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说了会儿宫宴的事,李令姝迟疑片刻,还是道:“娘娘,有件事臣妾一直想问您,今日正巧得空,还请娘娘给个准话。”
    太后喝茶的手一顿,立即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不过以皇后的性子,若是压在心里一直不问,她才好奇。
    “好孩子,你是不是想问哀家千秋宴的事?”
    李令姝脸上的笑容全都落了下去,闷闷地点了点头:“是,臣妾想问娘娘,可有查到幕后主使。”
    太后放下茶杯,冲赤珠挥了挥手,赤珠便领着小宫人们退了下去。
    凭澜看了一眼李令姝,也跟着退了下去。
    等书房内的宫人都退下,太后才低声道:“皇后,你要明白,此事对方出手相当狠辣,果决又果断,不仅对你下了手,中间还牵扯到了忠勇伯府。”
    李令姝道:“太后娘娘,这些臣妾都明白,此人饮恨歹毒,不仅仅想要臣妾的命,还要坑害臣妾娘家,臣妾虽愚钝,但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太后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古时就是如此,便是关起门来闹得个鸡飞狗跳,出了门就都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外人若是欺负了其中的一个,一整个宗族都要跟着动手。
    古人的宗族观念是相当强的。
    这个幕后主使不仅要毒杀皇后,还把锅扣在皇后娘家头上,这是要坑死她们全家。
    太后便是姓萧,但姻亲也是亲,这人打脸的手段太狠,让太后也无法咽下这口气。
    所以,李令姝才有此一问。
    “这人不管是谁,其心机都是顶尖的,当时去中亭查看花的只有一个御花园当差的管事姑姑,事发后查到她身上时人便已经死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太后如此仔细讲来,比哪一次同李令姝说话都细心:“不过你且不用急,哀家既然上心,就不可能有查不出的道理,这自缢身亡的管事姑姑早年是尚宫局当差,后来犯了些错事才被打发去御花园的,她是就是京郊黄县人,往常也只跟家里有些书信往来。”
    这件事李令姝从头到尾都没插手,如此听来,太后绝对是用了心的。
    李令姝听罢沉默一会儿,也只问:“太后娘娘恕臣妾愚钝,这些线索又能证明什么?臣妾其实是听不太懂的。”
    太后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皇后啊,这宫里头的事复杂着呢,她一个人进宫,在宫里有什么朋友?见过什么样的人?又同什么人讲过话,这都要一个一个对证。你看慎刑司查了她的一同当差的姑姑、宫女、黄门没有结果,那么她的家人呢?她在宫里有没有同乡?从这些细节,都能抽丝剥茧,最后找到那个核心的证据。”
    李令姝便是同她关系不睦,此刻也认认真真听了下来。
    太后不愧是宫中浸淫二十几年的女人,她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可以写就一本传记,供后人品读。
    太后今日也不知怎么,倒是突然想教一教她。
    “现如今慎刑司就在她的同乡上面下手,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太后道,“哀家再教你一点,在宫里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证据的,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便是,你是皇后,除了皇帝和哀家,你比任何人都尊贵,寻常的宫人都是任由你拿捏。”
    这意思就是,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人,一旦犯了错,不需要提供任何证据,都可以随便李令姝处理。
    李令姝心中一颤,却是没敢吭声。
    太后叹了口气:“但有些人,你若是想动手,还是要有足够的证据的,便是当时什么都没留下,你却也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李令姝这一回又听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是,想要让这些有家世的闭嘴,便是编造也要给出证据,只要他们认了,事情就能办。
    太后这些话,从来都没人跟她说过,也从来都没人特地去指点她。
    这些后宫的门门道道,赫连荣臻是不懂的,他便是想要教李令姝,也不知如何去教导她。
    而凭澜她们,终归只是下人,站的角度不一样,办事方法就又不同。
    所以太后这几句话,李令姝听得很认真,也都一字一句记进心里去。
    太后说到这,也觉得自己有点魔怔,她费力教导皇后做什么?
    她顿了顿,又去喝了口茶,这才觉得缓和过来。
    “皇后,你只管放心,不论有没有结果,有没有证据,哀家都会给你一个交待。”
    这是进宫以来,太后对她做的最认真的一个保证。
    李令姝缓缓起身,对太后郑重行了大礼:“多谢娘娘成全。”
    她知道,这事太后不好办,但是她最终肯定要拿出一个凶手来,要不然无法服众。就像她说的,无论有没有证据,不论这个凶手是不是真凶,她都会亲口告诉李令姝,这个意图谋害她的人是谁。
    这就足够了。
    太后低头看了看她,突然有些疲惫:“好了,你下去吧,这一次皇儿的万寿节,就让你这媳妇给他好好操办一回,哀家可以歇歇了。”
    李令姝应了一声,这才退下。
    回到坤和宫,李令姝突然问凭澜:“本宫记得,四喜是京郊黄县人?”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便是醒来,朕也没多少戏份,就很气。
    第91章
    四喜到底是哪里人,原来李令姝也没往心里去。
    若不是今日种种巧合都凑在一起,她依旧不会去仔细探查。
    不过,今天被太后这一番教导,她突然发现以前想问题还是太过简单。
    说实话,她其实认为自己这个皇后的位份并不那么遭人恨,便是其他人想要当皇后,也不可能在还未进宫之前就要下手做掉她。
    这得需要多么笃定,多肯定自己将来能入宫,并且在她过世之后,能替代她成为皇后?
    便就真的一门心思这么认为,也需要在宫中慢慢布置,一点一滴渗透进来。
    能费这么多工夫,从一开始就筹谋的那个人,肯定对她的恨意最大。
    这么分析来看,就不可能有两个人一起对她下手。
    便是太后总想做掉她跟皇帝陛下,可她又还是有些犹豫的,若不然他们两个也不能好好活到现在。
    如果太后当时就下手,也没后面这么多剧情。
    也就是说,就连对他们相当不待见的并且有明显动机的太后都没有下死手,那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朝她动手的人,其恨意可见一斑。
    又或者说,她对这个皇后位势在必得。
    这么看来,李令姝总觉得前前后后其实都是一人所为。
    她的动机和目的都很明确,手段也是一脉相承,除了下毒就没用过旁的招数。
    李令姝看了一眼沉思的凭澜,道:“刚太后其实已经暗示本宫,奈何本宫还是不够聪慧,在当时的那个情况下,并没有听出太后的深意。”
    看来太后也大概认为此番是端嫔所为,只是一无证据,二不能直接了当对端嫔下手,三一个皇帝又突然醒来,这些烦心事,大可以让她跟皇帝去操心,她就可以坐享其成。
    李令姝这么一想明白,顿时道:“怪不得刚才语重心长教导本宫,原来最后的口子留在这里。”
    先给个甜枣,再打一棒槌,太后手段还是这么高明。
    凭澜听完,道:“娘娘,那咱们赶紧去跟陛下商量一二,看看到底要如何而为。”
    李令姝却摇了摇头:“现如今大家都知道是端嫔,陛下肯定也派人看住她,倒是没必要着急动手,再一个,刚从慈宁宫回来本宫就想明白,也不像是太后娘娘知道的那个蠢笨人。”
    把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全都想明白,李令姝终于松了口气。
    她仰头躺在贵妃榻上,道:“太后娘娘说话,也太过拐弯抹角了。”
    谈了那么半天,她又是谆谆教导又是语重心长,结果最后什么都没说,还得让李令姝回家来自己猜。
    也真是老奸巨猾。
    凭澜道:“娘娘如今跟太后娘娘接触不多,往后宫务若有不懂,臣便去问赤珠姑姑,少同太后娘娘打交道便是。太后娘娘就是如此性子,其实这些年这么多事,娘娘以为先帝未曾怀疑过她?一开始或许没有,到了后来事情越来越多,先帝自当是怀疑过的。”
    李令姝看现在陛下还能安稳在乾元宫养病,就知道先帝应当是留了后手的,他若对太后全然信任,也不会给陛下留这么多后路。
    “但是太后娘娘实在是很滴水不漏的一个人,她没有任何把柄被先帝发现,最后许多事都只能不了了之,”凭澜坐在边上给她剥橘子,“不过,太后娘娘到底是个女人,没有前朝的武周皇帝果决。”
    李令姝看了眼凭澜,见她一脸温和地坐在那,头一次发现她也很敢说。
    凭澜发现皇后娘娘看她,便笑了笑:“以前陛下就说过的,若是太后一开始就把他掐死,现在找个襁褓里的小皇帝,能舒舒服服再在慈宁宫坐二十年。”
    李令姝略有些吃惊:“怎么陛下也竟是胡说八道。”
    凭澜温和地看着李令姝,笑容更浓。
    “娘娘,时也命也,在这深宫里,有时候是不能犹豫的。太后娘娘万事只求尽善尽美,她不想背上祸国殃民的罪名,也不想做那个乱臣贼子,她想要平稳度过,想要扶持一个盛世之主,想要安稳做她人人称颂的贤德太后,她想要的太多了。”
    李令姝认真听她说。
    凭澜又道:“可有时候,不狠一点,不背那满身骂名,又哪里来的太平可享?太后娘娘手软一次,手软两次,又不肯放过心里的执念,只能跟陛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说的很在礼了。
    她其实不是很明白太后为何没有直接弄死陛下,反而优柔寡断到了今日,结果陛下这一醒来,一切就都不同。
    社会的环境,历史的走向,个人的性格决定了未来。当年武则天所拥有的一切,太后都不曾拥有,她的果决也胆识,太后也不曾有。
    是,她不想做女皇,不想改朝换代,可她却一新相当垂帘听政的萧太后,又对帘幕之前的皇帝诸多不满,若是武则天在世,定也早早要换一个听话的。
    这些太后都没能迅速出手,以至于现在需要被动挨打,只能筹谋下一次再出手了。
    这个时代,不是所有太后都能书写胜利。
    李令姝不知道太后的满腔爱意都给了谁,她对想要扶持的这个人绝对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所有的骂名都不肯让他沾染,这份心,也确实是足够了的。
    凭澜见李令姝想明白了,便道:“太后所图甚大,却没有那份鱼死网破的勇气,到底不能成事。”
    李令姝叹了口气:“太后还是太过心软。”
    想要做改朝换代的大事,又怎么能心软呢?
    两个人在这说了会儿危险话题,凭澜就不再多言,只道:“其实这些都是陛下叮嘱臣,让臣跟娘娘讲明白的,娘娘便就随便一听,心里有数,就可以了。”
    李令姝微微一愣:“陛下怎么会担心这些?”
    凭澜就又笑了:“陛下大抵是怕娘娘害怕,让臣说这些无非就是让娘娘安心罢了。”
    这也是凭澜自己的猜测,其实是赫连荣臻知道李令姝能听明白,便让凭澜早点跟她说,他们两个心里都有数,以后许多事就好办。
    再一个,他也是想显摆一下,自己是有能力保护皇后的。
    不过这些小心思,皇后主仆二人显然都没体会到,说了几句陛□□贴就此揭过。
    但是皇帝也还算是了解皇后,凭澜跟她里里外外都聊过之后,李令姝显然精神就放松下来,没以前那么紧绷。
    次日,李令姝上午被凭澜陪着看完了宫宴的折子,下午就又去了一趟乾元宫。
    赫连荣臻这几天都在看奏折,李令姝到的时候就看听涛阁的御案上堆了好几摞,赫连荣臻几乎几秒就能扫完一本,然后分门别类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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