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霓温声道:“你也知道现在外头风声紧,宁王就算该死,可他到底还是皇室宗亲,尤其牵扯了上百条人命,指向你的矛头必不会少。我不想让你再为此事受到伤害,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你与小术离开京师暂避风头,待过些日子平静了你们再回来也不迟。”
    蓝漪想说什么,却被蓝霓制止了:“就算你不在乎,可你得顾虑小术。待你成家以后,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任性妄为了。你得好好照顾小术,她是你的妻子。”
    ‘妻子’二字震住了蓝漪,他看向身边的花小术,表情认真起来:“你说的对,我要好好保护小术。”
    说服了蓝漪的蓝霓暗松一口气,注意到花小术的目光,莞尔摇头,示意她什么也别说。
    “我今天让小术和池镜来,是因为小术现在还不能够完全分辩少时记忆中的你和池镜。”蓝霓将一支准备好的长笛递向他:“小漪,你还记得那一年的春花宴么?是你信誉旦旦地对我说,小术一定能够帮助我。我相信了你,而小术也没有让我失望。”
    蓝漪盯着那支长笛,又看向身边的花小术。花小术抱紧琵琶,比起蓝漪反而看上去更紧张。
    那年的花小术比现在更紧张,她怕搞砸了会让蓝霓丢脸,还怕自己会让她失望。到了开始弹奏的时候,蓝漪给她合音,花小术才缓和过来,顺利完成了一曲。
    蓝霓轻声问:“现在,你陪小术吹首曲子给姐姐听,好么?”
    蓝漪抓住笛子,闷声哼哼:“万一吹砸了怎么办?”
    “胡说。”蓝霓眨眨眼,才不信:“大哥明明说你为了讨好小术每天练得可勤了。”
    “……”
    花小术默默瞅着他,蓝漪红脸有点挂不住。
    那个多嘴的大哥!!!
    第100章 我们的合卺酒
    出宫的时候,小两口挨着一块乘车回家。
    花小术正在为下月初五就要成亲的事犯愁,就算现在立刻回家给墨凉的大哥送信,一个月来回似乎也太赶了些。但是蓝漪表示自己已经非常贴心地想好了:“反正成亲以后我们就要回墨凉,到时在墨凉重新摆席拜堂不就成了。”
    “……”这么折腾的事居然要连来两回??
    花小术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架不住蓝漪丝毫不介意折腾,他就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小术只属于他,最重要的是他私心想让小术多披一次凤冠霞帔,那模样一定很美很漂亮。
    但见蓝漪满脸期待,花小术只有将心中无奈悄然收起。她撩开折帘往回眺望,夕阳余晖斜落在碧瓦红墙之上,为这片巍峨皇宫凭添一丝落寞与寂寥。
    花小术心中窒闷得难受,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霓姐姐她……”
    蓝漪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作动打断她,然后摇了摇头:“别说。”
    花小术微愣,渐渐愕然:“你……”
    “阿姐的自尊心很强,她不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作不知道。”蓝漪眺过窗外望着远方,将声音压得很轻很低:“没关系。”
    花小术有些恍惚,原来他知道蓝霓说了谎。
    也许蓝漪知道的还有很多,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蓝霓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他便顺着蓝霓的意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没由来的心底一阵酸楚,花小术默默往他肩膀靠过去,蓝漪似乎读懂了这个举动的意味,也朝她依近一些。
    “没关系。”
    蓝花两家全城递送喜贴的那一天,整个京师收没收到喜贴的人全都炸开了。
    虽然早有传闻指称蓝家小国舅与花家小闺女关系暧昧举止亲昵,但是这喜贴派得太突然,时间尤其还这么赶,令一众吃瓜群众纷纷表示太震惊,一时有点消受不住啊!
    但是蓝花两家继续我行我素,一个月内办喜事,还要怎么隆重怎么来,谁有闲功夫管外人怎么说怎么想?忙都忙死了好吗!
    他们不回应,却不妨碍八卦群众迅速开扒,于是很快有人扒出了去年怀阳侯世子因事开罪小国舅被怒收拾的旧事。这位世子至今人间蒸发不曾露脸,怀阳侯家半点声都不敢吱,据现场吃瓜群众表示当日小国舅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的正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花家小姐。
    往上追溯,有人发现当红炸子鸡的花一松携女返京之期,恰与蓝家小国舅消声匿迹整整七年之后重新回来的那个日子重叠了,巧不巧这回京路线还挺一致,说不是一路的谁敢信?反正全京师没人信。
    据吏部内部某些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表示,这位当红炸子鸡的调任文书极其罕见的拿到了蓝相与皇帝的签章,区区一个流贬十载不得量移的地方小吏,调任文书竟得到了上头如此重视,可见此人今后必定宏图大展前程似锦!
    听至此,蓝磬面无表情地一一剜过张叁与李巳,这两位吏部内部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齐刷刷压低脑袋,不敢面对上司杀死人的犀利眼神。
    花一松倒是挺宽心地哈哈两声:“你俩该不会是因为这一点才跟我这么好的吧?”
    张叁李巳偷瞄蓝相黑漆漆的棺材脸,作义正严辞状:“下官受命蓝相,对你多有关照与礼待是理所应当之事,绝对不是看你后台硬才跟你套近乎!”
    “……”所以你们这是故意的还是装傻呢?
    蓝磬按揉眉心,把张叁李巳打发走了,这才长出一口气:“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太长公主竟这么轻易就妥协了,你是怎么说服她放弃蓝家与乔家的那桩亲事的?”
    花一松理所当然地拍胸膛:“那还用说吗?我可是她儿子啊。”
    “……”
    擅攻心计老谋深算的贤荣太长公主之所以妥协,当然不完全是为了与花一松母子和解。
    蓝花两家经由皇帝赐婚满京师派喜贴的同时,贤荣太长公主也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对外宣布,作为花小术的半个娘家,她将为即将出嫁的这名干孙女准备了数目极其可观的一大笔嫁妆,誓要让她风风光光嫁入蓝家。
    作为曾经拥立扶持霍太后的强力臂膀,她的干孙女不仅与蓝家人成婚,作为名义上的祖母竟大张旗鼓豪置嫁妆,此举无疑是在向全天下人宣布太长公主又或者说是她背后的乔家的时下立场。蓝花两家的这桩婚事也顺理成章变成了蓝乔两家的实时联姻,这意味着太长公主与霍太后的昔日关系正式破裂,取而代之的是与蓝家形成了强强联盟。
    此举堪比在霍家以及太后的伤口上再挥撒一把盐,疼得他们眦牙咧嘴面目扭曲。
    利用这桩亲事既能与蓝家达成战略合作关系,同时解决僵持不下的两家联姻问题,最后讨个巧作为人情与花家重修关系重归于好,然后把乔家人的情绪安抚到位,这对太长公主而言无疑是一石四鸟齐赢之策,蓝磬感慨姜不愧是老的辣,真是想说不服也不行。
    万事俱备,剩下的约莫就差拜堂成亲了吧?
    薛滢收到喜贴的那天特意造访了花府,作为待嫁新娘的花小术不便出门,只得闷在屋子里绣嫁衣。
    薛滢看了又新奇又震惊:“原来新娘子的嫁衣裳得自己亲手做的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从前做了一半没做完,现在想想有点浪费,就把剩下的部份一并做完了呗。”那时她们还在墨凉,家里挺穷的当然只能自己着手缝制喜衣。只不过当时为的却不是蓝漪,若不是中途出了那么大的岔子,指不定早就嫁给别人了。
    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挺万幸。
    薛滢似懂非懂,摊手道:“也罢,反正就算真的要自己做,大抵也没我什么事了。”
    花小术把注意力从针线上抽回来:“那天春花宴我见到你换了裙裳,那副打扮挺适合你的呀,怎么现在又换回这么一身男子装扮?”
    薛滢咧了咧嘴,正儿八经地整理衣襟:“那不是我娘逼的么,我都十几年没穿过裙子了,不习惯又不方便,好在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逼我了。”
    花小术疑惑:“怎么说?”
    薛滢冲她挤眉弄眼:“我弟啊脑子有病,治不好了。我爹眼看儿子没指望,自己又老了,无子继任香灯不说,这怀阳侯的位置总不能也没了,于是前些天他老人家就趁机跑去找皇上哭惨捞便宜……你知道的,这事跟你家那位多少有点关系的,最近外头风声又很紧,皇上和皇后为了息事宁人安抚我爹,商量决定给我家赐旨,特许由我继承怀阳侯的侯位。这可是本朝首开先河的第一例啊,我以后就是史上第一位女侯了,将来载入史册那可是名流千古的呢!”
    花小术瞠目结舌:“女侯?”
    薛滢点头:“其实朝廷早几年就在开办女仕了,要不了几年就会涌现第一批女官入仕。”
    “我最近也在读书,作为本朝第一位女侯以后还要上朝的,我可得赶紧进修一下才行。”她撇撇嘴,昂起脑袋:“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有野心的。”
    花小术双眼闪着光,不由地叹:“你好厉害。”
    薛滢所说的这一切对她而言都太遥远了,这一切看起来很不真实,却又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身边,在她看来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被夸的薛滢一脸腼腆,她挠挠脑袋:“关于春花宴的事,蓝漪的伤我一直挺过意不去的。当时都怪我太多管闲事了,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很对不起。”
    花小术摆手:“这不能怪你,你当时也毫不知情。”
    “不管怎么说,还是想跟你们道声歉。”薛滢眉心舒展开来,冲花小术眨眨眼:“蓝府我就不去了,其实我挺怕你家那口子的,你替我给他道声歉吧?”
    花小术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这时薛滢才真正露出释怀的表情,然后豪迈地揽过她的肩:“你放心,你俩成亲那天我一定准时去喝喜酒!贺礼当然一定少不了,不过你不介意我去闹一闹新房吧?”
    看她摩拳擦掌一脸兴奋,花小术想说她倒是不介意,就不知蓝漪介不介意了。
    这个问题蓝漪很有发言权,成亲当天他把所有试图闹新房的人全都赶跑了,谁也别想跟他闹。
    在一众争议声中,蓝花两家的这桩亲事仍旧办得风风火火全城震撼,当日宾客满堂,来者全是京师有头有脸最是富贵尊容的人物,这其中就属帝后的驾临最为轰动,但是因为皇后身体不适的问题,皇帝没有让任何人靠近,全程静静观礼,等到送入洞房便悄然走了。
    回宫途中,皇后倚着皇帝坐在御辇上,恹恹地瞥向悬挂空中的那抹弯月,感受到皇帝与自己五指交握的手心紧了紧:“我知道你想要多留会儿,但是今日宾客太多了,朕不想听他们对你的指指点点。”
    皇后静默片刻,突然唤停了御辇。
    皇帝不明就里,随她步下车辇,看她走在前面,仰头望月:“皇上,还记得当年臣妾对你说的话吗?”
    皇帝温声说:“你对朕说的话有许多,朕不知道你指的是哪句话。”
    皇后转过身来,皇帝定定地望着她,借着月色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姣好的容颜在月下显得苍白与缥缈,她指了指天上的月牙儿:“其实臣妾是那月宫上的仙人,下界前来只为历经缘尘。如今时候到了,这才不得不舍弃肉身重返仙班。”
    “所以臣妾不是死了,臣妾只不过重归九天而己。”
    皇后舒眉:“待臣妾走后,你便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吧。”
    *
    花小术披着红盖头静坐新房等候之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然后很明显地听见被蓝漪气急败坏地把人全部赶跑了。
    伴着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快速推门而入,然后将外面的喧嚣反锁在外,这一下彻底平静了。
    蓝漪气喘吁吁急步入室,见到端坐在床榻前等待自己的花小术,一颗小心脏缓缓回落,可是想到今夜是个新婚洞房夜,他的心没过多久又急速怦动起来。
    他僵了半天,直到花小术不确定地呼唤出声,蓝漪这才勉强平复下激动的心。
    心慌气短的蓝漪想也不想就把红盖头揭了,揭完瞬间后悔了:“不对,好像不是这么揭的!”
    花小术按住他又想重新盖回去的手:“别,反正都已经揭开了。”
    蓝漪悔得五体投地,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有先见之明,还好回墨凉能再揭一次。他努力打起精神作积极状:“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饿。”花小术伸手拉住他:“你别走,我等你一整天了。”
    这句闹得蓝漪心怦怦,他僵了会儿,索性单膝跪在花小术跟前,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小术,你今天真美。”
    花小术面色微绯,舒眉露出柔和的笑:“你今天也很俊。”
    一句话会心一击,蓝漪瞅着她,情不自禁地仰首,将唇小心翼翼地轻贴在她的朱唇上。
    这一吻情动缠绵,蓝漪将她紧紧拥入怀里,许久之后才稍稍放松一些:“小术,我们真的成亲了。”
    听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出来,花小术轻笑一声,环着他的背说:“嗯,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嗯……真好。”
    当花小术听见这声呢哝时,她微微抬首,看见蓝漪的泪水却凝结在了眼眶之中。她先是一怔,旋即伸手为他拭去泪水:“今天是大喜日子,不能哭。”
    蓝漪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像个孩子般,缱绻脆弱:“我原以为不会有这一天。”
    花小术舒眉,轻声在他耳边说:“是我让你久等了。”
    蓝漪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花小术也没追问,她拉着蓝漪躺在床上,肩抵着肩:“我们来说说以前的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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