若冷霜:“不够,远远不够。”
    她不仅没有停止的意思,心中的情绪反而越演越烈:“你知道我有多么憎恨这个处心积虑的贱女人?要不是她把你迷得鬼迷心窍……”
    乔渊怒道:“这不是她的错!”
    “那是谁的错?松儿?还是我?”太长公主怒极反笑:“我真后悔当初给你订下那样的亲事,倘若没有将这个该死的贱女人招进门来,她就不能一个接一个地勾引我的儿子,毁了我的整个家!”
    乔渊忍无可忍地大声喝止:“娘!”
    太长公主僵着怒容,两人在厅堂之中无声对峙。
    “不要再说了。”
    面对他的母亲,面对这一切,乔渊卸下了外人面前的刚强冷硬,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颓然与伤痛:“是我不该乘人之危夺人之妻,是我不该心存遐想放不下她。”
    “你们谁也没有错,错的是我。”
    “是我错。”
    抱团缩成球的乔娆娆傻呼呼地猫在窗下,从头听到结尾,呆若木鸡。
    她愣了愣,脑袋一歪:“诶?”
    *
    今日朝中有要事,几位重要大臣皆留下来进行商议,直到月上枝头才各自出宫归家。
    当今蓝相蓝磬与威远侯乔渊是同一时间乘车离开皇宫的,只不过乔渊离宫之后乘车去了京郊的公主府,而蓝磬则直接乘车回自己的家。
    忙碌了一整天的蓝相大人精神紧绷遭受疲劳轰炸,这时终于抵达家门,勉强能够舒心地闲适放松。
    在宫里没能好好吃饭的蓝磬命人准备粥菜,自己则回屋换过一身常服出来。
    正当他悠哉游哉地途经书房之际,蓝磬警觉地停下脚步,一瞬不瞬地望向灯火通明的,他的书房。
    心下咯噔一跳。
    估且不论这个家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够擅自使用他的书房,就说这个擅自使用他人书房的这个人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着实叫人忍不住瘆得慌。
    尤其他的书房墙壁挂满了名家画作,添置满柜珍藏书籍,以及他所搜罗的各式各样文房四宝,绝大部分都是有钱买不到的绝品心头好,平时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视呵护,毁一样少一样,没一样能心疼半年。
    如此想道,蓝磬脚下生风,健步如飞地冲向他的书房。
    他从外面推开书房的门,案上一水的笔毫还在原来的位置,柜子里的珍藏仍旧整整齐齐,挂壁的名家大作也全在墙上,整个书房每一处都是完好无损,保持着他最后离开前的那个模样,只除了屋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只见蓝漪身躯笔挺、坐姿端正,正借着灯火的光芒认认真真奋笔疾书。他的面庞映在橘色灯火之下,意料之外地很安静、很乖巧。一时间蓝磬有些糊涂,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大的人杵在门口,蓝漪理所当然看见了,他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继续奋笔疾书,头抬也不抬:“回来啦。”
    虽然内心是不平静的,但蓝磬脸上保持着一如即往的镇定自若:“嗯。”
    蓝磬佯装自然地跨进门,不动声色地贴墙而过,边走边把墙上的画收了。为了不显得突兀,他假装很随意地与之交谈:“我叫人准备了粥菜,你要一起吃吗?”
    蓝漪浑然未觉,还是一副心思放在案面的纸墨上:“不用了。”
    蓝磬淡定应声,然后绕到书柜那边,挑挑捡捡把珍藏塞进角落的橱柜锁起来,这才慢吞吞地绕回桌案前。
    他一边把最喜欢的两支紫毫两支羊毫一支兼毫从笔挂上抽下来,一边侧目往纸上瞄,好奇蓝漪正在写什么。
    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蓝磬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这上面写了一长串的聘礼清单,还有满满当当的宾客名额。蓝磬只看了开头那一个,是威远侯的乔家。
    除此之外,上面还罗列生辰八字、良辰吉时,更有三书六礼各种各样繁冗礼节,内容细致到琐碎小事面面俱全,比正经干这行当的冰人还要仔细认真。
    蓝磬目光一斜,果见除了目前蓝漪笔下这一页,旁边还摆了三五页,密密麻麻全是字,看得人实在心慌气短眼睛疼。
    他终于忍无可忍:“小漪,你这是在写什么?”
    蓝漪写满又一张,搁笔将纸扬了扬,耐性十足地等墨干。期间他抽空向自家大哥看去,那双眼中的光辉如日月星辰,璀璨闪亮得简直令人不忍直睹。
    蓝漪兴高采烈地向他哥宣布:“哥,我决定给你讨个弟媳回来,高不高兴?”
    “……”
    第40章 你是我的弟弟
    这时下人端来粥菜,一一摆放在书房角落那张休憩用的榻几上面,离开时顺手将书房的门重新带上,余留兄弟二人保持原有的动作与姿势,大眼瞪小眼。
    “也好。”
    良久之后,蓝磬面无表情地直起腰:“正巧前些日子太长公主也向我提过此事,那便择选个合适的黄道吉日,给你上乔家下聘……”
    话未说完,蓝漪抓起案上的笔挂,嚯地一下就把它给砸了。
    “……”
    蓝磬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收得快,赫然发现蓝漪抓起手边的龙尾歙砚又要砸,登时惊得肝胆俱颤:“等——”
    可惜等不到他喝止一声,最钟爱的砚台已经掉落地上,被狠狠地砸裂了。
    蓝磬看得简直心都碎了。
    不过这个表情取悦了蓝漪,他心情大好,恢复和颜悦色地继续讨论说:“日子我选好了,你看下个月初十怎么样?”
    “……”
    神情凝重的蓝磬痛定思痛,他默默把桌上苟延残喘的青瓷笔洗与白玉镇纸给收了,这才说:“小漪,你与乔家嫡女乔娆娆的亲事早就已经订下来了……”
    “去退了。”蓝漪向后倚靠背垫,环手抱胸,平静冷静地说:“明天就去退了,下个月初十我要给花家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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