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在前,薛恒徐峰在后,优哉游哉的走向前来,萧廷目不斜视,倒是徐峰和薛恒分别对顾宁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荣二捂着鼻子点头:“对对对,抓起来,一定要抓起来。”
    王大人看了一眼萧廷,这下终于拿定主意,一抬手吩咐手下:“英国公府众聚众闹事,惊扰将军府,还不快把这些人通通拿下!”
    ☆、第36章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听见王大人下令, 荣二公子啐了一口血水,正要对那个打人的女人说几句狠话,可谁想到, 京兆府的官兵却调转枪头,将他带来的英国公府众抓了起来。
    “王大人, 您抓错了。不是抓我,是抓她。”
    王大人真不太想理会这个上赶着送死的傻子, 连话都不愿跟他多废一句,摆摆手, 让手下官兵赶紧抓了人就押走,荣二直到被押走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一个劲儿的回头喊王大人。
    “慢着。”
    顾宁指着已经被押到门边的荣二一伙, 王大人不明所以,上前拱手询问:“呃,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王大人拿不定主意顾宁的意思, 也不敢贸然改称呼, 只能用‘您’来表示敬意,心里早已为自己捏了好几把冷汗,其实他直到现在还是懵的,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皇上突然驾到, 让他带官兵来将军府抓人。
    王大人身为京城父母官, 自然是见过顾宁的, 所以他一来看见情况就知道要抓的是谁, 英国公府这是直接撞枪口上了,王大人平素与英国公府颇有来往,生怕荣二这么一闹会连累自己,所以当听说要抓人,赶紧动作迅速的把荣二和他的人给抓了起来,谁想到皇后会突然阻止。
    “荣二公子冒犯将军府,难道只是抓起来就算了?”顾宁问道。
    王大人不知如何作答,看向一旁的皇帝陛下,只见皇帝陛下脸色亦是铁青,被帝后这般怒目相对,王大人觉得官途多舛,又看向永宁侯薛恒,希望从永宁侯那里得到一些启发和提示。
    薛恒向来心善,见王大人快要被这对夫妻莫名其妙的怒火给吓死,好心提醒:“上将军乃超一品将军,英魂犹在,若论官品,还在英国公之上,便是英国公亲自前来拜见,也需按礼而行,荣二公子是什么官品?竟比他老子还嚣张,带这么多人前来折辱将军府众,难道要将军府就这么算了?”
    经由永宁侯这么一解释,王大人福至心灵,二话不说,就让人把荣二公子再押回来,将军夫人刘氏从厅中走出,萧廷见状,赶忙迎上石阶,拉住了刘氏的手,喊了声:“外祖母安好。”
    刘氏泪眼婆娑看着萧廷,似乎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声叹息。
    荣二被人押上前,正好听见了萧廷喊出的那句‘外祖母’,顿时整个人都傻眼了,因为这天下除了皇上,还真没谁能喊刘氏一声外祖母的。
    终于知道自己今天栽谁手里了,怪不得王大人二话不说就敢抓他,荣二两腿一软,跪在萧廷面前认错:“臣,臣参见皇上,臣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萧廷冷眼睨视:“你冲撞的何止朕一人?”
    荣二吓得微微颤抖,目光落在萧廷身后刘氏身上,颤声道歉:“老夫人大人大量,还望原谅荣二的鲁莽无状。”
    刘氏冷哼一声:“你今日所作所为,还能算得上是鲁莽无状吗?若你再鲁莽一点,岂非要在我将军府杀人放火,连老身都要命丧你手了吧。”
    荣二连连摇头:“不不不,老夫人言重了,是荣二一时气愤,被冲昏了脑子才会做出这般无礼之事,其实也是想来请老夫人收回成命,这荣家和陆家的婚订了快一年,眼看下个月就要拜堂成亲了,家中亲友皆已知晓,如今您贸然让人上门退婚,这两家亲戚那边都说不过去,但不管怎么样,荣二都不该带人至您面前闹事,还请老夫人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我这回吧。”
    “你若好好的,我陆家为何要与你退婚?你那妾室,你那孩儿,难道是老身我逼着你纳,逼着你生的?”刘氏与荣二辩驳。
    荣二飞快瞥了她和萧廷一眼,顿时有了说辞:“皇上,老夫人,我知道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我应该事先知会陆家一声,但若只是因为纳妾一事,陆家便要与我退婚,那试问全天下哪个男人不纳妾,当初陆家也没有言明,两家订婚之后,我不能纳妾呀。您说是不是?”
    刘氏被荣二这般强词夺理的话说的十分恼火,感觉被他这么胡乱一搅和,做错的那方倒是她们陆家了,她们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不让纳妾,只是说他不事先告知,眼看要被他狡辩了去,刘氏心急如焚,说什么也不能认下这理儿。
    正要开口再与他辩驳,被一旁顾宁打断:“老夫人无需理会这厮,陆家和荣家的婚既然退了,那就断没有再圆上的道理,管他纳妾还是生子,从今往后都与陆家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说的是他带人闯将军府之事,老将军一生戎马,尽忠报国,陆家几位少将军为国征战,马革裹尸,陆家的尊荣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岂容这等从未有过有过功业的国之蠹虫随意折辱?他不过是欺将军府老弱妇孺,不过是欺将军府无人后继,他就是个不忠不义的小人,敢带人来将军府找茬儿,那就势必要承担后果。”
    荣二有点拿不准顾宁的身份,刚才她打人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陆家的什么人,可看王大人对她都毕恭毕敬,想来也有点身份,此时被她这般评论,荣二既愤怒又不平,可偏偏在皇帝面前,他又说不出什么辩驳之言。
    因为他确实带人来找将军府麻烦,也确实对将军夫人出言不逊。
    “永宁侯,你来说句公道话,英国公府的荣二公子这般行径,应当要处以什么刑罚?”
    顾宁转头问薛恒,薛恒一挑眉,便明白顾宁的意思,勾唇说道:“将军府一门忠烈,刑罚嘛自然要以军法来定,军中以下犯上,按例打三十军棍,校场拖行十圈,可惜将军府中没有那么大的校场,要不您给换个处罚将就一下?”
    顾宁冷哼一声,毫不含糊,说道:
    “那就判他打三十军棍,再到将军府众将军英魂碑前磕一百个头。他带人私闯将军府之事才能抵消。皇上,老夫人,你们看这样行吗?”
    荣二迫不及待开口反驳:“你这个蛇蝎女人,我荣家到底哪里对你不住,你竟想借机要了我的命不成?”
    顾宁挑眉,不言不语,薛恒也在一旁等着看热闹的样子,老夫人刘氏掂量了下刑罚,似乎觉得太重了些,毕竟这荣二出身英国公府,这刑罚下去,陆家和英国公府便算是彻彻底底的结下梁子了。
    “这只怕……”
    刘氏口中‘不妥’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一旁萧廷已经开口附和顾宁的话:“朕觉得皇后所言极是,冲撞将军府之人,是该要有此责罚才行,否则今后谁都能上门欺负将军府了。朕早就颁令,将军府虽无将军,但府中英魂犹在,一切如上将军生前般对待,偏有那听不懂的,还以为朕的圣旨是儿戏。还有,先前皇后所言责罚,只是你擅闯将军府,冲撞将军夫人的责罚,朕现在再加你二十军棍,这是你对皇后出言不逊的责罚。”
    萧廷语毕,荣二整个人都软了,就像是突然被人抽掉了所有力气似的,口中念念有词:“皇后……皇后?”
    五十军棍什么概念,曾经家里也想让他从军,他在军中待过几日,亲眼看见一个身强体壮的士兵被打了一百军棍,当场就被打死了,自己这小身板,五十军棍约莫就能要了他大半条性命,他不过是气陆家退婚,想上门找找不痛快,谁能想到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第37章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在将军府处置了荣二, 萧廷和顾宁在将军府待到了下午才回宫,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顾宁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靠着侧壁久久不语。
    “想什么呢?”萧廷给她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的磁案上, 顾宁看着那茶感慨一叹:“人走茶凉,时过境迁, 要是老将军和少将军们还在,又有谁敢欺负到将军府来。”
    “世态炎凉, 人心难测,这本就是世情, 是人的劣根, 谁都不能改变。”萧廷也算是将军府沉寂之后的牺牲品,若是将军府煊赫,他的太子之位又如何会动摇, 登基之前日日担惊受怕, 日子过得岌岌可危,随便谁家都能派出刺客杀他,算计他,身后没有强大外戚支持,就算他是太子, 那也是朝不保夕。
    萧廷登基以后, 原本是想将舅舅册封为丞相, 便是想让他重振陆家家门, 奈何舅舅一生从武,善兵事,不善朝堂,毅然决然拒绝了丞相之位,急流勇退,隐居山林,执意做那闲云野鹤。
    “不过今日之后,敢在明面上欺负将军府的约莫会少很多了。荣二那厮被抬走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过吸气了。只怕英国公府不会跟皇上善罢甘休啊。”
    今日重罚荣二,不过就是想杀鸡儆猴,告诉那些胆敢欺负或轻视将军府的人,将军府如今虽无将军征战沙场,但依旧是皇上最看重的外家。
    萧廷看着顾宁,故意眨巴两下眼睛,两手一摊:“跟朕有什么关系,不是皇后下令打人的嘛。朕最多就是……没有阻止?”
    顾宁一愣,微启双唇刚要说话,就被萧廷伸出食指抵在唇上,萧廷逼近继续说道:“朕的皇后果然不减当年勇,一人单挑对方二十余众,仍立于不败之地,你这身手让你当个皇后真是可惜了。”
    顾宁哪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调笑之意,将他抵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拍开:“好说好说。既然皇上知道,那不如再封我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做做,我给皇上戍守边疆,保管让那些胆敢进犯我大萧的国家肝胆俱裂,闻风丧胆。”
    萧廷冷哼: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注定只能在宫里与我蹉跎了。”
    顾宁扬眉:“以后的事谁能肯定呢。”
    “我能肯定!”萧廷抓住顾宁的手,正色说道:“我只想与你一人白首,我亦望你也这般。相思,别总想着离开我身边好不好?”
    顾宁被他目光中的真挚灼的眼疼,到底没忍心再说什么伤他的话,囫囵一声:“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想走,回头你一个通缉令,我不还得乖乖回来。”
    萧廷捏了捏顾宁的手:“我不会通缉你。”
    顾宁眸光一动:“那如果我今后真跑了,你也不通缉我?”
    萧廷唇边绽开微笑,然后从容淡定的摇了摇头:“不通缉。我会亲自去抓你,然后在宫里建一只金笼子,把你关在里面,让你永远也出不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宁原本听到萧廷说‘我不会通缉你’的时候,心里还是蛮感动的,谁知萧廷接下来又说要把她关进笼子里,真扫兴。
    “怕了?”
    萧廷见顾宁不说话,还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识相的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儿怎么会突然去将军府?”
    顾宁收回目光:“去看了师父,师父让我回将军府看看,没想到就遇到荣二那混球,就算你不来,我也能把他押到老将军排位前磕头赔罪。”
    提起舅舅陆钊,萧廷也很无奈:“你只有心里烦的时候才会去找舅舅,你在烦什么?舅舅跟你说什么了?”
    “我在烦……”烦该不该给你侍寝的事。顾宁说了一半赶紧打住,转而摇头:“没说什么,我哪是心烦才去的,想他了不行吗?”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一说谎就脸红?”萧廷盯着顾宁。
    顾宁本来还没感觉到,可被萧廷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再淡定也淡定不下来了,脸上温度蹭蹭往上,越来越红,萧廷也越来越得意:“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指定跟我说了大谎,还不承认。”
    顾宁捂着两边脸颊,打死不认:“我,我说什么谎了?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觉得最近天气不好,怕师父一个人在林子里没人照顾,特意去看看他的身体如何,哎呀,你别盯着我行不行,别靠这么近行不行?”
    这死小孩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事情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都不懂。
    萧廷见她这般慌张,心情没由来大好,戳着顾宁的鼻尖,说道:“你就跟我装吧。顾相思,你就是喜欢上我了。”
    顾宁:……
    **
    英国公府二公子和将军府九姑娘的婚事正式告吹,荣二公子被人沿街抬回英国公府,整条街的人都看见了,那些抬人的官兵只恨没有敲锣打鼓的张扬,只要上前询问的都会告知,并且会着重提出,荣二公子对上将军府不敬导致的下场。
    英国公夫人当天就递牌子入宫到太后面前告状,可当太后问明打人的是皇帝之后,也当场对英国公夫人提出婉拒,表示自己管不了皇上的所作所为,既然孩子撞枪口上犯了错,那他们做长辈的就该回去好生教导。
    英国公夫人自然不能对皇帝如何,又提出让太后惩罚皇后顾宁,说荣二被皇上责罚始作俑者乃是皇后挑唆,本以为太后会像从前一样替她做主,至少也要像上回顾宁在宫中宴会中用核桃碰了她时那般,把顾宁拉到眼前来说教一番。
    可谁知太后的反应更加出乎英国公夫人的意料,太后对皇后的态度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丝毫不听英国公夫人的挑唆。
    英国公夫人在宫里告状无门,只得灰溜溜的回去。
    英国公为此第二天上朝时特意向萧廷请罪,说了一大通英国公府祖上功绩,然后明里暗里的指责皇帝不该对他的儿子下那么重的手,还阴阳怪气的向萧廷请罪,说自己管教无方,实则不能全怪他儿子云云,萧廷认真的听英国公说到最后,然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同意了英国公的请求,当庭下旨去除了英国公的超一品待遇,如他所愿,是以英国公教子无方之由,不过圣旨最后还特意注明,英国公虽教子无方,但胜在大公无私,严于律己,主动要求承担罪责,皇帝陛下感念其一片真心,特批此意,将级乃是暂时,待今后英国公府若再创功绩时,再重新恢复英国公超一品的爵位。
    这下英国公彻底傻眼了,皇上虽说降级是暂时的,可恢复的条件是英国公府再创功绩,谁都知道,英国公府有如今的家世地位,不过是因为祖上擎王保驾的功劳,及宫中太后的裙带关系,这样的家族,煊赫有余,却只是虚有其表,要他们在那些没有实权的位置上‘再创功绩’,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皇帝陛下这个旨意背后的意思基本上就是告诉所有人,英国公恢复超一品爵位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了。
    谁也没有料到,这回英国公府真是踢到皇帝的铁板上,触动了少年陛下的逆鳞,一时间,那些还在观望,等待时机想给英国公求情的官员们也都望而却步,本来只想做个人情,现在却担心这人情做下去,完全有可能会把自家拉下水。
    其实说到底这件事就是怪英国公府二公子行为乖张,居然带人闯入只剩女眷的上将军府,冲撞将军老夫人是一则,他这目中无人,不管不顾将军府满门女眷清誉又是一则,而又无巧不巧的碰上了皇帝微服将军府的时机,他不倒霉谁倒霉?
    自此众人心中原本早已倾斜的一杆秤再度端平,上将军府虽然兵权不在,但其受尊敬的程度却丝毫没有降低,简在帝心,今后可轻易不能得罪了。
    退朝之后,英国公失魂落魄与一帮同僚走出大殿,想来想去还是追上了镇国公顾启明,拉着顾启明说道:“国公留步。此时国公可不能不管,还望国公替我去与皇上求求情。”
    顾启明看着自己被英国公抓着的胳膊,眉心微乎其微的蹙了蹙,面上和善一片:“国公莫慌,皇上只是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自然会恢复国公爵位的。”
    英国公脸色一变:
    “说是要恢复,可明眼人都知道无望,今次之事其实与镇国公府也有关联,若非皇后娘娘故意隐瞒身份,步步诱我儿在皇上面前失仪,我儿又何致如此,我府又何致如此?您是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凭你我往日交情,您若不管,未免说不过去吧。”
    英国公提起皇后,顾启明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沉下脸将自己的胳膊从英国公手中拉开,退后一步,划清界限:“既然国公觉得是皇后之过,那便去找皇后,如今她翅膀硬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有什么资格去替国公你说项,告辞。”
    说着就要走,英国公见状,在他背后问道:“她终究出自你府,你当真不管?”
    顾启明只顾前行,对身后之言充耳不闻,随行官员与他走出殿外后,才对顾启明问:“国公,英国公府之事也许还有回旋余地,咱们真的不帮一把吗?百年公府,与我等素来同列,若袖手旁观,他日他复起之时,只怕要记恨我等了。”
    这官员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哪怕做做表面文章,给他一点表面上的安慰,也好过如此决绝,不管不问,毕竟在朝的超一品国公也就是镇国公与英国公,他们这一党有什么事都站在一条线上,若真不闻不问,外界目光看来,只怕要说他们无情无义,遇事就躲了。
    顾启明双手拢入袖中,他不愿坐轿,在前行走,其他随行官员也只得跟在一侧,几个官员身后,跟着几定红顶蓝身的轿子。
    “皇上如今在气头上,谁去说项都是自找没趣。英国公府早就是个空壳,如今更是一代不如一代,我看他那小辈中竟无一能成事者,说白了,帮了也是白帮。”
    旁边另一个官员如是说,说完其他人有所附和。
    众人等着顾启明表态,顾启明走了一阵后,方呼出一口气:“英国公府的事,是他们咎由自取,皇上下令了,就断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咱们不必为他白费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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