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仪闻言却依旧笑盈盈得瞧着人,她任由李怀瑾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往里走去,口中是柔声说道:“我也才候上一会。”等到了屋里头,她便从红玉的手中接过了帕子,等细细擦拭起人的手里,便又继续说道:“您不回来,我一个人吃着也怪是无聊的,何况近来我也不觉得饿,等上一会也没什么大碍。”
    等这话说完——
    霍令仪眼瞧着李怀瑾还要开口,便先笑着与人说起今日的事来:“今儿个我去了趟东宫,倒是带了些大闸蟹回来,先前让小厨房的人已经蒸上了…”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等把帕子递给红玉便握着人的手往里头走去,临来是又一句:“回来的时候,陛下还召我去了一趟章华宫。”
    她这话一落——
    李怀瑾面上的笑意一僵,连带着步子也是一顿,他依着屋中灯火低垂了一双眉眼朝霍令仪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他找你说了什么?”
    霍令仪见人停下便也跟着停了步子,闻言却是一怔,她仰头朝李怀瑾看去,见他面容虽清平可眼中却隐隐有什么情绪涌动。还有先前那句话,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听起来有几分旁的感觉…
    不过她也未曾思虑,只轻声答道:“陛下不过是让我陪他下了一局棋。”
    李怀瑾闻言心下倒是松了口气,连带着先前负在身后紧攥着的手也跟着松了开来,他重新握着霍令仪的手往里头走去,眼瞧着她面上的怔楞便与人解释道:“以后皇宫还是少去,我怕周承宇会对你不利。”
    霍令仪闻言倒是点了点头,只是心中却难免还有几分疑惑。她总觉得先前李怀瑾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过于紧张了,原本她还想与他提起今日周圣行说得那一番话,不过眼瞧着他这样,霍令仪想了想终归还是未再开口。
    …
    等到十月,天是越渐凉了,早些时候穿得薄衫早已都收了起来,李家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换上了秋衣。
    霍令仪近来不曾出门,每日不是陪程老夫人打叶子牌,便是陪她一道抄写佛经,日子过得倒也松快…今儿个她刚从如松斋回来,杜若便迎上了前。
    霍令仪眼瞧着她这幅神色,心下思绪一转,便让众人都退了下去。等众人退下,她手握着一方帕子拭着手,而后才开了口:“可是秋梧巷的那位传来了消息?”早半个月前,柳予安已把孚如从清雅居中接了出来,而后便置在这秋梧巷的一处宅子里。
    杜若闻言便又轻轻应了一声,跟着才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那位传来消息道是有孕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握着帕子的手一顿,不过也就这会功夫,她便重新低头擦拭起手来,口中也不过是淡淡说了一句:“让她先不要声张。”
    “是…”
    杜若应了声,原想屈膝告退,只是眼瞧着霍令仪仍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张了张口却是想劝慰人几句…虽说这个局是郡主为那位柳世子所下,可如今真到了这个情况,就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遑论是郡主了…
    只是还不等杜若开口,外头便传来红玉的声音,却是道“三姑娘过来了”,这位三姑娘说得自然是李安清。
    杜若听得这话便也收敛好了面上的情绪,侍立在一侧。
    霍令仪也回过神来,她把手中的帕子置于一侧的脸盆中,眼瞧着李安清打了帘子走了进来便笑道:“怎么想到这个时候过来?”
    李安清面上依旧挂着素日里的笑,闻言便笑挽着霍令仪的胳膊,口中是跟着一句:“我听说东街刚开了家茶点铺子,里头的师傅是打江南来的,婶婶可要去瞧瞧?”她如今倒也习惯了这个称呼,此时说道起来却也没个别扭
    “你自己贪这个口欲,反倒要扯着我一道…”霍令仪话是这般说,可面上却依旧带着一道笑,闻言便也笑着应了:“你且先坐会,我去换身衣裳。”
    李安清见她同意,面上的笑意自是越发深了几分,她松开了挽着霍令仪的胳膊,口中是道:“婶婶快去吧。”
    霍令仪闻言便笑着让人先给她上了茶,而后是由杜若扶着往里头走去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等她出来的时候,桌上却是又多了一道折子…她一面扶了扶髻上的珠钗,一面是问道:“这是什么?”
    “是东宫那位下来的帖子…”说话的是李安清,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折子朝人递去,口中是跟着一句:“那位梁侧妃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太子妃打算置办一场洗三宴便打算邀我们一道过去。”
    霍令仪听得这话,扶着发髻的手是一顿,她接过折子看了一回,上头所书与李安清所言也没什么差别。虽然是位侧妃生得又是个女儿,可这好歹也是周承宇的头个孩子,倒也的确是该好生操办一番,不过霍令仪想着那日保不准要见到周承宇,心下就闪过几分厌恶。
    李安清眼看着霍令仪的面色,却是问道:“婶婶怎么了?”她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你若不想去也是无碍的,左右不过是个庶出的。”
    霍令仪闻言倒是回过了神,她轻轻笑说一句“无妨…”而后是把手中的折子递给杜若,跟着是朝李安清伸出手,柔声说道:“帖子到底下到了家中也没有推却的道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好了,我们也该走了,没得再过会这天色就该迟了。”
    李安清听得这话自是也不再说道什么,只笑盈盈得挽着人的手往外头走去。
    …
    两日后。
    因着李安和也在邀请名列当中,三人便索性一道去了东宫。
    等到了东宫,李安和由人引着去外殿,霍令仪和李安清便被宫人引着朝内殿走去,今日是太子头个孩子的洗三礼,何况姜仪又大肆操办了一回,行来走往得自是有不少人。
    这其中自然有不少人都在说道此事,有说姜仪大度的,一个侧妃的孩子,她却是半点也不妒忌,反倒是大大方方操持一番。
    自然也有人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亏得这位梁侧妃生得是女儿,倘若是个儿子,你瞧瞧她会如何。”
    霍令仪和李安清面上倒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依旧由宫人引着往里头走去。等走到内殿,那处已坐了不少人,姜仪手中正抱着孩子逗弄着,眼见她们进来便笑着把孩子放回到了奶娘的手上,而后是笑着朝霍令仪两人看去:“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等这话一落——
    姜仪便又笑握着两人的手拦了她们打礼,口中是跟着嗔怪一句:“好了,都是旧识,你一礼我一礼的瞧着也怪是腻歪,都快坐下吧。”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依旧带着素日的笑,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出,她今日的笑却是比往日还要多上几分。
    姜仪是当真高兴,早先梁氏还未生的时候,她还提心吊胆得,如今眼瞧着是个女儿,她也就放下心来了。不过是个女儿,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所以她大大方方操持了这个宴会,请得城中的贵人都来上一回,不仅得了美谈,连带着太子也不得不夸她一声贤惠…她想到这,面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
    只是未免旁人察觉…
    姜仪倒是也敛上了几分,只笑着让两人坐下,而后便同霍令仪说起话来。
    不过也未说上几句,外头便又传来宫人的一声轻禀,却是道“安平公主来了”…姜仪听得这个名字,面上的笑意却是又多了些许,她与这位小姑子的感情素来是不错的,这会眼瞧着人进来,她便笑着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着嗔怪一句:“怎么来得这么迟?”
    “嫂嫂请了这么多人,闹得一条街都拥堵得不行,如今反倒怪起我来了…”周承棠一面娇娇与人说着话,一面是朝坐在姜仪身侧的霍令仪看去,眼瞧着霍令仪朝她欠身,她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又与姜仪说起话来了。
    姜仪是知晓两人有嫌隙的,只不过她也不好说道什么,只能在周承棠未曾发觉的时候朝霍令仪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神色…霍令仪倒是无所谓,她本就不喜周承棠,也懒得在这处与人说话,索性便站起身朝李安清走去,只是她刚刚走出几步,便有宫人迎上前来,那宫人手中恰好握着一盏茶,两厢一撞,那茶盏中的水便也跟着倾倒而下。
    这番动静自是惹了众人的惊呼声。
    李安清忙迎了过来,口中是跟着急声一句:“婶婶,你没事吧?”
    姜仪更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今儿个来得可都是城中的贵人,更何况霍令仪还是那位李首辅的心尖人,这要出个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她一面是起身朝霍令仪走去,一面是道:“怎么样,可曾烫到?”
    霍令仪先前却是拧了回眉心,她总觉得那个宫人好似是故意撞上来的,只是眼瞧着姜仪面上未加掩饰的担忧,她便又把那份心思掩了下去…闻言她也只是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劳太子妃给我寻个地方换身衣裳了。”
    好在马车里原先就备着衣裳,这会也只需杜若去跑一趟就好。
    姜仪眼瞧着她面上果真是无碍的模样便又松了口气,她忙与身侧的宫人说道:“快,扶李夫人去后殿换衣。”
    李安清的面上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眼瞧着人要走便又跟着一句:“我陪婶婶一道去吧…”
    霍令仪闻言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不用。
    李安清见此便也不好再说道什么,只看着霍令仪由宫人扶着往外处走去。
    出了这么一桩事,原先的欢闹却是停了一会,好在姜仪也是个长袖善舞的,几番说道下来那气氛便又活络了起来…一切好似都恢复如初,唯有周承棠握着茶盏喝着茶,眼瞧着霍令仪离去的方向,那双凤目中闪过几道意味不明的神色。
    …
    霍令仪由宫人扶着往后殿走去,此处是供来客换衣洗漱所用,布置得也格外清雅…那宫人等扶着人坐在软塌上,便柔声说了一句:“夫人且先坐会,我去给您倒壶热茶来。”
    霍令仪闻言便也未说道什么,只是与人点了点头,眼瞧着人往外处走去,她原是想起身去绞块干净的帕子去擦拭一回裙角,只是刚刚起身便是一阵晕眩…当她昏迷在地的时候,隐约却看见有个男人正朝她慢慢走近。
    第82章
    东宫。
    李安清素来就不喜欢这样的宴会, 又见霍令仪还不曾归来, 索性便自行出来闲走几步,只是她刚刚走出长廊便瞧见杜若匆匆往这处赶来。
    这么多年,李安清和霍令仪交往密切,霍令仪身边几个丫鬟的性子,她自然也是知晓的。红玉胆大而泼辣,杜若心细而沉稳, 若当真说起来,李安清还从未在杜若的脸上瞧见过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李安清心中有疑却也未及多想, 只是步子却是加快了许多朝人迎了过去…等走到杜若跟前, 她眼瞧着人往这处撞,心下惊疑越甚。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她伸手拦了杜若的胳膊, 等人止了步子,才又拢了眉心说了一句:“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去给婶婶拿衣服了吗?”
    “三姑娘?”
    杜若原先走得急自然也未曾瞧见李安清,这会听见她的声音又被人拦了一遭才止了步子。她面上先前挂着的担忧仍旧未消,却还是持着素来的规矩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 等一礼后, 她耳听着李安清的问话, 脸色却是又沉了许多, 连带着声音也低了几分:“三姑娘, 夫人不见了…”
    她这话说完,眼瞧李安清面上的震惊,眼眶越红, 声音也有些喑哑起来:“奴先前取了衣服就赶往后殿,等奴到后殿的时候,看见夫人的帕子还在那处,可夫人和那位宫人却都不见了。”
    “什么!”
    李安清怔怔开了口,她娇俏的面上是一片震惊,连带着心下也是一片惊疑,不见了?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一时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无法开口,却是又过了一会,她的口中才跟着呢喃一句:“怎么会这样?”等这话说完,她低垂了一双杏眼朝杜若手中握着的那方帕子瞧去,帕子上绣着几朵牡丹并着几行小字,的确是出自霍令仪的手。
    难不成婶婶当真出事了?
    李安清想到这袖下的手便又紧紧攥了一回帕子,等稍稍平缓了几分心中的震惊才又开口问人:“你可细细寻过了?”
    “寻过了…”
    杜若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仍旧不好,声音也很是喑哑。今日东宫摆宴,那后殿的宫侍全都出去迎接贵人了,她在那处寻了许久也不曾找到夫人。
    何况夫人如今那副模样,又怎么可能会独自出去?
    她肯定是出事了…
    杜若想到这,眼眶却是又红了许多,连带着那颗心也跟着沉了些许,她素来沉稳,此时却显得有些慌乱无主,声音也跟着泛起了几分颤音:“三姑娘,您说要不要把此事说与太子妃,让她遣人一道去寻夫人?”若是夫人当真出事了,这时辰拖得越久便越有危险。
    李安清听得这话,一时却未曾开口。她手中仍旧紧握着帕子,却是细细凝神想了一回,今日是洗三礼,东宫来往贵人众多。如今婶婶情势不明,倘若贸然去告知太子妃让她派遣宫人去寻人,难免不被旁人所知晓。
    到得那时——
    婶婶失踪在东宫,这样的事传得出去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来。
    何况她心下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只是若单凭她和杜若两人,这偌大的东宫,又该从何处寻起?
    李安清心下纠结万分,连带着帕子也被她绞得乱了模样,却是过了一会,她似是想到什么便又朝杜若看去,口中是一句:“三叔可曾留人给婶婶?”三叔素来运筹帷幄,又最是疼婶婶,必定不会放心婶婶一个人出来。
    她这话说完,眼瞧着杜若较起先前越发沉了几分的面色,那颗心便也跟着沉了许多,难不成那些人也出事了?李安清想到这,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到杜若已轻声答来:“三爷一直都有派人暗中保护夫人,只是先前奴喊了许久也未曾见他们出来,估计也出事了…”
    李安清即便早有猜测,可此时听到这话,面色却还是苍白了几分,她的心下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只觉得身子都忍不住轻轻打起颤来。
    她纵然不了解三叔为人,可也知晓他手上的那些人都是数一数二的,若是连他们都出事了,那婶婶…李安清的面色越渐苍白,连带着身子也僵硬了许多,远处还有不少欢闹笑语声传至这处,可她却觉得浑身坠入冰窖无法动弹。
    “对了…”杜若似是想到什么便又开了口:“夫人早先与奴说过,替夫人驾车的徐生好似也是三爷的人…”她想到这便又忙跟着一句:“奴这就去找他,看他能不能联系到其他人。”
    李安清听得这话,倒是也回过几分神来。虽然她的面色还有几分苍白,可语气却还是镇定了许多:“既如此,你这就去寻人…”等这话说完,她眼瞧着杜若要走却是又跟着一句:“记得,不要让人察觉到你的异样。”
    如今婶婶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还不知道…
    若是杜若像先前那样六神无主的往外处跑,落入有心人的眼中,难免不生出什么是非。
    杜若素来游走在内宅之中,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要紧性,她握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而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又给李安清打了一礼,口中应了一声“是”,跟着便又提步往外处走去。
    而李安清眼看着人离去却是朝那远处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想起先前在殿中的周承棠,原先倒也未曾觉得,可如今细细想来今日这位安平公主较起往常却是安静了许多…难不成婶婶失踪的事却是与她有关?
    若当真与周承棠有关…
    凭她对婶婶的恨意,只怕婶婶如今是凶多吉少…李安清想到这,心下却又是一沉。
    …
    内阁之中。
    底下坐着的两排是一群大学士,此时他们正在议论今日早朝上天子所说的话…坐着右边的那排大多都是朝中老臣,而坐着左边的那排却多是年轻官员,如今这新老官员各持意见自然是各说纷纭,一来二回却是闹得整个内阁都是一副轰乱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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