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罚了他的俸禄。
    不过令五皇子心情好的是,太子这么一禁足,还不知何年何月能重返朝政。连太子印都被剥夺了,看来皇上怒气很重。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丞相一向站在太子那边,为何突然反水?
    他不明白,皇后以及太子其余党羽也全都不明白,因此而和丞相几乎断绝了往来,有了隔阂。
    ……
    然而,这件事,丞相在金銮殿上说中了一点,太子脑子平庸,是不可能这样完美的善后的。
    太子贪财,二皇子低调,三皇子贪色,五皇子好功。
    去年趁着灾荒之时大量敛财,这件事的确是太子所为,御林军翻出来的账簿也证据确凿。开了春之后,太子按捺不住联络了胡商,借由胡商之手洗钱,也确有其事。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切事情,便与太子无关了。
    二皇子查到太子敛了财这一点之后,筹谋了一个很久的局。胡商进城之前,他秘密绑了那胡商的妻儿,让胡商听从他的派遣。这件事追溯到胡商进城之前,胡商没有行踪,根本查不出来。那胡商明面上是被太子选中洗钱,但实际上是二皇子送到太子跟前的。
    太子蛰伏了一个冬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洗钱的突破口,再加上这胡商办事能力极强,便在几月前的那宴席上,与之合谋。
    太子只做了这一件事。
    接下来找到身家清白的替死鬼、尸体冲撞太后一事,全是二皇子暗中所为。原因无他,和五皇子一样,是为了激起民怨,等到民怨足够之时,再一举揭发此事,这样太子才能死得更快。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挑破这件事的要么是五皇子,要么是陆唤。
    若是五皇子挑破,他便能让太子倒台,五皇子与太子党结下血海深仇。
    若是陆唤挑破,他不仅能让太子倒台,还能让五皇子落下个办事不力的坏名,还能让陆唤与太子党结下仇恨。
    无论如何,鹬蚌相争,他都能坐享其成。
    然而他将别人当棋子的时候,却没料到,陆唤先他一步。
    陆唤将丞相的眼线引到西市醉花楼,将这把刀转移到了丞相手中。
    陆唤其实也只做了这一步,还是相当于自保的一步。他见过皇帝,其实很了解皇帝的秉性,要说眼线,哪个皇子府的眼线都没有皇宫里的那位的眼线多。在京城里,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瞒过皇帝。
    因此,半路换了丞相的信的,其实是皇宫里那位。
    太子本人可能不信,一门心思想让丞相倒台,削弱丞相与太子党之间联系的,其实是皇帝。
    皇帝见陆唤将丞相送上门来了,顺势推舟,将告发此事的帽子安到了丞相脑袋上。之后太子无论如何,太子党与丞相之间的嫌隙算是大了,极大程度地将太子、丞相、皇后、太子党这股绳给冲得四分五散。
    ……
    不过,在二皇子那边,大约以为最后补刀的是陆唤,因此今夜特地前来,想看看是否有联盟的余地。
    二皇子、五皇子、丞相、太子那边全都看不清全貌。
    皇上和陆唤这边大约是唯二知道事情始末的。
    皇上倒是没动二皇子,陆唤大约可以琢磨到他心中的考量,倒不是因为不舍,而是此事牵扯已经够大,若是再牵扯进一位皇子进去,只怕皇族颜面损失太重。
    陆唤在这边默默揣测着圣意的时候。
    皇上在大明宫里,对着卿贵人的画像,也同样觉得老九深不可测——这件事中陆唤做了什么吗?他什么也没做,若是细细剖析起来,甚至无法治他的罪。因为他无非是对云太尉传了一句话:听闻醉花楼的酒好喝,云太尉不如邀几个官员去尝一尝,银子本殿下付了。
    能因这么一句邀请,治他的罪吗?
    但就是用这样一句邀请,他却四两拨千斤地将老二和老五试图卷到他身上的是非给拨了出去,也将刀子送了出去。
    甚至,皇上怀疑他揣测到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才会选中的丞相。
    大明宫里,皇上眸色不明。
    ……
    就在这短短几日,京城发生了许多大事。太子被禁足三日后,受到惊吓的太后在坤宁宫崩逝了。举国哀悼。
    京城中连下多日大雨,宗亲提议应有人前去为太后守皇陵。
    皇上在一众人选中,选中了陆唤。圣旨降下来,称唯有九皇子如今没有妻室,且九皇子大孝大仁,特此破了燕国皇子弱冠之后才能封号的例,封为燕清王,守孝一年。
    旨意降下来之后,满朝文武震惊,为何会是派近段日子以来在京城中声望威重的九皇子去守皇陵?这不是被贬吗?
    镇远将军与兵部尚书在朝堂上极力劝阻,称九皇子年少,应另派宗亲前去守皇陵。
    皇上却执意如此,让陆唤七日后便随灵柩出发。
    镇远将军与兵部尚书并不知晓,守皇陵一事,是陆唤主动对皇上提出。他的想法很简单,一年而已,这一年宿溪高考,自己要想考上那个世界的大学,最好是去她身边读一年书。这一年内如果政务繁多的话,恐怕就不能顺利读完高三了。
    除此之外,上回自己为了完成任务十七,恐怕遭到了皇上的一些警惕,这个时候暂避锋芒是好事。
    这一下,皇上就猜不透陆唤的想法了,但是他心中觉得,老九去守孝一年也是好事。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之间的斗争暗潮涌动,不是一会儿能结束的。老九回京之后,局面更加混乱。老九简直将另外几个兄弟全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等老二和老五反应过来了,肯定会联起手来,对付他了。
    皇上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任何人觊觎自己的位置,一方面他又知道必须要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他一边觉得衍清在几个皇子之间,再合适肩负天下不过,但一边又有些忌惮这个十几年后才认回来的儿子。
    而现在陆唤主动提出守皇陵一年,无疑让皇帝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同意了。
    ……
    守皇陵的事情还在争执之中,宿溪这几天赶作业去了,没有时时刻刻打开手机屏幕,还不知道。
    炎热的暑假即将结束,她在为另一件事情头疼。
    昨晚她的班级群里弹出来一条通知,说是按照传统,高三统一要住校了。
    【还有三天开学,请各位同学们做好家长的工作,等到开学当天,带上一些行李和日用品来学校,班主任会在教室等待同学们,统一分配住校寝室/微笑】
    这的确是宿溪学校的传统,只是放暑假之前,老师说今年政策可能有变,不一定住校,于是宿溪和顾沁她们没怎么在意,但没想到,暑假快结束了,学校想清楚了,还是得住校。
    宿爸爸宿妈妈有点不放心,工作回来后,不满道:“干什么突然要住校啦,学校食堂营养能跟得上吗?都高三了,万一营养不良怎么办?”
    宿溪倒是对住校这件事充分理解,说:“可能就是因为高三了,学校想抓紧时间吧。”
    宿爸爸宿妈妈一想,这倒也是,即便他们后来买的这套房子离学校只有几条街,不再像三环那套那么远,但宿溪每天上下学,花在路上的时间的确很长。而且家里有电视机有wifi,专心学习也不太现实。
    他们商量了一番之后,把字给签了。宿妈妈趁着还没开学,去给宿溪采办日用品去了。
    住校这事儿宿溪没有异议,她只愁一件事儿——
    她去学校住了,那陆唤每次怎么过来呢,起始界面要还是她家里的房间的话,那陆唤迟早得被自己老爸老妈抓包。
    这个起始界面,有没有办法改掉?
    但是要改掉的话,改到哪里去?她去住校了之后,肯定和班上另外三个女生住在一间宿舍的,没有单间,总不可能让陆唤凭空出现在自己学校宿舍吧——
    问题大发了。
    开学的前一晚,夏蝉在小区树上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十分聒噪。
    宿溪的暑期作业已经写完了,在网上下载了几套高三的资料,在小区下面的打印店打印出来,慢慢地往前预习。
    气温已经渐渐变得凉爽,她没有开空调,而是打开了窗子,十点多的凉风习习,将卷子卷起来。
    宿溪用手肘压住卷子,有点浮躁,半天没看进去预习的内容。
    她还在琢磨住校了之后,陆唤怎么办的问题。
    除了这个之外,高三了,自己肯定也不能频繁用手机了,即便宿爸爸宿妈妈不太管,但是宿溪为了对自己负责,还是得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学习上。
    她倒是可以每天中午吃饭的时间,和陆唤见一面。
    只要给陆唤一套自己家中的钥匙就可以,那会儿爸妈也不在家,陆唤可以直接通过自己房间出入。
    但是——唉。
    宿溪觉得,那样的话见面机会可就少多了。这还没分别呢,她就已经感觉到淡淡的不舍的滋味了。
    宿溪之前也没考虑太多和陆唤之间以后的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她其实也思考过一些……她本以为,她这边顺利通过高考,读完大学以及研究生,应该会找一份工作,偶尔回回家看望父母。而陆唤那边上朝处理政务,和上班也没什么区别,等到她和他都下了班,可以一块儿做很多事情。
    经济上也不用担心,他那边随时可以将一些银子带出来。而即便有一天他带不出来了,自己也可以赚钱养活他。
    但是突如其来的住校让宿溪发现,自己还是想得有些简单了。
    自己先前的计划,相当于完全将陆唤划为那个世界的人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作用只是待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
    但事实上,陆唤如果生活在这边,也会需要这边的朋友、人际往来。他出去后,会有人问他做什么工作,从哪里毕业。如果他这些经历完全空白的话,那么和自己的这个世界就会永远存在格格不入的隔阂感……
    更重要的是,到时候自己爸妈那边怎么说呢?
    宿溪咬着笔尖,有点头秃。
    她喜欢陆唤,像那天晚上她承诺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和他分开。爸妈不同意?那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吗?他没有这个世界的学历?那也不是什么问题吧,只要两人在一块儿,慢慢解决就行了。
    这样想着,宿溪放下笔,决定先不写卷子了,她打开手机,打算趁着爸妈已经洗完了澡进了卧室,把陆唤叫过来小声商量下。
    结果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陆唤忽然出现在了她房中。
    宿溪吓了一跳,压低声音:“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明天快开学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陆唤也压低声音道。
    他熟门熟路地去宿溪的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来,里面装着他的一些这个世界的衣服。
    “现在?”宿溪看了眼手机:“都快十一点啦。”
    陆唤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束发的布条也是白色,宿溪反应过来,应该是两天前太后死了,他还在守孝,晚上才能回一会儿皇子府,也不知道今天守孝一整天,饿着没有。
    宿溪立刻道:“你饿不饿,我去下点面条吧?”
    “不饿。”陆唤摸了摸她脑袋,道:“只是今日白日里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只能这会儿来。”
    他拿着衣服,看了宿溪一眼。
    宿溪立刻脸颊发烫,转过身去,什么也不看。
    现在爸妈都在主卧,自己出房门得弄出动静,陆唤就不好换衣服了,反正自己转过身也一样的。
    宿溪问他:“去哪儿?不会回来太晚吧?”
    陆唤道:“就一会儿。”
    宿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又看了眼房门外,有种做贼的雀跃感。她小声说:“可是我们怎么出去,从房间到大门,得走出声音来的。”
    陆唤从椅背上拎起她的外套,像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给她穿上,宿溪顺从地伸长手。
    “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了。”陆唤俯身,捞起她膝盖弯,将她打横抱起。一回生二回熟,第一回 公主抱陆唤耳廓红遍,还十分的忐忑,怕唐突了宿溪,但现在俨然驾轻就熟,凑到宿溪耳边道:“我走路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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