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适汝想到容妃的用心,也觉着毛骨悚然:“多半是这样了……她这是以自己的死,来报复两个人。”
    一是让先帝不得遂愿“合葬”,二是要借赵世禛的手拉杨时毅下黄泉。
    阑珊觉着心都有些发颤了,那夜容妃浴火的样子重在眼前出现,那些话也言犹在耳。
    她忍不住又抱住了郑适汝。
    郑适汝揽着她,低低道:“唉,怪不得在上谥号的时候,皇上竟选了‘昭烈’这两个字。果然啊,恰如其分。”
    她说了这句,怕阑珊过于沉湎于这悲哀的旧事,便故意又说:“对了,我另有一件事情不解,你能不能教我。”
    “什么?”阑珊忙问。
    郑适汝低头看着她,道:“我离开的时候,你那位皇上像是要砍人的脑袋,怎么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绕指柔了?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人调教的那样?”
    阑珊嗤地笑了,脸上红了几分,过了会儿才小声道:“其实也不是我,原本五哥就不、不是那种糊涂的人,毕竟只有他懂,我说的话他才肯听、也能听进去啊。”
    郑适汝叹息道:“算了,总之我是信了一物降一物了。”
    五月初是赵世禛的生辰,司礼监早来询问过阑珊,毕竟若要操办,可要及早。
    阑珊道:“等我仔细想想再作打算。”
    回头阑珊跟赵世禛商议起来,问如何想法。赵世禛问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阑珊迟疑:“我……”
    “你只管说。”
    阑珊才小声道:“我之前听义父念叨,说是国库的银子来之不易的,虽然最近两年富裕了些,可、可偏之前境州遭灾,杨大人去了这些日子只怕也需要支援……”
    赵世禛早知道她的意图,道:“所以你想把朕做寿的银子塞去境州,给杨时毅做人情。”
    阑珊忙抱住他的手臂:“怎么是给杨大人做人情,天下不是五哥的天下吗?境州的百姓自然都是你的子民,他们只会惦记皇上的好儿。”
    赵世禛笑道:“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阑珊努嘴。
    赵世禛道:“稀罕的是你。”
    阑珊愣住,一点晕红从脸上慢慢漾开:“那、那五哥是答应了?”
    赵世禛笑道:“皇后开口,如何不允?”
    阑珊心花怒放,却又忙道:“虽然不会大操大办,但我一定会给五哥准备一件很好的寿礼的,不会亏待了你。”
    “糊涂虫儿,”赵世禛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口:“我早就得了世间最珍贵的寿礼,你怎么忘了?”
    阑珊眨了眨眼,想起之前自己因为圣孝塔,从先帝那里把龙纹甲弄到手的事,心里微甜之余又为难:“你是说龙纹甲?的确,很难再找到比那个更好的贺礼了。”
    赵世禛看她眉头皱蹙,哑然失笑:“目光不要这样短浅,若不想亏待我,自然有千百种法子。”
    才说到这里,门口有个小太监闪身出来,行礼道:“皇上,境州急报。”
    赵世禛目光微动,握了握阑珊的手:“朕去看看。”
    他来到外间,来报信的却是镇抚司派去跟随杨时毅的一名锦衣卫,跪地急促地说道:“皇上,出事了。”
    赵世禛皱眉,往内殿看了眼,走前一步:“怎么?”
    “是杨大人,”锦衣卫深深呼吸,道:“杨大人在境州赈灾,从境城到冠城的路上遭遇伏击,杨大人下落不明,怕、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314章
    赵世禛听了这句,立刻抬手制止了锦衣卫继续说下去。
    幸而内殿毫无动静,赵世禛平息了一番心绪,负手迈步往外而去。
    出了内殿,赵世禛才细问起境州具体事发经过。
    原来杨时毅奉旨前往境州,境州知府王湳是杨时毅的门生弟子,两人相见自然跟别人不同。
    据说那夜,杨时毅叫了王湳,两人谈了一宿,次日平明天不亮王知府才出了杨时毅的房中,此后两天,因要查看受灾最终的几个县城,杨时毅就从境州城出发往冠县而去。
    不料到了半路,有火药突然炸裂,毁了山路。
    同时山崖上有碎石滚落,险象环生,情形危急。
    随行的锦衣卫,大理寺之人,以及吏部跟户部的人都死伤大半,有许多给火药炸的血肉模糊,还有的滚落山崖底下,有的甚至掉入河流之中。
    艰难地找了许久,如今除了生还的人以及能找到的死者外,还有三分之一失踪人员,杨时毅也在其中。
    赵世禛听了后,凤眼微微眯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最初朝廷派去境州的特使突然“身亡”,就知道境州必然是块难啃的骨头,所以这次才派了杨时毅亲自前去,当然,还有一点是因为赵世禛暗怀着想要为难为难首辅大人之心。
    本以为以杨时毅的缜密跟能力,应该会药到病除,哪里想到竟得到这样的消息。
    锦衣卫传令官说罢,忐忑问道:“皇上,康指挥使命卑职尽快回报,其他人正原地待命,不知现在该如何处置?”
    赵世禛想了半晌,波澜不惊地说道:“杨首辅乃国之重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他们继续搜寻杨大人就是了……多到各处搜搜。”
    这次随着杨时毅前往境州的锦衣卫指挥使,是才提拔了的康跃,当初康跃在湄山为护阑珊,是立了大功的,赵世禛登基之后,自然卸任了北镇抚司指挥使一职,就把康跃提了上来。
    这次他特派康跃陪着杨时毅前往,也见对于此事的重视。
    打发了传令官,赵世禛又想了会儿,纸终究包不住火,杨时毅出事的消息,京城中只怕很快就会传开,阑珊那边当然也会得到消息,倒不如自己先去跟她说一声,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正要转身入内,忽然廊下有个小太监匆匆地跑了来,慌里慌张地跪地道:“皇上,太子殿下、殿下……出了事。”
    赵世禛猛然止步。
    端儿如今正是顽皮好动的时候,赵世禛除了特意封了杨时毅为太子太傅外,另从弘文馆跟翰林院选了许多久负盛名或者才华横溢的大学士们,负责每天教导太子读书等,另选了些武官,负责教导他功夫,也可从小打下基础。
    端儿不怕苦累,表现的也极为出色,连最迂直的翰林学士都对太子殿下的聪慧赞誉有加,其他负责教导的学士们也都赞不绝口。
    赵世禛喝止那内侍,一路紧急往前赶,快到乾清门上书房的时候,迎面两个负责伺候太子的内侍迎了上来,且走且同他又说了几句话。
    等进了上书房,除了之前召来的御医以及伺候太子的众人外,却还有两位意外之人。
    那两人,赫然竟是宣平侯府的侯夫人,以及二姑娘孟吉。
    宣平侯夫人满面忐忑不安,孟吉的脸色却有些恍惚,眼圈微红,见了赵世禛来到,便跟众人一起跪地行礼。
    赵世禛并不做声,只径直向内去探望端儿。
    到了里间,却见端儿躺在榻上,底下袍摆给撩起,太医正在替他看左腿。
    西窗半蹲在旁边,带哭腔低低道:“这可怎么了得,殿下疼吗?”
    “当然疼了。”端儿蹙着眉,有些泪汪汪的,“伤的很厉害吗西窗?”
    西窗的眼睛里也有泪在打转:“都是奴婢粗心,没有保护好殿下。”忍不住哽咽起来。
    端儿听他真的伤心,反而安抚道:“不关你的事……”
    才说了这句,就见赵世禛进来,端儿眼睛却一亮,叫道:“父皇。”
    赵世禛走到跟前,低头看去,却见端儿左边膝头磕破了,流出血来,小孩儿皮肉本就娇嫩,看着倒是有些可怕。
    “怎么样?”赵世禛回头问太医。
    太医道:“回皇上,微臣等方才仔细检查过,幸好殿下还小,骨头并不似大人一样的,才没有伤及腿骨,就是留了些皮外伤。”
    赵世禛听说没有伤到骨头,先松了口气,又问:“别的地方呢?”
    “皇上放心,只是手肘上还有些磕碰伤,也并没伤着头。”
    赵世禛点头,自己俯身打量了端儿一会儿,对上他乌溜溜的眼睛,便吩咐太医道:“先把伤口敷药吧。”
    太医们领命。
    赵世禛才问端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端儿的小嘴嘟了嘟:“父皇,不是端儿。”
    赵世禛道:“不是你自个儿不小心,那就是他们看的不上心吗?”说着看向西窗。
    西窗本就满脸愧色,听了这句越发缩了缩脖子:“皇上……”
    端儿忙摇头道:“父皇,也不关西窗他们的事。”
    “那是怎么样?”
    端儿低着头,嘟囔说道:“端儿本来是要去给母后请安的,在乾清门遇到了孟家姑娘,我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像是不高兴,推了我一下,我就不小心从台阶上掉下来了。”
    太医正在给他敷药,听了这几句童言童语的,吓得手一抖。
    按照端儿的话,今日竟是孟二姑娘有意谋害太子似的,这如何了得。
    这一抖碰到了端儿的伤,端儿疼的叫了一声,却又咬牙忍住。
    太医却已经忙撤手跪了地:“请殿下饶恕。”
    赵世禛看着端儿忍痛的样子,皱眉喝道:“赶紧起来上药,别毛手毛脚的,再弄疼了太子,有你好看。”
    太医这才战战兢兢起身。
    端儿却认认真真道:“父皇别担心,也不要告诉母后,端儿不疼呢。”
    赵世禛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负手转到了外间。
    他让殿内伺候的众人都退了出门,只留下了孟吉跟宣平侯夫人。
    赵世禛在椅子上落座:“王夫人,孟二姑娘,今日是怎么回事?”
    宣平侯夫人见问,忙道:“回皇上,今日其实……”她才要张口,又瞥了孟吉一眼,才眼神闪烁地说道:“其实是个误会。太子殿下受伤、跟臣妇等没有关系的。”
    赵世禛道:“是吗。”
    “是、是。”王夫人眉头深锁,却看向孟吉。
    孟吉脸色苍白,闻言抬眸看向赵世禛,片刻才问道:“皇上,可是、是太子殿下对您说了什么?”
    赵世禛垂眸,只有眼梢微挑:“太子说了什么跟你们不相干,朕只想听你们说。”
    孟吉的眼神又恍惚了一下:“太子、太子自然是说,是臣女动手的了?”
    赵世禛淡然不语。
    王夫人却骤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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