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钟意的错觉,总感觉对面宣宗皇帝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三分。
    “果然是撒谎成性,”裴度冷冷道,“没有半句真言。”
    钟意张了张嘴,心里莫名有些难堪,忍了忍还是道:“陛下博览群书,当该知道书中有一个词叫‘事急从权’。”
    “朕不知道钟姑娘今日急的是哪个‘事’,”裴度盯着钟意手边的荷包亦冷冷回道,“朕只知道,因钟姑娘今日在正阳大街引起的变故,毁掉了朕精心布置了三个多月的瓮中捉鳖之局,打草惊蛇,放跑了十余人外逃。”
    钟意呆了呆,一时想张口辩解,却又觉得自己辩无可辩,置身于对面人严厉苛责的目光下,仿佛她一时间便也罪无可恕了起来,顿了顿,钟意也只能苍白地澄清道:“我当时只是看他腰上似有凶器,怕他有心算无心对人不利,故而才当街叫破,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陛下还有如此布置……”
    “你既知道他身怀兵刃,你自己又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裴度抱臂冷笑道,“你就敢当街叫破?你有没有想过,今日若不是有朕的布置在先,你当街叫破凶徒,凶徒怀恨在心朝你冲来,你又如何收场?”
    钟意一开始不好解释自己最早会动了把人叫住的心思就是在那之前就注意到了宣宗皇帝一行的踪迹,怕那人是想对他们不利才如此的,现在被宣宗皇帝如此反问,更不好说在那时候她其实是注意到了对方在盯着这边的,所以当时才吓得当场僵住不敢乱动,生怕这位陛下准头不大行她一个乱躲乱跑再被给误射了。
    这些前情既然刚才方才没说,现在再说就有些马后炮了,更何况真要说了,万一再从宣宗皇帝口里落个“窥视帝王行踪”的罪名,那可如何是好。故而钟意只能低下头,作出十足的垂头丧气、悔恨交加来,真诚道:“其实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臣女心里并没有思考的如陛下这般周全。”
    “得了吧,”裴度听过的马屁能比得上钟意说过的话还多,才不吃钟意这一套呢,直截了当地总结陈词道,“朕看你就是脑子蠢罢了。”
    钟意心里梗了梗,面带微笑地恭恭敬敬附和道:“陛下教训的是。”
    ——被认为是脑子蠢也总比被当成是那群贼子的同伙,再抓去严刑拷打的好。
    钟意也有些反应过来为何方才宣宗皇帝看到她真从自己怀里把荷包掏出来时脸色会那般难看了。
    裴度摇了摇头,似是对钟意有些无语,但沉吟了片刻,还是淡淡道:“以后遇事三思。不是每次你的运气都能正好弥补你那不够用的脑子的。”
    这一句倒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似有那么点真心实意的关怀流露出来。
    钟意不由略感动容。
    “还有,不要每次都是朕教训的是、朕教训的是,”裴度眉头深锁,大为不满道,“朕教训过你这么多句,你倒是真能好好记着也行,别就单是口上应个痛快……说说看,你现在还记着朕的什么教诲?”
    钟意张了张嘴,一时间脑海里竟一片空白,顶着宣宗皇帝愈发严厉不满的目光,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多加辣,不放糖。”
    第27章 断舍离
    话一出口,钟意当即后悔不迭,恨不能立刻反手给自己一巴掌。
    正巧一口茶饮进嘴里还没咽下去的宣宗皇帝被钟意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多加辣、不放糖”挤兑得满脸通红,呛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气顺过来了,当即恼羞成怒地对着钟意横眉立目道:“朕与你说正事儿呢,你攀扯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影射朕公私不分么?”
    “不不不,自然不是,臣女绝无此意!”钟意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心中则暗暗腹诽道:自己与宣宗皇帝果然是活在不同的时空里吧!
    ——不然如何解释钟意不论说什么对方都能把她的意思曲解到天边去,再按照对方的皇帝逻辑延伸扩展一番,最终愤愤不平地给自己定个罪名出来。而根本就跟不上宣宗皇帝思路、尚且站在原地的钟意突然被迎面这么一个大帽子盖下来时,简直是措手不及、有口难言,冤得堪比再世窦娥。
    “况且,臣女说的又如何就不是‘正事’了?”或许压力真的可以激发人的潜力,紧张之下,钟意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今日之事,陛下真的不疑心臣女么?”
    ——竟然那么坦荡自然地支使了钟意去下厨,且还把钟意做出来的东西都一一吃了个干净……倘若今日钟意真是贼子同党、有心在此搅局,宣宗皇帝就真的不怕她在饭菜里动手脚么?
    裴度一愣,既而呷了口茶,轻笑着反问道:“你不会以为这里现在,真的只有朕与你两个人吧?”
    钟意一怔,等反应过来宣宗皇帝这一句暗示了什么意思后,后背当即爬了一层毛毛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霎时全立了起来。
    “倘若你方才在下面时流露出半点的不轨之意,”裴度淡淡道,“你如今便不会好好地坐在这里了。”
    “不过,要说心里话的话,朕还真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你,不然方才又何必花费力气出手救你……你没有那个作贼子同党的脑子。”
    钟意煞白着脸呆呆地点了点头,木木道:“臣女谢过陛下信任,陛下方才出手相救,臣女实在是感激涕零……”
    ——钟意就是再天真也知道: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她这样一个小人物的生死,于对方来说,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局势紧绷,千钧一发之际,但凡宣宗皇帝心里对她这个计划之外的“搅局人”有半分怀疑,她都不可能再活着坐在这里了。
    毕竟,一边是一个耗时三个多月才布置好的局,一边是一个来历不明、善恶不知的陌生小人物,就算钟意今天真的是无辜受累被牵连而死,对宣宗皇帝这样的人来说,好像也没有多少值得可惜的,不就是冤死了个人嘛……
    毕竟那本来就是一朵毫无价值、只能以美色来攀附他人生长的菟丝花。
    折了也就折了,谁还敢说皇帝一句不是不成?
    就算让人知道了,最多也就感慨一句“红颜薄命”、“运道不好”。
    但谁让她不长眼,偏偏在今天撞到正阳大街的贼人手上来了呢。
    钟意都能料想得到:就是再退一万步,倘若她今日真的被贼子乱刀砍死了,宣宗皇帝想把她的死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个一干二净,也不过就是动动嘴吩咐两句的功夫。
    如此对比之下,宣宗皇帝当时能毫无芥蒂地射出那一箭来把她救下,可不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起来。
    钟意后知后觉地体味出三分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的畏惧感。
    “感激涕零么?”裴度挑了挑眉,反射性地盯紧了钟意的脸,随口调侃道,“可这‘感激’不显眼,朕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涕零’的话,朕寻思着你也没有啊……”
    钟意眨了眨眼睫,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着流了下来。
    这下换裴度瞠目结舌、震惊失语了,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道:“不是,朕就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还真说来就来啊……你这什么本事啊,说哭就哭得出来,眼睛里是装了个什么机关么?”
    钟意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后怕里又掺着一些说不出的莫名委屈地抬起眼,巴巴地望向案几对面的宣宗皇帝。
    那双眸子,如一汪秋水,似点点寒星,又好像白水银里涵养了两丸圆润的黑水银*,又黑又亮,在水光的润泽下,又恍惚间仿佛更多了一层直击人心的力量,盈盈地望过来时,让裴度心头一窒,几乎无法招架。
    裴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玩笑开得没轻没重,是真把人给吓着了。
    “好了,现在这不是没事了,”裴度轻咳一声,与钟意错开视线,艰涩道,“朕说着逗你玩呢,也不是真想要看你哭……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嘛,事情都过去了,怎么,现在才突然知道怕了啊?你这脑子反应的也太迟钝了吧。”
    说着说着,裴度又忍不住烦躁了起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一定程度上,钟意的眼泪对于他来说真的很有杀伤力,裴度看着看着心里就不舒服了起来,皱着眉头很不高兴道:“差不多行了啊,只要你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也不用怕鬼来敲门。”
    “你既行得正坐得直、知道自己清清白白与那些贼子无关,那就行了。朕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人在皇城根下杀害了无辜子民去的……你也太看不起洛阳城的治安了,朕养着的应天府与五城兵马司难道是吃干饭的么?好了,有事说事,别哭哭啼啼的,朕最烦女人动不动就来这一套了,现在,忍着,忍不住也给朕憋回去!”
    钟意紧紧地抿着唇,垂下头,半天也不吭声,默默地调整自己的情绪。
    “擦擦眼泪,”裴度递了块帕子过来,不耐烦地吩咐道,“然后把这桌子上的东西都给收拾了,等长沥他们回来,让他找个人送你回府。”
    钟意低着头把桌子上的杯碗盘碟一一收了起来,打算拿到楼下小厨房去清洗,结果一开门,赫然见着有一身影藏在阴影处立着,钟意被骇了一大跳,待定睛细看,正是方才在楼下小厨房里烧灶台的老哑仆,老哑仆伸出手,把钟意手里的杯碗盘碟一一收过,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钟意,再指了指门,转身下去了。
    钟意半蒙半猜拼凑出对方的意思大概是:这些东西放着我来,你去里面陪着陛下。
    但钟意却一点也不想再回去面对宣宗皇帝了,这位陛下心思莫测,想法远异于一般人,钟意表示这位主儿自己实在是拿命伺候也伺候不起。——若不是力气争不过老哑仆,又怕真闹出什么动静来把里面的宣宗皇帝惊动出来,钟意真想抢着下去洗碗了。
    手上的活儿被人抢了,钟意无所事事,又不想进去与宣宗皇帝大眼对小眼、驴头不对马嘴地尴尬对话,于是干脆就站在门外的阴影处发起呆来了。
    大概神游天外了有近半刻钟,对着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宣宗皇帝黑着张脸站在门里,与钟意四目相对,脸色顿时更阴了一层,一开口便是语气不善的嘲讽:“怎么,这是活干完了,搁这儿面壁思过呢?”
    “陛下不是说不想看女人哭哭啼啼么,”钟意抬起脸,面无表情地展示着自己脸上还没干净的泪痕,神色平静地回道,“臣女也是为陛下身心计,怕陛下看了臣女更心烦,故而就干脆站在这里,等眼泪干了再敢进去。”
    “嗬,朕算是发现了,朕说你一句,你能顶朕十句,”裴度倒吸一口凉气,不能理解道,“朕就纳闷了,你在家中也是这般与父母长辈说话的么?”
    钟意的脸色猝然一变。
    就是宣宗皇帝不说,钟意自己也发现了,两人算下来至今不过见过四回,自己与对方说话时的态度却已经不知不觉地经历四个过程。
    ——从身份未知时对陌生人出手相助的单纯感激,到小北山上面对帝王威仪的畏惧。如果说前两次还算正常的话,第三回在林府,虽则碍于众人在场,钟意从头到尾唯唯诺诺不敢为自己辩驳,但心里早把宣宗皇帝鸡蛋里挑骨头的找茬行为从头到尾腹诽了一遍。
    或许是当时口上应得“好好好,陛下说的都对”,心里却不怎以为然的缘故,连带着把这种情绪一直带到了今天的会面,而这回,又与当时在林府有一群人看着的情况不同,宣宗皇帝对她从头到脚各种挑剔的态度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闹得钟意不知不觉间,也相当理所当然地就揪着对方话里的漏洞回击了。
    钟意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不知尊卑”的态度,到底是自己轻忽大意占的多些,还是对方那种不好用言语直接形容——就是一副明摆着看你不顺眼、各种找你麻烦,但同时又不会真的发作计较的态度所影响得更多些。
    宣宗皇帝问的这个问题,恰恰是钟意在心里才更想问问对方的。
    ——陛下您往常在宫里,就是这样看谁谁不顺眼、看什么什么都要挑出刺来的态度吧?就算您是皇帝陛下,没人敢反驳您,可是您这么着……活得不累么?
    不过这话钟意也就是在自己心里想想罢了,她还没活得不耐烦、还想好好经营自己以后的清净日子呢。
    不过宣宗皇帝这一问也给钟意狠狠地敲响了一计警钟,钟意骤然端正了态度,神色恭谨地认错道:“臣女进退失矩,御前失仪,恳请陛下责罚。”
    裴度张了张嘴,正欲说点什么,想了想,又闭上了。
    ——真正该“差不多行了”的,该得是今天的自己才对。裴度默默地在心里警告自己道:今天自己的很多言行举止,已经很“不成体统”、“不合时宜”了,她马上都要嫁到燕平王府去了,自己这是在作什么呢?
    说是开玩笑,扪心自问,他真是跟谁都乱开玩笑的那种人么?既然决定了放弃那个打算,现在就不应该做一些惹人误会的行径,万一真让人多思多想了,对他对钟意,都不是什么好事。
    裴度方才与钟意提起时,不过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地告诉对方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她,但其实归根究底究竟是为什么,钟意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但裴度自己清楚:如果钟意真的是被人故意调教出来想要对他不利的,三月三那天,去求的根本就不会是裴临知,而是他。
    钟意是目前为止裴度唯一可以直接接触的人,只要身份上没有太大的问题,把她送入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只要钟意背后那个主使者,假设有的主使者,脑子没有问题,就一定不会作出唆使钟意去勾搭燕平王世子这样事倍功半、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事实上,如果按照裴度的计划,把钟意塞在选秀的名册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选入宫来,他是必得要把钟意祖上三代查个明明白白的。但当时想着离选秀还早、手上还有其他正在忙的事情,没来得及吩咐下去,等到再后来钟意被燕平王府定下,裴度就更没有派人去查她的打算了。
    ——既然决定了要“断舍离”,那就一开始便断的清清楚楚,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深,裴度对她的好奇与关注只会越高。
    那本就是个对于裴度来说相当特殊的存在了,而裴度还没有把对方变得更特殊、更放不下的打算。
    还是该一开始就不接触的好。
    没有相识,没有深交,就不会有不该有羁绊,乃至之后可能会有的不合时宜的想法。
    裴度突然后悔了。
    既是后悔在林府那天先当众寻了钟意的错处再把那枚意义不同的琉璃金扳指亲送到了她手上,更是后悔今天没有让傅长沥直接代他审问突然出现于此的钟意,而是叫傅长沥继续追踪、把钟意带到自己面前了。
    “你知道就好,”静默许久,裴度才神色冷淡地回道,“上下尊卑,礼乐规矩,才是世家立足之基石,你既被叔母看中,选给临知,日后迎来送往,接触的全是重规矩、熟礼仪的人家,日后再这般没轻没重、没上没下,就算有临知护着你,也有的是你吃苦头的时候。”
    钟意愣了愣神,想了一想,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回什么,好像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臣女谢过陛下教诲。”
    模糊中,不知是不是钟意的错觉,对面的宣宗皇帝似乎也被这一句逗得轻笑了一下,然后轻声呢喃了一句:“这也是朕给你的最后一道教诲了……真能记住就好。”
    钟意抬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对面的宣宗皇帝猝然侧过脸,钟意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得三层的楼梯上,一道扶剑的身影正缓缓向上走。
    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傅长沥拱手向宣宗皇帝行礼,沉声道:“启禀陛下,一十七人已全部抓捕归位,臣幸不辱使命。”
    “好,”裴度点了点头,直接道,“赵显呢,还在西山那边么?带朕去见他,朕要先听听他怎么说。”
    回来两年,钟意猛地听到这么一个熟悉的名字,猝然变了脸色。
    “对了,”恰好宣宗皇帝回头,转向钟意,正要吩咐傅长沥派人送她回府,先被钟意难看的神色惊着了,“怎么了?”
    第28章 不纯粹
    “可是又压得脚踝疼了?”裴度下意识地往钟意裙下扫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一二三四来,见钟意仍还呆呆站着没有反应,便拧着眉头略带不悦道,“你这脚踝再扭两回怕是真的要留下病根了,不想以后随便出来走两步就脱臼,回去就好好找个大夫看看,老老实实窝在府上养一段日子,别老是出来满大街的乱跑了。”
    “钟姑娘脚上的伤还没有用药么?”傅长沥听宣宗皇帝如是说,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钟意,奇怪道,“哑叔有给钟姑娘送三七膏过去么?我走前与他知会了的,他许是忙乱了忘记了,我这便叫他过来……”
    “不不,老人家送过药了,我也用上了。”钟意险伶伶地从阴郁漫长的回忆里收回心神,告诫自己专注当下,先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天下赵姓的人家那般多,怎么可能这么巧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晋阳赵氏呢,说不得仅仅只是重名罢了,没有这么自己吓自己的道理。
    重名这个思路一出来,钟意再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下前世自己进入赵府为婢的年纪,与当下两厢一比,很快便默默松了口气。
    因为钟意对比下来就不难发现,按上辈子的时间轨迹来看,赵家那位体弱多病的小公子当是该在一年多前就已病逝了的——连他的十岁生辰都没熬到。
    怎么可能再诈尸活到现在,还从千里之外的晋阳小城,出现在洛阳城这样的繁华处。
    思及此,钟意算是彻彻底底松了口气,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想对于赵家那位幼年早夭的小公子有些不大尊重、也不太厚道,但只要一想到此“赵显”非彼赵显,并不是前世经历过的赵家那些人又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附近了,钟意就由衷地感到了舒心。
    “原是傅公子吩咐的,”钟意盈盈一拜,感激道,“这药确实是好药,老人家送来后,我涂上一抹,立时就觉得麻麻凉凉的,不肿也不痛了……先前不知,还未当面谢过傅公子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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